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桷树下,金耀之惊讶地张大嘴,“不是老骆派的人吗?”

    “不是,这次不是我们的人。”令狐影说得平静。

    “那……这……老大你知道是谁吗?”

    “应该跟我们同道,而不是盗窃国宝的人。”

    金耀之点点头,“其实我就没想过是偷神像的人,所以才以为是我们自己人干的,赵十九怎么就不想想,这是返程渝州的船啊!偷盗的人怎么会把它带回来?”

    “他没在这上面做文章就对了,”令狐影冷笑道,“说不定,他抓的就是要把这神像带回来的人,老骆早就提醒过我,渝州的警察署黑白两道儿通吃。我看那赵十九,极有可能一面拿谁的钱抓这长衫男子,一面拿杜吟风的钱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说来,借赵十九的手要抓长衫男子的,才是这案子背后的真正势力?”

    “取决于这股势力有多大吧,如果是大人物,总要放放烟雾弹,绕个几圈才绕到赵十九那儿也不是不可能,”令狐影想了想,“说起来,我去茶楼的路上和那跑掉的长衫男子有过照面……”

    一个时辰前。

    令狐影听说警察署在“蜀风号”上搜出了川江河母像,却不知究竟怎么回事,这趟航船明明没有任务,而神像在返航的船上,说明是让人带回来的,该是跟自己同道的人,向来混事儿的警察署能把这神像搜出来并百般为难,也印证了这个想法,这么想着,便要去找金耀之问个究竟,她知道此时那帮男人一定去了虫二茶楼听戏,这便往茶楼赶去。

    那瞭台上的冯三眼远远见到一位高挑女子打杜氏公司往十九街来,便对下面的鱼得水道:“不得了!杜老板来了!”

    鱼得水鲜有见到杜吟风会来茶楼,就问他看清楚没有,个子那么高的女娃儿,除了杜吟风,还有三个月前跟着令狐洋人来的那个令狐影。

    等令狐影拐了个弯儿走到茶楼后面,就见一位身穿长衫的男子拼命往这边跑,眼看就要跑到自己面前了,后面几个警察在追,男子往身后打了一枪,却没有子弹了。令狐影下意识摸出枪,一把扔给他,“接着!”

    男子接了枪,令狐影赶紧闪进一旁的灌木丛里,男子朝令狐影刚才来的方向跑,那儿有一处转弯,他靠这个地形掩护,贴着墙往后打了几枪,令狐影躲藏的灌木丛外,有人中弹惨叫了两声,后面的警察也开始放枪,同时还有人喊着“队长要抓活的!”

    交战中,长衫男子肩上中了一枪,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眼看警察要围上去,高处什么地方“嗖”地一颗子弹飞过来,一个警察中弹。

    “妈的!有狙击手!”警察们喊着,畏缩着不敢再上前。

    长衫男子趁机爬起来往黑暗中跑了……

    令狐影在黄桷树下低声说道:“我去茶楼的路上和那跑掉的男子有过照面,当时很黑,我们看不见彼此,但我把我的枪扔给他了。”

    “那他看到你了?”金耀之问。

    令狐影摇了摇头,“太黑了,我都没看到他的模样,”又想了想,“有个狙击手掩护长衫男子,你听说了吗?”

    “没听说啊……那狙击手在高处,岂不是看到你了?”

    “狙击手如果认识我,会知道我和长衫男子打过照面,但我扔枪给他是过了转弯后的事,狙击手看不到。”

    “那就好……”金耀之琢磨着这事,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老大,你那把枪,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标记?”

    “那是把雷诺设计的左轮,于我有着特殊意义,三年来从未离手,我曾经找利物浦最好的金属刻字师傅在上面刻了个字。”

    “什么字?”

    令狐影顿了顿,“不重要了,但除了叔父,也没人知道。”

    她摸出包香烟,递了一支给金耀之,自己含了一支在口中,金耀之划了根火柴给她点上,“老大,照这么说,真是同道儿上的人?谁啊?我们怎么不知道?”

    令狐影徐徐吹出烟气,“渝州这么大,人这么多,哪能谁都知道?再说了,人是不是渝州的还不一定,‘蜀风号’经停几个港,若说是外面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金耀之想了想,“这样,我回去暗地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人?或者别的什么可疑的人?”

    “嗯,眼下只能先这样办,我本来想联系老骆,看他知不知道什么风声,需不需要我们帮忙,但就怕这事已经传到几个关主那里,容易被盯上。”

    “还是等老骆联系咱们吧,”金耀之一咂么嘴,“幸好赵十九是个只认钱的蠢货,但凡换个认真办事的,恐怕早就不动声色等人去自投罗网了。”

    令狐影看着黑黝黝的江面,“当初老骆就说,在渝州地界做事,最有利的就是两条:一是警察署的人没用,二是出了事杜家愿意拿银子砸。”

    “哈哈哈哈哈!”金耀之笑了起来,“今晚你一进来,那气定神闲的样儿,我就知道你在等杜老板。”

    令狐影听了这话,脑海里浮现出杜吟风站在轿车前对她说那番话的场景,想她也是年纪轻轻,却撑得起这么大的事业,讲得起这么大的道理,不由心生敬佩,又想到今时往后,不知还要利用她多少次,竟有些亏欠感。

    又转念一想,那就好好帮她研究轮船,研究航线,助她的轮船公司一臂之力,当作回报。

    金耀之见她不接话,暗自一缩脖子,“我知道错了!今晚老大发火是有缘由的,若不是我们几个好赌,下船前该能发现那尊神像……”

    令狐影一个闪神回来,将烟蒂丢掉,“下不为例。”说完便沿着江边往家里走去。

    煤油灯下,年逾五十的奥伯伦正研究着一份工程图,不时还在上面改改画画。

    三个月前奥伯伦和令狐影收拾了这处位于清水碚的宅子,这是前朝英吉利一名使臣在渝州城外建的宅子,后来战乱,使臣走了,这宅子也就荒着,之后又被杜家买了。

    叔侄二人一眼便相中这宅子,一来这里远离市井,奥伯伦喜静不喜闹,二来这宅子里的很多设施都更符合他俩的生活习惯,比如说抽水马桶、淋浴房……更为重要的是,这宅子就在江边,离最为湍急的泄滩不远,方便二人时刻观察和记录江面水流和船只。

    “叔父。”令狐影脱了外套,双手在暖气片上搓了搓,这是他们从沪城运过来的供暖设施,好在它烧煤油,稍加改造,在渝州用得起来。

    “影,你看看,”奥伯伦低声说道,好像令狐影并不曾离开了一天,“目前我们在造的这艘火轮拥有两台引擎推动器,在船尾有两个车桨轮和一个平衡舵轮,但因为泄滩到渝州这一段水路礁石众多,船体必须轻便,才能保证吃水浅,不会触礁,这就是目前川江水运最大的局限。”

    令狐影走过去看那工程图,“我们可以将长放到五十三米,宽八米半,这样的话昨天我粗略计算,满载后吃水一米二,叔父,这跟三十年前英吉利开过来的第一艘火轮比,已经进步了很多,我记得那一艘长只有十六米三,而宽度只有三米,根本无法载客载货,否则成本能让杜氏亏死。”

    奥伯伦揉了揉瓦蓝的眼睛,“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扩大船体,这才是民运成功的关键。目前更大的船,到了泄滩就要成千上万的纤夫拉纤,我难以想象这是一项长久之计。”

    “想办法,我们过来就是想办法的,”令狐影边说着边去检查奥伯伦的药盒子,“今天很好,没有忘记吃药。”

    奥伯伦笑起来,“还没有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小姑娘?”

    令狐影笑着摇摇头,“和昨天一样好,明天会更好,你不能再叫我小姑娘了,我是个大女人了。”

    “你永远是叔父眼中的小姑娘,”说到这里,奥伯伦的蓝眼睛里满含慈爱,“还记得刚看到你的第一眼,你面对我,第一个表情是笑,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这个小姑娘了,你知道在那之前,所有的婴孩看到我都会哭吗?”

    “叔父有那么可怕吗?”令狐影说着扮了个鬼脸,惹得奥伯伦“哈哈”大笑。

    她忽而想到过去种种,自己不幸又万幸的身世,玛丽安嬷嬷去世后,去英吉利投奔奥伯伦那两年犯下的所有错误,奥伯伦的大度与救赎……她看着奥伯伦,扬起唇角,“叔父,谢谢你。”

    “不用谢。”奥伯伦眼中流光一闪,似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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