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给阴暗的房间了添了一丝明媚。
丹弃侧着身子,双眸凝视着玉飘沉睡的侧颜。
他的脸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苍白,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吃了安眠的药,正在休息中,但是他知道,那是他造成的。
他能感觉到,玉飘越来越虚弱,平时丹药根本就喂不到他腹中,只能通过房中事,才有办法叫那药下肚子。
这个法子已经不适应了,以玉飘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频繁的剧烈运动。
有好几次,差一点没有控制住,要了玉飘的命。
那种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阖目欲昏的模样,让他的心中感觉恐惧害怕,现在的他,也不敢轻碰他。
他看着睡着的玉飘,一向冷魅狡邪的眼中带着淡淡的悲悯,悲悯着自己得不到他的爱。
自己单方面付出了那么多,却是没有一丝一点的汇报,他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压抑沉重。
就像是长时间浸泡在阴冷的水中,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停在水面上,随时能伸进去,包裹他的心,将其拿出来呵护,可是,那只手,纹丝不动。
他的眼中渐渐地又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他的手不动,没有关系,沉在森冷水中的心,可以将筋脉血肉延伸细细长条,将他的手牢牢的缠住,往着下面拉扯。
他要永远将他困在自己的身边,就算他变成了一具尸体,他也不会放过他。
就算是尸体,他也要和他一起生活。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像是深渊中的漩涡向上而起,要将眼前的人吞噬永困。
他的嘴角上勾,露出一抹诡邪的笑。
突然,他怔了一下,瞳孔微颤,意识模糊一瞬,好像有那么一下,他的灵魂躯壳移重影模糊一点,又弹了回去。
很快的他就恢复了原状,他不以为然,也没把那一秒的恍惚之状,放在心上,起身下了床去。
时间煎熬着一天又一天,屈指可数,又让人脑中混沌,难以数清。
每一日,对于玉飘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他的身体状况与心情越来越差,现在身体素质软弱的都走不了几步路。
丹弃给他准备了一个轮椅,推着他来到桃林,将他推在一颗桃树下。
当下的季节,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正是悲寂寥万物凋零的时候。
这里的桃花却是开的茂盛,就如同玉飘那一日在冷亿殊怀中看见的一眼桃花林景象。
要是放在以前,他还能欣赏愉悦一下,现在万事万物,都勾不起他的兴趣,点不了他眼中的色彩。
王府对他来是是黑暗的囚笼,自然美景也掉了价,这片桃花让他想到许多不好痛苦耻辱,只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花也是假花。
“你觉得美吗?”丹弃看着前方,温柔的问他,这片千年雪桃林是王府的禁地,也是王府最美丽的地方。
昧城有一处桃林,已经有千年的历史,那一日数百貌美女子血溅于此,六月飞雪,掩盖了血腥与残酷,冤魂融入雪中,飘散不灭,养成奇树,永不凋谢的雪桃。
唯一的幸存者,在槐树下自尽,昧城阴怨之气过重,地府之门不开。
槐王的母亲,便站在树下望着自己的家园,与皇帝一夜珠胎暗结,有了人气龙气,每日入昧城自言自语的讲话,采雪桃酿酒,所以槐王喜欢喝雪桃酒,因为那有家乡母亲的味道。
当皇帝带她离开的时候,她将雪桃种子带走,种在了院子里,还没有长成,她得母亲就已经死了,桃花树有感随之枯竭。
槐王被封为王之后,回了一趟昧城,取了奇树千年雪桃的种子,带回幕白城来载种,一来缅怀母亲故乡,二来品尝雪桃酒。
他娶了玉飘后,也带他来看过,他能感受到玉飘对这里的不喜,但是,这是他最重要最宝贵的所在,他的母亲的水晶项链,也埋在了这里。
玉飘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动不动,呆滞的看着前方。
粉艳的色彩,在他的眼中掉了颜色,白惨惨的一片,好像是丧花,预示着他快要不行了。
丹弃将他抱放在地上坐着,低下身子,微微侧着头靠在玉飘的肩膀,喃喃细语:“跟我说一句话好吗。”
风轻轻的吹着,吹的桃花漫天飞舞,不由让他想起成亲的那一夜,眼中渐渐地有了颜色,那一夜,他身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桃花,异常的刺目深刻。
他依旧神情淡淡,无悲,无怒,无恨。
丹弃躺在地上,头枕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腹部,像一只撒娇的小狼,用着自己的脸,不停的蹭着他腹部。
他睁着双眸,仰望着玉飘的脸,虽然他面无表情,平淡冷漠,他却是十分的痴迷入迷。
他抬起着自己的手,握着他一缕柔软顺滑的头发,随即松开手,将他的秀发撩拨到耳边。
然后,顺着他侧脸的弧度,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我把躯壳还给你好不好。”
玉飘的眼中晃动了一下,随即又一片寂潭。
“还给我。”他蠕动着嘴唇,用着气音出声。
对于丹弃来讲,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讲话理会自己了,听到玉飘的声音,他感觉到十分的开心了,猛地坐起身来,眼神灼灼的凝视着他。
他眼神中的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玉飘还是老样子,前几次自己总是骗他,他已经不再相信了自己了。
他将他抱在轮椅上,推到了院子,阳光洒下柔和的光辉照在他的身上,给他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院子里的枫树,掉下第一片叶子,像极了第一次,那刺眼的红色。
丹弃坐在他的身旁,将头放在他的腿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与他一起沐浴着阳光。
曾经,他是半鬼的一魂,如今是魔与鬼,阳光对于他来说显得十分的炙热,是那种可以把他们烤化了的感觉。
但是他喜欢看着笼罩在淡淡金光下的玉飘,那光芒好像是自他身上发出一般,神圣温柔祥和有活力,就像他第一次见他。
他将头埋在玉飘的怀中,牵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好像着阿飘在温柔的抚摸自己。
他蹭了蹭他的手,像一只被驯服的狗,求着主人的爱怜。
日头越来越强,玉飘的脸被晒的淡红。
丹弃像是害羞了,往着他的怀里钻。
半晌,一滴一滴的清泪,滴落在玉飘的衣摆,越来越多。
他整张脸头贴在了上面,似是怕人看见。
怀中传来丹弃哽咽的声音,玉飘自觉胸口一片湿热。
丹弃哭了,声音很小很小,他是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抽抽噎噎,如泣如诉,委屈压抑。
他哭的越来越激烈,最后他嚎啕痛哭。
玉飘却不觉悲感,他哭的越伤心,他就越开心,最好是哭死过去。
丹弃渐渐的收了声,从他的怀中离开,他双眼红彤彤的,看起来异常的可怕。
像是熬了一白天的夜,像是愤怒时才爬上来的可怖血丝,像是要开杀的前兆,或是刚大开杀戒过还未消散的红眼,总之就不像是哭过。
他看着玉飘身上湿哒哒的一片,并没有带他去换衣裳,而是带了玉飘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是他从来都没有带他去过的地方。
那是一件隐蔽的密室。
内中空旷的很,空间很大,只有正中放着一块大玉石。
玉石上安静的躺着一个人。
玉飘眼睛一怔,闪烁着光芒,那是他的身体,那是他的身体。
他激动的从轮椅上站起来,脚上一软,就向着前倾。
丹弃扶住了他,将他扶到站着。
“这一次,你相信我了吧。”
玉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不语。
“阿飘,我会催动离魂刀,将你送回自己的躯壳,这是我最后的一点良心。”槐王声音温和,眼神黑迷朦胧,带着丝丝不舍还有一丝的愧疚。
“槐丹?”玉飘抬眼,看着这张折磨了自己差不多三个月的丹弃。
“记住,当你睁开眼睛,就快逃,你多停留一会,我就可能反悔。”槐王微微侧身,眼中没有焦点。
玉飘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那就是,逃。
槐王用自己最后残留的一点魂识,祭出离魂刀在空中,离魂刀快速的旋转,刀气在躺在玉石上的身躯胸前划上一道口子。
离魂刀发出两根灰红色的线,连接着两具身躯。
玉飘只觉肌骨剧痛,随即有什么要剥离出来,他的身上散发出刺眼的白光,从他的体内冲出,一点不剩,全部钻进玉石上的身躯。
玉台上的人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猛然睁开双眼,同时玉飘身躯七窍流血,倒坐在轮椅之上,身形虚化不清。
玉台上的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身形一晃,人已经窜出了门,消失不见。
丹弃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抬起自己的手,向着门的方向伸去,抓着残存他气息的空气。
他保持着动作,眼神渐渐恍惚,向后踉跄的退了退,带着沙哑的哭腔喃喃自语:“睡一觉,他就会跑回来了”
他闭上眼睛,倚着玉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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