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瑟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就看到一只骨骼消瘦的手伸到了自己的眼前。
五根手指顶端长着又黑又长的指甲。
张锦瑟急退之下,脚下打滑,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冰面上。
“哒!哒!哒!”
清脆的高跟鞋敲击着冰面的声音一点点靠近。
张锦瑟也有点佩服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闲功夫思考,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穿着高跟鞋还能在冰面上行走自如的。
眼看着那只手距离自己只有一拳的距离,她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深夜来到这里,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到眼前的情景。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放慢了速度,连在风中飞舞的雪花,也开始变成了慢速的旋转。
这时突然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一身黑色的风衣,长度直到脚踝,衣服下摆被风吹起的时候,直接糊了张锦瑟一脸,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徘徊在她的鼻端。
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就要伸到她眼前的手,也把她的视线一并遮挡住了。
张锦瑟坐在冰面上,只能听到身前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依然是她听不懂的语言,但根据她在小镇呆了2,3天的经历,两人说的,显然不是这几天她在这里听惯了的北国语言。
对面的女声听起来尖利又疯狂,声音夹杂在呼啸的冷风中,就像是可怕的怪物在嘶声戾吼。
而挡在她面前的那个风衣男人,始终用着他低沉又和缓的节奏在说着些什么。
光听这两个人的语气,很难想象他们居然是在进行着一场同一时空下的对话。
两人争吵期间,张锦瑟已经在冰面上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才发现因为长时间地处于低温环境下,她的身体都已经被冻到了麻木,此刻就连想要张一张嘴,都费尽了力气,也仍然没有任何成效。
面前两人此时的沟通似乎已经达到了某个瓶颈。
挡在张锦瑟眼前的风衣男人似乎是在阻止对面女人的靠近,而对面的女人在大声咒骂过后,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终于忍不住直接动起了手。
她尖声怪叫着向着风衣男人扑了过去,在黑风衣出手阻拦的时候,突然一个弯腰,正面张锦瑟的方向,转而向她扑了过来。
这个角度,这个距离,张锦瑟终于看清了她的那张脸。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瞳仁,配上她黑色的指甲,整个人的色调几乎都被包裹在了黑色之下。
她的五官并不难看,脸型消瘦,也有着北国人常见的高眉深目,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友善,这令她还算漂亮的五官,也挽回不了脸上表现出的狰狞。
这个女人的行为似乎彻底激怒了原本挡在张锦瑟面前的黑风衣,他低沉的嗓音突然发出了一声类似野兽的咆哮。
女人吓了一跳,等到她回过头的时候,黑风衣已经仗着自己身强体壮的优势,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另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把她整个人打横提了起来。
在原地甩了半圈之后,就抡圆了往远处抛了出去。
女人就连在空中滑行的时候,也没有停止她口中的咒骂,显然是对黑风衣所做的事情,气恼到了极点。
张锦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现实中看到这样魔幻的一幕,在女人被赶走之后,独自面对黑风衣的背影,同样也对自己多舛的命运感到不安。
可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哪怕这人一开始出现在这里确实救了自己一条小命,在面对眼前这样身高和体型的人,还是会产生远古基因里自带的戒备。
黑风衣在处理完那个女人之后,果然下一秒,注意力就落到了张锦瑟的身上。在她自我建设了许久的戒备中,面对着她蹲下了身影。
张锦瑟在看到这个黑风衣皱着眉头的脸之后,突然之间就安心了。
这不是她的那位新鲜出炉的“引导者”么。
两人之间的语言不通是一道永恒的障碍,但有的时候也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所以张锦瑟才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他皱着眉头碎碎念,语气听起来甚至比起刚才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还要激动一些。
可能是她在发觉自己的处境已经安全了,身体开始下意识地泛起困来。
伴着医生沉沉的嗓音,直接眼前一黑,就睡了过去。管他身后洪水滔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张锦瑟的耳边一团嘈杂。
她都分不清自己是终于从充足的睡眠中缓解了疲惫,还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张锦瑟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联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还待在冰天雪地的湖面上,没有回来。
可当她的手摸到身下柔软的织物后,才终于相信,自己已经回到了温暖又安全的室内。
她所在的地方其实也并不陌生,甚至她现在躺的这张床,就在不久之前她也是曾经见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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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西姆医生的诊所在一大早就迎来了意外的访客。
蓝田和安德烈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了临时诊所里,为的都是来寻找一早上就不见了人影的张锦瑟。
原本按照计划,他们三个在今天清晨都会在各自的屋子里举行净化仪式。
安德烈在仪式结束后,兴致勃勃地来找另外两人,想要分享仪式之后各自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可奇怪的是他在敲了张锦瑟的门许久之后,却始终并没有人给他开门。
就连拨过去的手机号,也始终无人接听。
隔着房门,安德烈都能听见手机的铃声,显然那台发出铃声的手机,并没有被它的主人带出房间。
现代人和自己的手机是有多么地密不可分,这点丝毫不用怀疑。
他这才感到了一丝不安,随即又想到同样说好一起举行净化仪式的蓝田,于是又转身去了他的屋子。
显然,这两人在面对面的交流下,就发现了净化仪式没有问题,出了问题的,是张锦瑟本人。
在这个问题上,蓝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马克西姆医生。
在某种程度上,这位医生现在甚至可以说是张锦瑟的临时“监护人”了。
没有道理“监护”的对象出了问题,“监护人”本人却是毫不知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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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瑟在醒来时听到的吵闹声,正是安德烈向医生添油加醋地讲述她一大早就失联的这件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锦瑟迷糊着从诊所的病床上爬了下来。
几人看到她的身影,明显都被吓了一跳。
蓝田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到“监护人”这里来报备一声,正主居然就真的出现在了此处。
安德烈一步上前,上下打量了张锦瑟一圈,开口就问,
“怎么回事?昨天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来诊所了?”
的确,按照安德烈一大早就进行的净化仪式来算,仪式结束之后,也依然比一般人正常起床的时间要早上许多。
安德烈会问出这个问题,也很是正常。
只是张锦瑟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昨天晚上发生的这一切。
因为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一开始明明感觉是自己的灵魂飞上了半空,怎么到后来却是自己这个人出现在了结冰的湖面上。还是在这样一个夜里温度极低的冬夜。
想到这里张锦瑟低下头,身上果然还穿着晚上睡下前才换上的睡衣。也难怪这样的衣服在室外根本无法让她保持应有的温度,让她片刻就在低温下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马克西姆医生在蓝田的帮助下,这个时候才总算和张锦瑟说上了话。
他眉头紧锁,考量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把昨天夜里他所知道的事,告诉张锦瑟这个当事人。
蓝田是两人之间必不可少的桥梁,自然在医生锁定的谈话范围之内。
而安德烈,则是插科打诨地花了大半天的精力,才勉强以,自己是卓娅夫人指定的遗产执行人,并且还亲自把张锦瑟带来到小镇上,作为理由,勉强留了下来。
在马克西姆医生的认知里,他昨天之所以会在深夜前往湖心岛,并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张锦瑟在那里。
而是来自他萨满的直觉告诉他,在湖心岛附近,来了一位不怀好意的同类。他即使身在诊所里,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强烈的负面情绪。
于是才遇见了张锦瑟险些被对方所胁迫的那一幕。并且顺便把人带了回来。
要是他再晚出现一会,可能张锦瑟在今天清晨,就会被人发现变成了一座人型冰雕,永远留在那片湖面上了。
医生的说法不由得让张锦瑟后怕不已,
“可这片土地不是卓娅夫人的私产吗?你的那个同类,又是怎么进来的?”
医生摇着头看了她一眼,不得不继续给她解释事情的始末,
“你在这里犯了两个错误,第一,这片土地确实属于卓娅夫人,但是湖心岛不是。那里是,属于所有萨满的圣地,无法被任何一个萨满视为私人领地。所以严格来说,她并没有闯入卓娅夫人的领地。”
医生抬手按下了张锦瑟意欲发问的意图,按照自己的顺序,接着讲了下去,
“第二点,这一点你必须记住,每一位萨满都可以标记自己的地盘,在那个范围里,同类不允许随便进入,哪怕路过也必须获得主人的允许。
“但这只是萨满之间的一种约定俗成,一旦这位萨满离开了那里,哪怕你是她法律上的继承人,同类也未必会认可你的地位,甚至还会有人主动来挑战你以成为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这不是就和野兽世界里的猛兽占领地盘一样了么?”安德烈忍不住开口。
“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如此。”医生的脸上一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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