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溱纠结了几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觉得只空着手去不大好,于是决定亲自下厨做道菜带去,既能当作开门线头,又能凸显自己的诚意。
她来到大将军府后还没去过后厨,问了两个仆从才找到厨房的位置。可能因为不是饭点,没见多少人影,卫溱走进去转了一圈,想看看有什么可用的材料。
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想问一下”
她转过身刚想解释,却在看到来人后张大了嘴巴。
那人看到她也露出大吃一惊的神情。
“张妈?”
“卫大妹子?”
眼前的人竟然是之前在怀宁街上卖豆时,时常来她摊子光顾,爱同她唠嗑的张大娘。她从前说过自己在一户大户人家的后厨里做事,没想到竟是大将军府。
一番熟人相见的问候,张妈才知晓卫溱现在在大将军府里当小小姐的夫子。
她感叹道:“当初瞧妹子你就是个能干的,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女夫子!”
卫溱摆摆手道:“其实也就是陪在小小姐身边照顾她,顺带给她启蒙罢了。”
“那也很了不起,小小姐性子不亲近人,她愿意让你陪在身侧,说明卫大妹子必是有过人之处。说起来,那日从你那买了那道凉拌腐竹回来,小小姐胃口果然好了许多,想来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有你照顾小小姐,想必她以后性子必会变得活泼许多。”
卫溱笑道:“我会努力的。”
“哎对了,你来这厨房做什么?”
“我”她的表情顿时有些讪讪。
粗略解释了一番事情经过,她告诉张妈自己想做一道菜给大将军赔礼道歉,于是张妈便告诉她厨房里现下都有哪些食材,顺带说了各种用具的摆放位置。
卫溱看到案台上有半个切剩的冬瓜,米柜里有些大米杂粮,想了想,决定做一道冬瓜薏米瘦肉汤,这个季节正适合这些滋补的汤品。
她准备好冬瓜四两,薏米四钱,瘦肉四两,茯苓一钱。然后将冬瓜洗净去皮切块,瘦肉切成小块用沸水略烫。接着将洗净的茯苓、薏米与瘦肉一同放入炖锅内,加入适量水,烧火慢炖,中间落了些盐调味。
约莫两个时辰后,汤炖好了,掀盖起锅,白色的蒸气带着浓浓的香味飘了出来,吸一口,直叫人肚里的馋虫给勾出来。她小心翼翼将汤装好,放进食盒里盖上盖子,心想希望大将军看到后能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届时到了他面前,姿态再放低些,诚心道个歉,想必他应该就能原谅她了。
计划得很完美,只是她最终没有见到陆翾的面。
当她提着食盒来到正院,却被告知大将军出门了,不知何时归来。卫溱以为他只是出府一趟,晚些时候便会回来,便说自己晚点再来,道了谢离开。
谁知一整晚陆翾都没有回府,煮好的汤也被卫溱她们自己瓜分掉了。
第二日她又重新炖了一锅,可是还是没有见到大将军的踪影,便打算等他回来再做,省得浪费材料。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七八日过去,等再次见到陆翾时,瞧见的居然是他被一群人抬着进门的场景。
那日她教完瓒儿功课,闲来无事,瞧着午后天气正好,大将军又不在府里,就想带瓒儿出府溜达一圈。她问过方嬷嬷,她们是可以出府的,只要带上侍卫随从,护好小小姐安全就行。
于是她收拾一番,兴高采烈拉着瓒儿准备出门,只是刚走到大院门口,就听到门外传来嘈嘈嚷嚷的人声和脚步声,声音听上去杂乱无章,透着明显的焦急。下一秒,就见一拨人穿门而来,步履匆匆,他们中间抬着一副担架,卫溱远远看到上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快!将大将军抬进房里!”
“速去请胡军医!”
大将军?上面躺着的人是大将军?!
卫溱大吃一惊,待那拨人靠近,她迅速望向担架上的人,居然真的是安北大将军!只是此时他面色苍白,脸上沾满血迹和尘土,头发衣衫凌乱,更夺人眼球的是,他的胸口下方正插着一把箭矢,中箭的地方往外汩汩冒着血,将他捂着伤口的手和身上衣服染成了一片红。他双眼紧紧闭合,眉心紧蹙,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在忍痛,脸颊和脖子上的血迹让面上的表情显得有几分狰狞。
乍然望见如此惨状,卫溱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一旁的瓒儿更是当即哭了出来,呜咽出声:“陆叔叔”
卫溱赶紧蹲下身将她抱进怀里,后背挡住她的视线,轻拍着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先回房。”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冷不丁瞧见这一幕,瓒儿铁定是被吓到了,她要先安抚好她的情绪。
回头瞥了一眼,那群人已经进到内院看不见了,无暇顾及,卫溱先将瓒儿带回了明珠苑,让方嬷嬷打了水来,将哭成泪人的小姑娘的脸擦干净,一面安慰道:“没事的,大将军只是受了点伤,大夫已经在医治了,很快就会好了。”
女孩儿的眼眶中,豆大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掉,鼻子一抽一翕,小脸涨红,泪光盈盈的眼里惊吓中似乎还藏着一丝害怕。卫溱带了她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
她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瓒儿的娘亲就是在她面前口吐鲜血离开人世的,那面色惨白衣襟染血的模样,在她年幼的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因而看到陆翾毫无生气躺在担架上的模样,她才会害怕这将会又是一个亲近之人的离去。
哭了好长一会儿,瓒儿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只是还在一嗒一嗒抽着气。卫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起身去倒了杯水来。
“先喝点水,然后睡一觉,我保证一觉醒来大将军就会好了然后来看你,好不好?”
又哄咙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将哭累的小姑娘哄睡了,卫溱走出屋外,将门轻轻合上。外头已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得一片绚烂。她站在院子中央,缓了缓心头的情绪,头顶的桂花树在她脚下打下一片阴影。
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不见,那个印象里高大伟岸,素来一副威武冷肃形象的人,今日竟会如此狼狈地被人抬着回来,那满身是血的模样,说实话,她也有些被吓到了。
走向院门,正好碰上打听消息回来的方嬷嬷,卫溱赶紧拉过她,询问到底是何情况。
原来那日陆翾出门,是带兵去了太琊山附近进行野外操练,太琊山离戎城不远,隶属喀连山脉,作为分割大郢朝和北方边牧族裔的分界线,占据着重要的军事地理位置。此处地形复杂,在此地练兵,不仅能考察将士们的作战实力,还能提高他们对战地的熟悉度、增强日后实战经验。
操练进行了几数日,看到士兵们因为连续多日大量的体力消耗,略显疲惫的脸色,陆翾觉得训练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于是下令收兵返程。没成想,就在队伍收拾到尾声的时候,忽然不知打哪儿窜出了一队人马,手持刀剑,从林子里的各个角落,全副武装朝陆翾的军队杀来,目标明确,来势汹汹。幸而陆翾麾下的大郢军训练有素,立即拔出武器作出应对,迎上不明身份的敌人,两方在林子里激烈地打斗起来。陆翾也在队伍中,挥斥着手中长剑,斩杀迎面袭来的刺客。
对方明显是挑在大军消耗了多日,体力最弱的时候下手,速度迅而疾,招招狠毒致命,陆翾这方也只是胜在人多,才堪堪抵住突袭。
对战持续了一刻多钟,大郢军渐渐占了上风,陆翾几个旋身,一剑斩杀了三个人头,余光一撇,当即冲向一个被围困的大郢兵,可就在这时,林中不知从哪倏然飞出一只长箭,箭风凌厉迅猛,径直朝着陆翾的方向射来。他彼时半副心神都在解救被围困士兵中,待感应到箭风时,只堪堪一闪避开要害,可来势迅猛的偷袭还是射中了他左胸腹,力道之大,穿透护甲,没入身体三分之一。
箭头射在靠近心脏的位置,陆翾闷哼一声,以剑抵地强撑住身子,对大军下了继续追击的命令后,口中吐出一口血,当即晕了过去。
之后的事便是卫溱看到的那样,他半昏迷着被人急急送了回来。没想到他们竟然在练兵时遇到了偷袭。究竟是何人,听着对方的行动,倒像是潜伏多日有备而来,那支箭也明显是针对陆翾的。
不知他的伤到底如何了,是否有生命危险。
“大夫已经来了吗?”
“来了,是军中的胡军医,听说是一直跟着大将军的,最清楚大将军的身体状况,”方嬷嬷说罢双手合十对着天空频频拜道,“老天保佑,大将军可一定要没事才好,要是大将军有什么事,小小姐定是会伤心透的。老天一定要保佑,大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一定要平平安安!”
卫溱本想亲自去看看情况如何了,奈何寻到近处,发现大将军的院子此时被重重把守着,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她无奈只得先回屋,等明日看情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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