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牵马,沈妙跟在他身旁同他并肩前行。入目间是木材搭板做成的简单营房,巡逻的金甲卫士排成队自她面前走过。
岗哨台上飘扬着灰绿黑赤四色的四面旗子,杨钊见她眼光久久停留,便出言介绍。
“郡主可知道北衙是咱们圣上的亲卫?”
“自然知道。”沈妙点头。
大胤朝京城附近的兵马,除了皇宫之中负责把守宫门的金吾卫,便是南北衙门这两个部门。
南衙七卫这七支由尚书令统领,只依尚书令的调遣行动,北衙的队伍乃是皇帝亲兵,想调动北衙的兵马,必须是见了真龙圣旨才行。
“北衙主营分为四军,灰色令旗是鹰军,绿色令旗是神策军,黑色令旗代表的是龙武营,赤色令旗就是齐王殿下统帅的羽林军了。”
沈妙放眼望去,羽林军不愧是唯一一支皇子作为大统领的队伍,就连队伍令旗也比别家的宽长好看。
“还有三支分别是探营斥候和后备,他们是没有军旗的,也不和我们住在一起,营地在北坡那边。”
说起来这是沈妙第二次来到正式军营,第一次便是年前她奉旨前往边关之时。
其实她也并不怎么通晓练兵之道,但她以外行人的角度眼光来看,燕军与京城北衙相比,真真是刀山火海滚过来一遭的虎狼之师。
先不说燕军全军上下都只奉萧字大旗为尊,单论燕军门口的岗哨盘问自己的时候都要来的严肃凶悍。
那时候自己是先去的城外军营,燕军远远见了人他们就架起来荆木棘刺,拉起了绊马索,大有一只苍蝇都休想在没有手令的情况下飞进营地的架势。
想起来刚刚门口查问自己腰牌的那小士兵,沈妙低头一笑险些笑出声来。
“郡主为何忽然如此高兴?”杨钊观沈妙笑的开心,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将缰绳在手里绕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再放开,好在是也缓解了点心中的紧张与不知所措。
“杨钊。”沈妙见被发现,也不敢再继续笑的得意忘形,她端正神色看向杨钊。
因为那日在东城门,杨钊查车的时候态度不卑不亢,进退有礼且言语有度,她对他的观感还是和外面对于北衙少爷兵的言论评价是不同的。
“不知道你作为兵士的角度,是如何看待咱们大胤的燕北王军。”
“燕北王军?”提到燕军,杨钊显然眼睛一亮,他面带憧憬地半抬头看着远方。“那怕是每一个报国志士的梦想之军吧。”
“这么高的评价?”沈妙道。“我曾去过雁门关,那里黄沙漫天,天为被地为席。将军士兵同吃一锅饭,同住一通铺,比不上京城你们这儿的条件。”
杨钊摇摇头,他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他们两个这一边后,压低了声音道。
“我不怕郡主笑话,他们是一定不想的。”言语半句杨钊顿了顿,眼尾似有泛红,眼眶含泪。
“杨钊从军第一天起的愿望就是青山埋忠骨,如今国家南北都有强敌环饲,倒教我如何在这儿安坐?难不成整日里就是扫扫街,查查岗?”
“红口白牙,谁都会说好听的漂亮话。”沈妙笑笑。“不论是云南王还是燕军都在招兵买马,你大可离京去投,何须进了好地方还要嫌弃吃皇粮?”
杨钊深吸一口气,撂下缰绳后退半步即利利索索跪在沈妙身前。
沈妙着实是有些吃惊,这些年她在宫内朝堂间都见过不少伶牙俐齿表忠心的人,可杨钊这样说跪就跪的还是第一个。
“你起来。”她弯腰去扶杨钊的胳膊。“叫人看见了是怎么回事?”
杨钊却纹丝不动。“郡主无须担心,此处为营房之间,不会有他人前来。”
沈妙这才注意到,刚刚进门的时候周遭来来往往的士兵不少,空地上还有练习突刺的队伍。反倒是杨钊领着她一路走向里,周围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你可知,诓拐当朝郡主是何等大罪?”沈妙沉声道。“这一条就可以关你入天牢五年。”
“杨钊知道。”他说完竟直接给沈妙磕了个头。
“只是杨钊有事想求郡主,还恳请郡主听完,您若答应,杨钊便带您去齐王殿下的马球场,您若不应,掉头就走还是拿杨钊去主将营军法处置。杨钊都绝无怨言!”
“你起来说。”杨钊方才一席话都是跪伏陈词,沈妙无奈地环视四周。
他所言不虚,这地方确实看起来像营房,那边还有晾在外面的被褥床单。
沈妙最讨厌的,便是他人对她有所欺瞒诓骗,尤其是杨钊这种她另眼相看的人,不过他言辞恳切,又无逾矩之举,听听倒也无妨。
她背在后面的手轻轻活动着手腕,从步伐来判断,杨钊的武艺一般。若是他有什么不臣之心,沈妙自问可以在两个来回之间制住他。
“末将知道,郡主和燕王之间的情谊匪浅,末将想求郡主让燕王出手,将末将的军籍调至燕北。”
沈妙暗自思忖,他说的这要求倒也是有理有据。
南北衙门一旦入籍就不可以随意来去进退,他要是想去边疆作战,倒真的是要非一番功夫。
“齐王和燕王的关系也好,你为何不去求你自家主将?”沈妙道。
“郡主有所不知,末将出身贫寒,能入北衙已经是在招兵会上拿了头名的结果,最高只能做到校尉一职。”杨钊站起身后回话倒是规规矩矩,一直垂着眼眸不去看沈妙。
“可整个北衙,校尉何止成百上千?齐王殿下同时还兼着殿前都指挥使,等他来一次郊外大营是难上加难。”
“这就是你刚刚在营门口殷勤拦我的缘故?”沈妙倒是有些明白了方才为什么杨钊为何如此积极。
杨钊说的也不错,虽然南北衙门每次招兵的时候都是走个过场,但是也不乏有出身不好却条件优异的人被招入队伍。
这些人通常进来就是普通兵卒,沈妙刚刚以为杨钊是哪个小世家出来的,所以才同她相处之间献媚又不失刚正。
“也是郡主那日在东城门说的话让末将记忆深刻,觉得郡主与其他勋贵子弟不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妙道。
“但我不会插手军营之事,你我今日既然能见也是有缘,我可以替你引荐齐王,至于你所求所愿能否达成,就看你自己能不能说服齐王了。”
“多谢郡主。”杨钊连连道谢,作势又要跪下磕头,被沈妙在屈膝之时就搀扶稳住。
“这下可以带我去马球场了吧?”
……
其实杨钊还是并不算撒谎的,齐王几人打马球的场地就在营房附近。
在沈妙爽快答应替他引荐齐王以后,杨钊便带她绕开木板房来到了校场,也就是马球场。
“就是这儿了郡主。”杨钊说话还带着刚刚热泪盈眶后的鼻音。
“男儿有泪不轻弹。”沈妙笑道。“嫖姚校尉杨钊对吧,一会儿我就和齐王殿下说。”
“那末将就先告退了。”杨钊将一直牵着的沈妙的马拴在一进场地入口处的拴马桩上。“这儿都是贵人,我就不陪您进去了。”
“你是有些小聪明的。”沈妙叹了口气。“如果你以后真的能到了边关杀敌,希望你可以将聪明用在正确的地方。”
杨钊道是,沈妙也不再多做纠缠,回身沿着边儿朝校场内跑去。
场地内一东一西是两张大开的网,以木头架子支撑。
场上共有十八人,九人左臂绑着红绸,九人右臂绑着蓝绸。沈妙站定,以手遮挡住头顶照下来的阳光,眯眼看向场内辨认打球的人的身份。
她首先看见的便是红绸队伍里唯一的女子沐瑶,沐瑶正巧挥杆给一旁同她并驾齐驱的人大喝一声接着。
再定睛细看,那人正是素衣白袍的齐王刘恒,他俩一左一右速度相同,你一传我一杆倒是耍的蓝队防守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阿恒!你别耍无赖!”
在刘恒以马靠倒了他身旁的防守人时,冒出一声沈妙十分熟悉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萧恪坐在马上立于沐瑶和刘恒二人即将到达的网下,他挥舞着手中的球杆威胁道。
“他们怕你,不敢伤了你齐王殿下,我可不怕。”
球此刻正在沐瑶马边,见势她弯腰一推将球推给刘恒。萧恪摆明了是个难缠的架势,还是要刘恒和他斗法吧。
沈妙暗道不好,萧恪玩这些小游戏最喜欢玩不过就来横的。
她替刘恒捏了把汗,刘恒同萧恪相比实在是个温润似玉的性子。小时斗蛐蛐投壶萧恪玩不过他便会耍赖,每次刘恒都是吃了亏还不张扬,只是笑着认下。
果不其然,见这场上的二位王爷狭路相逢,其他打球的兵士也知道眼色,再无人上前,要他们两个去斗。
萧恪挂在马上,半边身子悬空,探出杆子就要抢球。
在场的人都惊叹于他精湛的骑术,沈妙也不例外。
转悠半晌她觉得腰酸腿软,索性就着地便坐下来仔细看他们打马球。一坐下沈妙就注意到对面的地上坐着仡芈月,也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场内的情况。
“燕王殿下加油!”仡芈月双手弯曲成喇叭的形状,喊了这么一句。
这下轮到沈妙听着心里不舒服了,怎么场上这么多人,偏偏给萧恪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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