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瑟推测折叠书信里最上面那一封没有写完的信,出自卓娅夫人之手,也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那封信,书写的时候用的是钢笔,留在纸上的的墨水还带着一层迷人的紫色光泽,就和这间卧室里对紫色天鹅绒布置的喜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还有落款的那个“巧”字,虽然没有人告诉过张锦瑟卓娅夫人的中文名叫什么,但根据纸上留下中文,以及卓娅夫人和自己的外婆是姐妹这个联系,卓娅夫人会写中文,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在满是北国语言的书信上,留下大部分人看不懂的异域文字作为自己的签名,也是一种很好的防伪手段。
更重要的是,她留下的这个中文字符里,带着曾经长期练字的痕迹。
而这种潇洒,清瘦的字体结构,在张锦瑟幼时被外婆压着练字的那几年里,已经在她的指间形成了肌肉记忆。
柳体字的风骨,她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认错。
更何况还有那让人眼熟的起笔方式,和她外婆的写字习惯,简直一模一样。
巧合的事情多了,也就不能再简单地归纳为碰巧了。
卓娅夫人显然也有过和外婆相似的幼年习字经历。
曾经经历过的事,都必然会留下痕迹,哪怕过去了许多许多年,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哪怕自己都已经忘记。
但往往就是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这种痕迹就会出现在你的身上。把你的过去明明白白地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张锦瑟怀着激动的心情把那封未完的信件导入了手机软件,盯着手机上翻译出的那一段文字拧眉看了片刻,因为不同语言之间逻辑的不同,直看得头大如斗。
可其中的关键信息,还是让她心里一惊。
张锦瑟悄悄收起那封还未写完的信件,拿上其余那一叠被卓娅夫人所珍藏的友人来信,转身就往外走去。
那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蓝猫,这个时候倒是毫不怕生,直接拦在了张锦瑟即将离开的大门口,“嗷嗷”叫着,表达自己的不快。
可惜张锦瑟由于历史原因,并没有过多和毛绒绒们交流感情的经验,面对小猫的拦路行为,绞尽脑汁,也只能猜测对方这可能是一种乞食行为。
毕竟冰天雪地的户外,小猫的生存捕猎都不会是那么容易。
张锦瑟很是慷慨地分享出了冰箱里的牛奶库存,给小猫倒了满满一大碗,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蓝猫起初对牛奶还不看在眼里,但也耐不住北国这里的乳制品资源实在充沛,能够在货架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品牌,无一不是靠着自身过硬的品质干翻了一众竞争对手的赢家。
就连小猫也难以逃脱脂肪飘散出的香味诱惑,在用鼻子轻轻试探了一下这种白乎乎香喷喷的液体之后,就把自己的鼻子都义无反顾地埋了进去。
等到它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张锦瑟的身影早已经完全消失在了房间里。
小猫不满地用力甩着尾巴,绕着还装有小半盆牛奶的盆子转了几圈,终于还是耐不住诱惑,重新把头埋了进去。
蓝田原本正窝在木屋柔软的沙发里翻阅着小镇附近的游客指南,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度假时才有的悠闲自在。
外头急促的敲门声,却给这一切都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临近的小茶几上,随着他一步步走向门口,脸颊上标志性的酒窝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孔上。
“我突然发现我在接下这份兼职的时候,犯了一个最低级的错误,”蓝田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轻笑着抱怨,
“我居然忘记了和雇主约定具体的工作时间。像昨天晚上那样傻站在篝火边上吹着零下30度的冷风,这种恶劣的工作环境,我也应该事先把它写进额外工作条件说明里。”
张锦瑟有些惊讶地站在门边,一只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她尽量不引人注意得打量了两眼蓝田黝黑皮肤下的气色,好吧,当肤色黑到了一定的程度,想靠气色来判断一个人的健康状况就不太靠谱了。
但至少对方看上去眼神清明,没有什么不妥的样子。
张锦瑟透过那扇半开的房门,一步跨进了屋子里,伸手掸了掸脑袋上的雪花,
“你感冒了?那我建议你多喝热水,目前来说,我不是很推荐你去找马克西姆医生看病。”
蓝田笑了出来,“看样子你都对这位医生产生心理阴影了。”
他引着张锦瑟在沙发上坐定,摸着下巴有些严肃地叹了口气,
“其实吧,我当初接下给你做翻译的活,原本是想着假公济私,顺道在这里玩上一圈。你刚接手遗产,一般来说最多也就是和原主之前的代理律师做些交接。
“但这两天我一看情况就不对。你这是要往邪路上一去不回呀,妹子!要是这样的话,那在我这里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说完忽然气氛一变,摊开双手,伸到了张锦瑟的眼前。
张锦瑟都快要被他给逗笑了,哪想到最后一句又拐到了工资这个问题上。
她把手里那一叠书信轻甩到了蓝田的掌心上,
“这个问题你去和给你开工资的人谈,我只负责享受服务而已。来来来,帮我看看这里都写了些什么。我刚才用手机软件翻了一下,看得我眼睛都疼了,语法乱七八糟的,逻辑也不通。”
“嘿!我发现你还真有成为资本家的潜质。就这么避重就轻,想骗我干活呀。”蓝田嘴上虽然说话不客气,但手里的动作,还是乖巧地接过了张锦瑟递过来的书信。
甚至在打开的时候,还带着点跃跃欲试。
看得出来,这也是一个口不对心,又好奇心爆棚的家伙。
趁着蓝田翻看这些书信的时间,张锦瑟打量了一圈他入住的这间作为客房存在的小木屋。
屋子的整体面积比起卓娅夫人留给自己的那一栋,明显小了一圈,除了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外头纯木的构造之外,里头的布局和外面常见的酒店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张锦瑟去吧台拿了两瓶水,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蓝田已经把手里的书信分成了两份,摆在茶几上。
接过张锦瑟递过来的水,蓝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我大概分了一下,一边是我们那位医生写给卓娅夫人的信,另一边,是卓娅夫人其他朋友寄给她的,你来决定,先看哪边?”
张锦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蓝田一字一句给她念了一封之后,忽然又改了主意,“不然你还是先自己浏览一遍,把里面的主要内容概括给我就行了,现在这样翻译起来,效率太低了,你也累不是?”
蓝田好笑地看了看她,没有什么异议。
这样一来阅读的速度明显就加快了不少。
马克西姆医生写给卓娅夫人的书信,一共有10封,陆陆续续延续了将近10年的时间,收藏在卓娅夫人暗格里的这些书信,几乎是每一年有一封。
根据蓝田的翻译,那些信件在早期的时候,大部分是马克西姆医生单方面对卓雅夫人的询问与讨教,讲述自己的不解和对于萨满这个身份的认识。
到了最近的几年间,则是开始慢慢多了和卓娅夫人的探讨,讲述自己的理解,和在某些方面的发现以及启发。
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相得益彰的导师和学生,在带领着自己的学生慢慢向着某个方向精进的同时,自己也能从中获得新的视角和启发。
那些书信,不论是从纸张的氧化程度,还是个人在不同阶段的字体演变来说,都带着明显渐近的岁月痕迹。
要是有人真的在作假这件事上能做到这样细致的程度,那么张锦瑟觉得自己就算是认栽了,也没有什么好懊恼的。毕竟不是己方太粗心,而是对手实在过于细致。
蓝田在看完医生的这些书信之后,又把它们重新恢复成了原样,“那么,在看过这些之后,你是决定相信医生说的话了?”
张锦瑟咬着指尖轻轻点头,“这些东西做不了假,如果他真是卓娅夫人的故交,那么他手里有卓娅夫人交给他的信物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达利亚婆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卓娅夫人多年来的好友,为什么医生却要我避开她呢?我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蓝田指了指余下的那一份书信,“还有这些呢?你是想今天一起看了,还是等下次再说?”
张锦瑟毫不犹豫地暂时放下了脑海里的疑惑,“我们继续。”
余下的信件,分别来自不同时间,卓娅夫人不同的友人,所以在阅读的时候,内容稍显凌乱。
但好在余下那些信件的数量,并不比医生写给卓娅夫人的信件多多少。
除去一些常规的问候之外,只有两封信里的内容,引起了张锦瑟的注意。
其中一封信,似乎就解释了为什么张锦瑟会被认为是卓娅夫人的继承人。
写信人在信中强烈感谢了卓娅夫人为他改良的守护阵法,除了能将那些不速之客拦在门外之余,似乎也添加了一些对普通人也起效的东西。
其中提到最明显的例子,是让一个并不讨屋主喜欢的客人,连续3次在没有提前告知的情况下贸然拜访屋主家中之后,都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主动离开他的屋子。
而且理由还都是诸如家中突然来了访客,生意伙伴临时有约,这类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能够以这样不惹眼地方式将自己讨厌的客人赶走,并且还丝毫不损伤自己的名誉,这显然让屋主非常的高兴。
卓娅夫人还亲自在信上画了标记,显然自己对这种改良方式的效果,也很是满意。
再看信件落款的时间,显然,之后卓娅夫人在自己的屋子周围,也用上了同样的守护阵法。
既能拦住萨满,巫师这样的同类,也能将不被主人欢迎的普通客人驱赶出小木屋。
张锦瑟忽然就想起叶莲娜他们在此之前找来的其他几位可能的继承人。
同有萨满血统的姑娘,无法在没有受到主人邀请的情况下进入木屋,而普通人,也会在进入房间不久,就因为种种不可抗力主动离开这里。
如果逻辑推断顺利,那么能够打开小屋大门,并且还在里面安然度过了两个晚上的自己,显然就是最名正言顺不过的继承人了。
另一封信的口吻,似乎是来自一位和卓娅夫人之间关系相当亲密的友人。
她在信里言语隐晦地提醒这位赫赫有名的大萨满,要小心某个她身边的人。
这位友人的手里有一些不便为外人所知的线索,都直指某位小姐在行事手段上让人诟病。
介于这位小姐又和卓娅夫人私交甚笃,在不便透露事实的情况下,友人也只能提醒卓娅夫人不要太过轻信于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