一路上，江尤都在试图让方以南减缓车速，只是效果甚微。
方以南完全不听他的话，软硬不吃，江尤问他什么都只能得到单字回应。
无计可施之下，他只能把自己的车速提到最高，尽早跟方以南碰上面。
他们相隔的距离还很远，即使双方的车速都很快，整整一天开下来在地图上看也只是靠近了三分之一。
江尤身上的胀痛始终没有缓解，大概是因为躺了太久的实验舱，再加上在车上颠了一天，他在半路稍作休息的时候，浑身都跟散架了似的。
好在方以南终于听了一回江尤的话，也停下来休息了几分钟。
但仅仅只有几分钟。
江尤再撩开眼皮看过去时，数据面板上的圆点已经又开始往前一点点前进了。
他立即启动车辆跟上，时不时垂眼推算方以南的车速。
他们的通讯没切断，江尤偶尔会出声说两句话，告诉方以南彼此的距离。
毫不意外，仍然没有得到太多回应。
江尤说一句，方以南嗯一声。
在此期间，哈德发来好几条讯息跟他确认情况，都是隔了好一阵才收到回复。
江尤满门心思全挂在远方奔向他的方以南身上，根本没空跟哈德东拉西扯。
直到哈德给他发来的最新讯息提到北岸芯片，江尤才稍微搭理了一下。
【目前已有十六架军机安全落地，北岸总部的人类芯片全部正常。】
江尤看完这条讯息，给联络器那端的方以南转述道：“北岸居民有一部分落地南岸了，当初一共有几架军机？”
说到这些，方以南也不再沉默，平铺直叙地回答：“七十三架，分成四批同时起飞，最先出发那批一共有十六架军机。”
跟哈德给出的数量对上了。
江尤慢声说：“第一批全部抵达了，其余人今天应该也能落地南岸。”
“嗯。”
“……”
话题结束，方以南那端又一次陷入寂静。
江尤刚想继续没话找话，哈德再次发来了讯息。
【北岸的芯片要等你回来再做安排吗？】
江尤把联络器拎到手里，一边留意路况一边给哈德回复：【直接先将所有芯片放入实验舱。】
有事情做之后，哈德终于不再对江尤发起骚扰。
把哈德支开，江尤重新把联络器放回置物台。
刚刚还能趁着话题没落下想办法瞎扯，现在方以南又安静下来，江尤也找不出什么话题了。
他暗叹一声，索性不撩闲了，认真开起车。
有些话，是必须当面说才能表达准确的。
-
江尤跟方以南开了一整天的车，即使入了夜，他们的车速也没有减缓半分。
哈德中间又给江尤发了几次通讯，告知他其余军机相继落地，芯片也已经运输完毕，只等他们回来。
江尤看完讯息，目光重新落在数据面板上。
他跟方以南的距离很近了，照这个速度继续往下开，应该差不多天亮的时候就能碰面。
然而就是此时，显示方以南位置的圆点停了下来。
江尤立即喊他：“方以南？怎么了？”
联络器那端先是安静几秒，才听见方以南没什么语气道：“没事。”
可他话音刚落下，便传来了枪声。
江尤眉头蹙起，脚下踩紧油门，装甲车飞驰着穿过茫茫夜色。
他低声问：“碰见什么了？”
联络器那端的枪声一直没停下来，按照方以南一枪毙命的准头，估计遇到的变异体数量不少。
直到枪声逐渐停下，方以南才回答：“看不出来。”
“……”
江尤把着方向盘拐过山坡那道大弯，嗓音低沉：“有没有受伤？”
方以南没有立刻回答。
江尤不断提速，又喊了他一句：“回答下，别让我担心。”
良久，方以南冷声说：“那你怎么没想过我会担心。”
“……”
江尤理亏，但他现在真的很在意方以南那边的情况。
好在方以南说完那句话，很快就接了句：“被抓了一下，不严重。”
江尤看不到人，无法确定他的不严重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是轻伤。
他只能继续往方以南的方向赶：“车上还有药吗？”
数据面板上，方以南的圆点再次移动起来。
“用不着。”他说。
江尤想劝，又反应过来劝了方以南也不会听。
他把车速维持在最快的速度，以求能够尽快见到方以南。
接下来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无论是方以南还是他都没有被变异体绊住脚。
在天光乍现的时候，数据面板上他们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一小段。
江尤不再尝试让方以南减速，而是将自己的车辆飙成了一抹残影。
圆点一点点靠近，江尤看数据面板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遥遥前方出现一个黑影，江尤才彻底目视前方。
黑影的速度非常快，慢慢显现出原本的形状。
是一辆银灰色的装甲车。
是方以南。
江尤盯着朝他疾驰而来的装甲车，轻声道：“看见你了。”
方以南没回应。
江尤缓缓减下车速，方以南的车辆也逐渐向他靠近。
明明只是两天没见，却感觉比三年还要久远。
等到两车相遇，一起停下来的时候，江尤终于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看到了坐在车上的方以南。
怎么见到了人，想念却不减反增呢？
江尤一直看着方以南，开门下了车。
与此同时，方以南也从车上下来，嘭一声关上车门，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转眼间，方以南就到了眼前。
江尤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方以南的神情，一道拳风便径直挥向他的面门。
几乎是下一秒，江尤便迅速往后退开。
他没有还手，而是在躲避的缝隙里去看方以南。
男生整张脸都冷着，眼神也没有温度，对他砸过来的拳头都带着狠劲，脚下更是毫不留情。
江尤只是闪躲，不仅没回过手，甚至会迎上去接方以南收着力道的招数。
他们一句话还没说，先赤手空拳过了百十来招。
方以南抿着唇，眼底逐渐泛起红。
江尤跟他近在咫尺，看得一清二楚。
倏忽间，江尤停下所有防御动作，就直愣愣站在那里承受了方以南冲他腹部砸过去的那一拳。
方以南没料到他会突然站定不动，力道根本没收，实打实地给江尤吃了一拳狠的。
江尤闷哼一声，借此时机把人带进怀里。
他不顾方以南抬起来格挡的手肘，紧紧抱着人低声说：“只抱一下，等会儿继续给你打，不还手。”
“……”
方以南垂下双手，没有回抱他也没有回应。
江尤对此照单全收，也确实只抱着他待了片刻，然后松开手退开。
他摊开双臂，任由方以南下手。
可方以南却不动了。
他凝眸看着江尤，眼尾泛红，喉结滚了又滚。
这副表情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到江尤心头。
江尤宁愿方以南对他大打出手来发泄，也不想看他这么难过。
但是一切由他而起，方以南无论做什么都该是江尤承受的。
对他动手是，让他心疼也是。
“对不起。”江尤注视着方以南，往前一步靠近，嗓音低沉：“我的错，别哭。”
方以南其实没掉眼泪，只是眼底凝着一层水雾。
明明没哭，却比哭了更让江尤心疼。
终于，重逢后方以南第一次开口，声音清冷微哑：“江尤，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难过？”
“不是。”
“还是说，你觉得死了也无所谓？”
“不觉得。”
一问一答之间，方以南手腕一翻，赫然拿出一把匕首横到江尤颈间。
刀刃对着江尤，刀尖对着自己。
他眼眸里只余黑沉的情绪，冷着声说：“你跟那种人死一起，还不如死我手里。”
“……”
江尤很淡地笑了一下，慢慢往前靠了过去。
刀刃划破皮肤，血色浅浅浮现。
方以南手指颤了颤，立即把刀往回收。
可江尤非但没有停下，还越靠越近，直到呼吸相闻，他才停在方以南眼前。
江尤垂眼看着他，语气认真：“瞒着你这件事，我不会给自己辩解。但之后真的没骗你，不会离开你，会好好活着，为了你。”
“……”
方以南的视线掠过他脖颈那抹红，沉默不语。
江尤轻声问：“有没有消气一点？”
方以南扭过头：“没有。”
江尤嗯一声，握着他的手抬起来：“那你是继续打，还是扎几刀？”
“……”
方以南抬眼盯着他，语气寒凉：“不要威胁我。”
“好，”江尤跟他四目相对：“那你选哪个？”
方以南的眼神越来越冷，不答反问：“江尤，我像在跟你玩吗？”
“我没这么认为。”江尤说。
“……”
他们无声对峙了片刻。
方以南退后一步，跟江尤拉开了距离。
“继续打。”
话音落下，他便直接挥拳过去，完全不给江尤准备的时间。
江尤说到做到，没有还手过一次。
地面上的影子不断纵横交缠，脚下扬起的烟尘被荒野的风吹散。
他们身形不停变换，一个持续进攻，一个偶尔闪躲。
江尤还是在彼此之间的来回动作中，找寻机会去看方以南。
真是……
根本不会撒谎。
明明说着没有消气，明明在对他进行攻击。
但那双眼睛却一直都在告诉江尤——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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