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宴看来,来宫里就是家常便饭,哪有那么多规矩,不过是母亲在她面前摆摆谱罢了,她居然能认认真真的听进去,这任人欺负的性子也是没谁了。
王锦元的想法很简单,宫中晚宴,来那么多人,除了王室宗亲,还有二品以上官员及家眷,谁有功夫留意她一个无名小卒守没守规矩。婆婆喜欢说教,就让她说呗,反正自己也不会少块肉。
她对皇宫没有特别好奇,前世她见过,不止一次,甚至经过翻新,比现世的要宏伟的多。她在心里只在想她的花瓶论,做好一个花瓶该做的事,端庄优雅即可。
整个宴席全程她都在默默无声的坐在黎宴身边,偶尔动两筷子面前的吃食,不像黎宴和婆婆,他们在席上都有不少认识的人,多少都能搭上话,不显的落单。
唯一吸引她的,便是宴席上的歌舞演奏了,整个大宴占地开阔,选择的是比较嘹亮的琵琶和鼓点。王锦元双手叠放在腹胸间,随着鼓点一下一下的敲着,眼眸明亮,一眨不眨的深深的被宴台中间的乐者吸引。
可能是她太过安静了,黎宴瞄了她好几眼,除了乐者演奏的时候她略微有些走神,其他时候不是给他添酒就是给他夹菜。应该做的一样也没落下,也没有东张西望。虽然没有人来和她交谈,也不见她拘谨半分,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不足矣打动她。
一直到宴会的高潮部分,每年的重阳节必不可少是赏菊,从他们进入皇宫就看出来了,包括宴席桌上的装饰,都是以菊花点缀其中。宫中更是准备了十几株稀有的菊花,放在宴席中心的位置,众人都涌过去观赏,惊叹连连。
宫里的内官备了笔墨纸砚给各个席位送过去,圣上发话,以菊花为题作诗一首,最佳者可赢一分头彩。席间不少人跃跃欲试,有人提笔已经开始写了。
内官将笔墨纸砚端过来的时候,王锦元看了黎宴一眼,她是不感兴趣,不知道他写不写。
黎宴见她看着自己,似在询问他,便说:“想写你就写。”
她不想写,刚才应该直接让内官端走才对。忘了他是个武将,诗词歌赋他应当不是很擅长。
“不写的话放在这里没关系吗?”
“你不写吗?”黎宴有些吃惊,她可以写的…
“夫君是想要头彩吗?”见他陡然问向她,似乎颇为诧异她不提笔,莫不是对那头彩感兴趣…
“你能赢得头彩?”黎宴笑了一声,不是嘲笑,是笑叹她口气不小,还敢提头彩,今日宴席的座上宾可不是女儿家后院的那些泛泛而谈的诗会。不少人都是有备而来,说不定有的人早就在家做好了也未可知。
王锦元没有去思索他笑里的含义,心里盘算着头彩应该是什么珍奇宝物,他好似很在意,皇家赏赐的东西应当没有差的,不妨就写一首吧,反正没坏处。想着便提笔写了四句。
她写的太快,不经意的写完便放下了笔。他先是看着她的诗,一气呵成,再是看着她的人,漫不经心。
“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城关,满城尽带黄金甲。”
他刚刚还在笑她轻狂,此刻他只想笑自己浅薄了。只是这首诗和她这个人相差甚远,在他眼里,她是一个温顺胆小,寡淡平和的女子。但是她的诗笔势刚劲,气魄宏伟,肃杀之气甚重。
坐在对面席位的大多是文官,礼部刘尚书被一群人围着,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好句子,一旁人都在拍手叫好,那架势仿佛头彩非他莫属。众人喝彩声太大,王锦元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虽不知刘尚书的内容,光见他洋洋洒洒的在那长篇大论,她便知道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侧的内官见她落笔,过来问了一声便将诗文纸砚都收走了。
看出她眼神里的揶揄之意,黎宴皱了皱眉头,盯了她半晌。
王锦元见他不停的打量自己,又见他看了一眼刘尚书,只当他是看不懂诗文,担心自己写的太少了没有赢面,身子略微贴近他,慢声说了一句:“夫君莫担心,我虽只写了四句,足矣赢他。别看他写的多,我猜他那文章定然全篇皆用华丽辞藻堆砌而成,不足为惧。”
说完还对着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哄小孩一般,沉静如潭的双眸满满的坚定不移。
他彼时才知道,他被她小瞧了,他虽然写不出什么惊才绝艳的诗文,但从小他就在宫里的太学院和诸位皇子们上过课,后来又在寒山学院混了些日子,虽才学不佳,但不是没有,最起码好赖他分的清。
不过似乎在他这位娇妻眼里,他成了个胸无点墨的白字莽夫。
“夫君,今日的头彩是什么?”他毕竟是个大男人,被人看到短处似乎会让他面上无光,王锦元赶紧扯开话题。
“桑落。”
“桑落是什么?”
“桑落酒,今日的头彩是一壶纯酿。”
王锦元的嘴角难以控制的抽了抽,头彩居然是一壶酒…
早知道她就不写了,一壶酒而已,太不值了,还不如给个金酒壶呢,最起码是个金子……
她眼神里的失望被他尽收眼底,他有点搞不懂她了,刚才神采奕奕,这会儿又兴致缺缺了。头彩是一壶酒有什么问题,不过是图个吉利。
桑落酒花落在两人面前,着实让众人震惊不已,何时作诗的头彩被武将之家夺了去,往年可都是一众文臣的囊中之物。可是当那首《赋菊》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举座皆惊。
寥寥数句,将菊花的境界写的大气磅礴,颇有为将者的凌厉气势,若不是武将之家,定然也写不出这样气吞山河的雄迈诗句。
只是众人都以为这诗是黎宴写的,并未往他夫人身上想罢了。建宁公主坐在两人旁边的位置,王锦元提笔落笔,她看的真切。只当她是凑盒热闹,写着玩,赢了头彩,她也吃惊不小。而且那诗,谁能想到是出自女子之手。
远坐高台的圣上也惊讶不已,他先是不相信黎宴能写出这么好的诗,他这个侄子从小看着长大,要是让他斗一百个勇士,他保准不让你失望,让他写诗,恐怕胡诌几句糊弄糊弄还差不多。又看了看那个字,工工整整,娘里娘气,更加疑惑,便叫来内官问了问。
“回皇上,下笔的是黎国公世子的夫人王氏。”
“王氏?”
皇后坐在一边笑着提醒了一下:“皇上,是王太傅的长女。”
“王太傅家的,怪不得。”
倒是让黎宴那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桑落酒端了上来,内伺官先是倒了两杯,黎宴端起酒杯,示意王锦元,王锦元只能硬着头皮端起来,心里估摸着,这太监才倒了两杯难不成一壶酒就给两杯?
红袖遮住脸颊,桑落酒入喉,酒质清醇,入口绵甜,确实是好酒,可是再好的酒也抵不上那首好诗,王锦元只觉得亏,忒亏了……
空杯刚放下,内伺官又添满了,王锦元心里好受了点,好歹这一壶酒没有什么虚头,不然她可要怄死了。
不知道桑落酒后劲如何,她不敢多喝,只喝了三杯便停下了。除了中间给建宁公主倒了一杯,剩下的全进了黎宴的肚子。
酒过三巡,可能是桑落酒的后劲上来了,王锦元有些疲乏,好在晚宴也散场了,强打着精神跟在黎宴和建宁公主身后和熟络的官员们寒暄几句。
刚坐上马车,王锦元就撑不住了,虚靠在黎宴的手臂上,面色红润,双眼迷离。
黎宴见她坐的不稳,干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建宁公主皱紧了眉头,十分不满瞪了她几眼。
接受到建宁公主的怒火,王锦元猛地坐起:“婆婆您不要总是皱着眉头,您应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
“你看你醉的什么样子!”
王锦元撇撇嘴:“不开心。”
“怎么,还不能说你两句了?”喝醉了就这么没大没小的,
王锦元懵懵的摇摇头:“不是,我本来以为今天的头彩会是什么玉如意呀夜明珠之类的奇珍异宝,结果居然是一壶酒。我看起来像缺酒喝的人吗?早知道我就不写了,浪费我的一首好诗。皇上也太抠门了……”
王锦元难得露出如此娇憨的模样,黎宴正瞅的入神,冷不丁听她说这么一句,扶在她肩膀的手直接捂住她的红唇,将她按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再开口。好在她本来就昏昏欲睡,倒在她怀中,舒服的哼哼两声便闭上了眼睛。
建宁公主正欲发作再训斥她两句,黎宴伸手放在嘴上示意她禁言,惹得建宁公主直接给了他两剂眼刀子。
“你护她做什么?我不能说她了?”
“她说的也没错。”舅舅可不就是抠门吗,年前祖母六十大寿,送的什么贺寿词,也好意思拿出手…
转念一想,这几年北疆常年征战,损耗巨大,国库空虚,恐怕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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