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有名的大龄剩男和同样有名的老姑娘将要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皆是没想到这两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结了亲,各中缘由众说纷纭。

    当然最热传的说法,就是这黎宴为了气他母亲当初棒打鸳鸯,拆散了他的好姻缘,故意娶了个文官家的,还是建宁公主最不喜的老姑娘。而这王锦元年岁大了,有人来提亲,不得上赶着嫁了,还等什么。

    当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无巧不成书呀!

    正月十五上元节,诸事皆宜,黎家请了媒人吴大娘子上门纳采问期。

    太傅府正厅上,黎家除了媒人,来了一个嬷嬷,三个丫鬟,一众小厮。将那纳采之礼一一呈上。

    方宇站在一旁高声念着礼单:“雁一只、羔羊一只、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又念了各类金银饰物、裙料、袄料、喜裤料、绸缎衣料、头饰等共十件,念完以后,阖上礼单,递给了明月阁的赵嬷嬷。

    纳采是六礼的第一步,走个形式,接下来就是定成婚的日子了。

    方宇在正厅上只看到王家长辈,想着今日还有个任务。便厚着脸皮说道:“世子爷单独备了一份上元礼,让小的交给贵府的大小姐。”

    吴大娘子是个会说话的,拉着何静云的手道:“哎呀,世子爷真是有心了,我这个媒人还没见过王大小姐,好姐姐,快叫出来瞧瞧!”

    一大早何静云嘱咐丫鬟要将王锦元打扮了一番,听了媒人的话,笑着摆手让身边的丫鬟去叫人。

    没一会王锦元就过来了,入了正厅,解下身上的湖碧色大氅。

    何静云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到吴大娘子身旁:“锦元,快,见见你吴大娘子!”

    王锦元低下头微微一福:“见过大娘子。”

    “哎呦,我当是哪来的妙人儿,这模样莫不是画里走出来的吗?”吴大娘子站起身,接过王锦元的一双纤手,左看看又看看,惊艳连连。

    “吴大娘子过誉了。”何静云遮笑略客气了一下。

    自王锦元来到厅内,黎府来的一众人抬头张望,看到她袅袅婷婷的走进来,肤白赛雪,五官清丽如画,一颦一笑间,顾盼生辉,皆是难掩惊叹。

    “哪里是过誉了,是黎家的世子爷有福了!”

    方宇惊喜的瞪着眼睛,她便是少爷一眼相中的那个女子!

    怪不得心念着,绝对是被迷了心窍了。。

    “这是少爷特意交待给王大小姐的上元礼。”方宇弯腰手捧着一个精致檀木小匣子,递了过来。

    王锦元示意晓梦,晓梦双手接过锦匣。

    众人都好奇是个什么宝贝,王锦元只能略显羞涩的打开锦匣,一颗正阳绿的路路通翡翠映入眼帘,鸽子蛋大小,润泽通透。黑金线编制了细绳,别致精美。

    “好玉呀!我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好颜色的翡翠珠子!”吴大娘子捧了捧,却也不是夸大,这翡翠珠子翠色浓阳,色泽鲜艳均匀,世间少有。

    “替我谢谢世子爷。”王锦元阖上锦匣,眉眼生笑着说道。

    “我家世子爷冒昧想要个回礼,王大小姐您可以随便写个字或者诗文之类的即可。”方宇双手往前弯腰作揖,神态自若的一番话让众人一愣。

    送礼便送礼,还张口要回礼,简直闻所未闻,说的竟然是可以,而不是可否…

    这位世子爷花样还挺多…

    见周围人多,都看过来,神色各异。王锦元虽觉得这要求有些莫名其妙,却不好拒绝,万一弄得场面尴尬,便大方坦然的说:“无妨,我就写两句诗吧。”

    也就是两句诗,写了就完事了。

    黎国公府,建宁公主和府里两个掌事嬷嬷正在给黎宴挑选成婚的日子,黎宴属龙,三月不宜成婚。四月的“四”字与“死”同音,不吉利。五月不冷不热,月份也佳,时间也差不多。

    思来想去便打算在五月中摘两个好日子送到太傅府去。

    “为什么不能在二月?”黎宴斜躺在软塌上,手里拿了一张纸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将几人的商议听了一耳朵。

    回想起晌午方宇从太傅府回来邀功似的将这张纸拿给他:“少爷,今个你是没看到,那笔墨纸砚一呈上来,她只思量了瞬息,便写了这两句!把堂上的人都惊呆了!”

    她果然是在韫椟藏珠…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就是这字迹勉勉强强,顶多算是工整,和这两句诗不太相配。

    重要的是诗中的寓意,莫名的让人心悦,她憧憬来日,他懂她心中所想,不正是应了诗中那句“心有灵犀一点通”。

    建宁公主嗔怪着说道:“今日才刚定下亲,下个月就成婚,你是还嫌我不够忙是吗?”

    “尽快吧,三四月我可能要离京,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归来。”

    “离京?”建宁公主琢磨他这话的真假。

    这话不是托词,沪中祁山一带匪患不断,圣上每隔几个月都要拨一笔银子过去,徐州知府拿了银子剿匪,祁山的匪患却久清不尽,黎宴早就盯着这个事了。只等圣上若再次拨款,他定要请缨前去探探虚实。

    只是这事若是提前宣扬,反倒让有心之人有所防备。再则正值年关,徐州知府不会这么不识趣的大正月里张口哭穷,约莫就在三四月会有动静。

    如若去沪中,来回路程都要一月有余,中间事务不知道要处理个多久,少则也得一两个月,多则几月都有可能,婚期再推推,估计就要到下年了,万一再有个月份不合适…

    他等不了那么久…

    听黎宴这么一说,明白他是有公务在身。

    二月就二月吧,赶是赶了些,料想她王家也不敢有什么微词。

    建宁公主面上还是不愉的瞪了他一眼:“我先找人择择,看二月可有好日子再说。”

    经老先生一择,果然有个好日子,赶紧让他写了时日,红布包了,送到了王家。

    让建宁公主没想到的是,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何静云却一口回绝了。

    明摆着是赶鸭子上架,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喜服尚且都不一定有时间赶制,黎家当真如此霸道,她建宁公主骄横果真是出了名了。

    要不是黎家银子给的够,吴大娘子才不接这劳什子活儿呢。

    只能舔着脸跟王家解释,三月四月有忌讳,五月虽有好日子,却不及二月的日子吉利。若再挑,只能再等下年了。

    磨说了许久,何静云还是没有松口。

    还没嫁过去,就受窝囊气。别家问期都是写了两三个日子让女方家挑选,他家倒好,就写了一个,分明是不给相商的余地。若是一应事宜都让他黎家说了算,失了底气,锦元嫁过去,不得让他们欺负了去。

    吴大娘子只能去黎府劝劝建宁公主,建宁公主十分不满的又择了一个次吉日,是二月二十六。

    王家才勉强同意了。

    黎府自认是让了一步,却说了句不中听的话:都是为了女儿家的考虑,拖到下年,只怕王锦元十六岁生辰就要到了。

    那意思就是黎家等得,王家等不得。

    更甚者,建宁公主请了个教养嬷嬷给王家送了过去,说是给王锦元教习一些妇德妇礼之类的为妻之道。

    一番举措分明就是说王家高攀了。

    吴大娘子将教养嬷嬷送过去的时候,全然不敢看王家人的脸,灰头土脸的寒暄几句擦擦额头的汗赶紧走人了。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哪是在结亲,分明是结仇。

    当日黎宴晚间一回府,方宇小步子猫过来就将教养嬷嬷的事说了个大概:“少爷,听说今日将嬷嬷送过去的时候,王家人的脸都气绿了,就跟您送的那个翡翠珠子一样色儿…”

    母亲的脾性他是知道的,何曾受的住其他人的忤逆,都是她给别人颜色瞧。

    今日这事是王家受委屈了。

    “走,去王家瞧瞧。”黎宴换下官服,着了便装就要往外走。

    “现…现在?”方宇不可置信的小眼圆睁。

    “嗯。”去瞧一眼未来媳妇,不过分。

    “这么晚了,会不会不太好…不会被轰出来吧…”

    “翻墙去。”

    “啊?!”

    真后悔嚼这半截舌根子,都忘了自家爷什么时候按过常理出牌,大晚上翻墙头,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夜色浓稠如墨,明月高悬,石桥路一寂静空巷里,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黎宴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勾着一摸怡然的笑,丝毫没有觉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不妥。似乎还有些期待。

    “少爷,我看清楚了,在西南方向,那个丫鬟我见过,是王家大姐儿身边的,刚进后院。”方宇伏在高墙上,悄声向站在墙下的黎宴说道。

    “行,你下来吧。”

    “啊?我下去干嘛,爷你上来呀!”

    “你留在这放风。”

    “哦。”方宇撇着嘴,他想说,他也想去,但是他不敢…

    晚间用过膳食后,何静云来了王锦元房内,发了好大一通牢骚。言语间都是对自己女儿成婚后生活的担忧。王锦元倒是很淡然,让何静云放宽心,自己能应付。何静云只当她是怕自己忧心,才说的安慰的话。

    何静云越想越生气,站起身子来了一句:“不行,我要给父亲写封信!”

    “娘亲不可!”王锦元想拉住她,如今已经闹得够大了,再让外祖父掺和进来,岂不是更乱套了。

    “这事你就别管了,娘亲定然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不受那窝囊气。亲是他们提的,没有半点诚意不说,还这么咄咄逼人。要是不争这口气,我能指望你嫁过去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说完就走了出去,回了自个房间,拉也拉不住。

    王锦元长叹一声,母亲平时什么事都能忍,自己受点委屈没什么,唯独儿女的事,她是半分不让步。

    还好下个月就成婚,拖的越久,指不定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见何母从房间走出来,黎宴侧了下身子,让自己隐在窗沿的暗处。

    未来丈母娘着实气的不轻…

    “晓梦,把我的琴抱过来。”

    晓梦知道她今日心情不好,定要弹一会琴疏解一下。

    “小姐,我去给你泡杯花茶怎么样,花茶甜甜的,小姐喝了心情也会好一些。”爱莲想着平日里花茶是小姐最爱喝的,喝了花茶定然能开心一点。

    “给我倒盏梅子酒吧。”喝点果酒,助助眠,不然今晚是睡不着了。

    “小姐,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您别担心,夫人定会给小姐争这口气。”晓梦担心她是有事都压在心里,闷着满受。

    “有什么可生气的,争了这口气又如何,事情闹大了,都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可这黎家也太过分了,那建宁公主,好生蛮横无理,居然给小姐请了个教养嬷嬷,谁家还请不起教养嬷嬷是怎的,还劳烦她请!”爱莲哼了一声,愤愤不平。

    “嗯~爱莲说的对,回头跟着我到了黎家,当着我未来婆婆的面,你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她听。”王锦元一本正经的说道,故意吓吓她。

    “我不敢,嘻嘻…”

    三人笑作一团,王锦元吃了一盏酸酸甜甜的梅子酒,波动着琴弦,心情好了大半。

    “小姐,你说那黎国公府规矩真这么多吗?小姐未来婆婆是一国公主,身份尊贵,会不会时常给您立规矩摆脸子。想想都难受的紧,小姐,您怕不怕?”爱莲托着腮,小姐好似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还有心思逗人开心。

    “那黎国公府又不是狼窝,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未来婆婆厉害了一些,顺着她就是了,还能吃了我不成。”王锦元笑笑,不以为意。

    自古婆媳关系归根结底是婆婆觉得儿媳妇抢了她的宝贝儿子,那黎宴心有所属也好,她不屑去争,只盼着嫁过去以后,能和未来夫君相敬如宾即可。

    她对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希翼。

    “小姐您真豁达,我就没见过像您这样心宽的人。”爱莲对着她竖了个大拇指。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看着爱莲一副认真的模样,王锦元轻笑了一声。

    “我当然是在夸您了!小姐,您在我心里就是个特别英勇的人,好像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你!”

    噗呲一声,王锦元笑的合不拢嘴,“英勇”这个词…

    晓梦无奈的摇着头。

    “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我心宽,人生本就没有一帆风顺的,困难时常有,既然躲不了,不如逢山开路,遇水填桥,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虽有安慰他人的意思,却也是自己心中所想,她所求不过是过安生日子,她不信黎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会有那等整日生事的小气做派。

    “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姐这么聪明,多大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晓梦对着爱莲的额头轻敲了一下:“小姐这是嫁人又不是打仗,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哪学的乱七八糟的词!”

    “打仗”这两个字让王锦元心头一震,手上的琴音停顿了一下。晓梦自知失言,正要说点什么弥补一下,王锦元已开口道:“明天无事,咱们去一趟法光寺吧。”

    “好呀,咱们去给小姐求平安福,保佑小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出嫁!”爱莲欣喜不已,她最爱热闹,一听到要出门,小脸蛋儿瞬间漾了起来。

    “好久没有听小姐唱曲儿了,小姐给咱们唱一曲吧!”生怕又绕回刚才的话茬子,晓梦在琴桌上焚了一根安神香,小姐唱曲儿的时候最开心了。

    以后嫁到黎国公府,不知道还能不能像如今这样躲在屋里偶尔唱个一两首,过过瘾了。

    应该是不可能了吧…

    “那我就给你们唱一曲《笑红尘》?”刚刚喝了一盏果酒,和这首曲子还挺应景。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这首曲子了!”

    看着两人一脸期盼的模样,王锦元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虽然两个听众,足矣。

    歌声未扬,琴音先起。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夜深露重,冬日天寒,方宇在空巷子里跺着脚取暖。少爷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被抓了吧…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爬上去瞅瞅,一个身影从高墙上跃了下来。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方宇差点哭出来,他是真的冷…

    “回去了。”

    “少爷,您见到了吗?那边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问题不大。”黎宴双手叠放在脑后,心情挺好似的,吹了几声口哨。

    “少爷,您这吹的什么曲儿,挺好听的!”

    “安静点。”

    “得嘞!”

    “明天去法光寺。”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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