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四个人一直玩到子夜时分。
街市上依旧游人如织,但她是有些困了。逛了一圈下来,她收获满满,萧恪左右手拎着的全是她靠着猜灯谜赢得的战利品。
萧义和雪笺想上前帮忙拿过,但是被萧恪拒绝了。他道也不是太重的东西,不能因为这个碍了你们好不容易出来玩的这一趟。
约莫到了子正时辰的的时候,萧恪的马车载着沈妙才踏上回府的路程。
这辆马车的坐垫很软,软到沈妙坐上去靠着椅背放松下来以后巨大的困意就席卷而来。但她并没有睡过去,只闭上眼几秒钟就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她太了解萧恪了,大局未定,风云初起,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束手等待。今夜能全心全意的什么也不想陪自己逛灯会赏夜景,怕也只是暂时的,不是永久。
“我已经同刑部打好了招呼,三天后怎么样都有批复的公文了。”萧恪似乎也早就猜到了沈妙会主动问自己。“三天以后我来接你,我们去牢里会会那位女谍。”
马车从长乐坊一路行驶到朱雀大街,因为是元宵节的缘故,无有宵禁。道路两旁的人家具都燃着灯火,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因为时间太晚不愿打扰别人而压低的欢笑声,好不热闹。
沈妙将猜灯谜赢得的一条玛瑙手链留给了萧恪,算是借花献佛送给他的礼物。
就在萧恪拧紧眉宇盯着这串粉蓝相间的手链迟疑的时候,沈妙拿着另一串黑白色调的同款手链,带着她的大包小裹一溜烟跳下了车。
雪笺和萧义致谢后,马车即驶离沈府门口。
萧恪两人一走,沈妙把自己拎着的一大堆东西分给雪笺拿一半,先去叩门。
“小姐,您赢了这么多东西,可真厉害。”
雪笺勉勉强强接住没有让任何一枚包裹落地,十分艰难地以下巴抵住怀中的包裹。
“免费的东西自然能多拿就多拿。”沈妙道。“你要喜欢的话我分你一半。”
门房打着哈欠上前给二人开门,拿的东西太多,她只能侧着身子才能进的来门缝。
和门房道句早些休息,沈妙小跑着来到后院,主屋的灯已经熄灭,只有书房的灯还在亮着。看样子母亲应该睡下很久了,父亲还没有休息还在看书。
怕也是不放心自己吧。
“小姐,小姐您慢点。”雪笺跑的气喘吁吁,才将将跟上沈妙的脚步。
“嘘,小声些。”沈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会儿你去和值夜的说,给老爷准备一份甜酒蛋花羹做夜宵,顺便告诉他我回来了。”
沈子墨没有休息沈妙并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等她到了自己的院子前发现自己院子中还亮着一盏灯。
那盏灯昏暗又晦涩,她想了很久,忽然想起来这应当是先前住在自己院子里的赵三娘子。这么晚了她还没有休息,到底是因为庆祝节日还是心虚苦闷而睡不着?
雪笺先去主屋放东西,回身见沈妙盯着赵三娘子亮着灯的住处发呆且若有所思,便把她手里的那一份东西也接过来径直放进屋去。
“我去给老爷准备甜酒羹。”雪笺低声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厨房。“他们做的都不如我做的和老爷的口味。”
沈妙首肯后她方才离开。
犹豫再三沈妙还是决定去看看赵三娘子,看看这个可怜的女人。元宵节是阖家团圆和欢庆的日子,虽然有孩子在身边陪伴,她也是会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兴平吧。
念及她还有孩子在屋里,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已经睡下了。沈妙没有敲门,她站在窗口碰了碰窗户。
“三娘子可曾休息?”
回应她的是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当是赵三娘子听见她的呼唤以后正在穿衣下床。随之而来的是拖鞋踢踏的声音,客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拉开,露出女人憔悴且伤感的脸。
“郡主来了,进来说话。”
赵三娘子侧身为沈妙让出了进门的位置,客房是一进通堂的屋子,她不将门双敞大开,是因为怕夜深霜重,开门吹进来的风冻着小孩。
沈妙犹豫了一下。“进去说话不会影响到孩子们休息吗?”
赵三娘子摇摇头,又把手臂伸直,朝向屋内做了个请的姿势。“盼儿归儿睡觉沉,除非地动山摇式地喊叫,否则他们两个都不会醒。”
既然赵三娘子如此说,沈妙便也没有拒绝,尽量放轻脚步进了屋。
客房里沈妙不常来,一进门入眼是墙上挂着的大幅的帝后登临图,下头摆着紫檀木的柜子。左边搁着块半人高的屏风遮挡住床的位置,右边成套的楠木金丝桌椅。
壁炉子里生着火,屋内的陈设虽然比较简单,但是倒也足够温馨暖和。
赵三娘子很是谦逊,她主动拉开椅子,引着沈妙坐下,又主动地给沈妙沏茶。沈妙不好推却,接过来以平辈礼道了谢。
“还未跟郡主道一声上元节快乐。”倒完茶,赵三娘子没有坐下,而是趁着沈妙接过茶杯后才后退两步跪拜行礼。
“我刚刚自灯会回来,未来得及给姐姐和孩子们准备礼物。”沈妙连忙上前搀扶起赵三娘子。
她本就不是一个动不动就喜欢看人跪拜自己的,平素里若非正式场合,雪笺早就养成了不跟她行大礼的习惯,府中其他人见小姐也顶多是蹲一蹲道句万福。
赵三娘子是个漂亮又弱质纤纤的,沈妙可看不惯这样的人如此,倒像得自己实在欺负人。
“这么多时日不能出门,真是难为你和他们了。”
“郡主是我们母子三人的救命恩人,我们三个感谢还来不及,怎么能当得起郡主的一句辛苦?”赵三娘子说不到两句话又眼眶含泪,欲再下拜。
“罢了罢了。”沈妙这回干脆握住她的胳膊肘,要她不能再做任何动作。“我今天只是想来看看你们,你们都不是奴婢罪人,别动不动就跪我。”
见挣扎无果,赵三娘子这才顺从地坐在沈妙身旁的椅子上,她低着头,长长而幽怨地叹了口气。她什么都没说,但沈妙仿佛已经体会到了她的痛苦与纠结的难受。
“我拖了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你不觉着我是坏人?”沈妙拍了拍赵三娘子的肩膀以作安慰。
“无论是见右相还是见当朝驸马,都要等到出了年关再见为妙。”赵三娘子摆摆手表示并未。“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也知道何为礼仪教化。”
事涉朝廷大员,又有血光之事。就算是皇帝,也要等到过了元宵再开口为妙。否则过着年提起这些,于内于外都是不吉祥的征兆。
沈妙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赵三娘子嘴上不说,心底也是怪罪自己为何让他们一家子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也不闻不问。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貌似乡野村妇的女子,其心气其魄力并不一般。
倒是可惜了,遇上晏凌霄那样的毫无担当的男子。沈妙觉着,以赵三娘子这样的心性和品质,做状元夫人也是未尝不可的。
她是个聪明伶俐的,选对了夫君的才气,只不过忽略了夫君的人品。
“不光是郡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对我们很好。”赵三娘子娓娓道来。
“国公爷时不时地还请郎中来给孩子瞧病,今儿个元宵节,晚膳的时候厨房特地加了三份元宵,国公夫人还特地来问我们在这里怎么样,习不习惯。”
“那便好。”沈妙道。“如今也过完十五了,等寻个契机,我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这里沈妙没有直接说出右相陈景的名字,自己救了赵三娘子的事情萧恪和刘恒已经知道了。本来以为是保密的事情,现在看来不少人都会知道。
说不定到时候去见的人不一定是陈景了。
沈妙现在没有看到赵三娘子是否像她诉说的如此委屈的确凿证据,虽然她还并不彻底地站在她这一边,但是她依旧不想骗她。
毕竟那日在街上遇到他们娘三个的时候,那落魄凄惨和走投无路不是假的,都是她亲眼所见的。
得到了一切都好的回答,沈妙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和再坐下去的必要了。先前她同自己诉说事情的时候把细节说的已经细到不能再细,现在再问什么别的也没有用处。
赵三娘子送沈妙出了屋。
“郡主早些休息。”
“告辞。”
沈妙回到主屋卧室,雪笺替她准备好热水洗漱后她才躺下。天边已经泛起来浅白色,沈妙翻了个身,想着过会儿再不睡就彻底天亮了。
可是她现在又是困意全无,脑子里在想萧恪临走的时候和她说的那句话。
三天后我来接你去天牢。
她从没有去过天牢,但她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天牢都是寒冷血腥又残忍的。那些犯人虽然都是犯过错的,可是狱卒审问的手段却也当得上一句残忍。
那个灵韵沈妙也不认识,只不过在宫宴之上远远的看了一眼。沈妙想不起来她的五官,仅仅能想起来她的纹身和雪白的肌肤。
应当是个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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