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王锦元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闭上眼睛低着头,沉思着,手指钳在软榻上,指尖用力到发白。
爱莲担忧的说道:“少夫人,一会见了少爷,您可千万要忍住,别动气。”
“有什么可怕的,最差不过是被休妻罢了,随他便。”王锦元满脑子只想着母亲所受的屈辱,旁的事她根本就不想考虑,也懒得考虑。
“少夫人…”
爱莲没想到她竟会说出如此负气的话,正要劝慰她几句,马车的帘子被猛的撩开。爱莲惊吓的看着黎宴,不知道刚刚的话他有没有听到。
“出去!”
“是。”爱莲小心的朝王锦元看了一眼,慢吞吞的挪动着出去了。
听到黎宴的声音,王锦元抬头,只看了他一眼,她便知道他生气了。
王锦元收了收双臂,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直起腰端坐着,该来的跑不了。不就是发火吗,她受的住。
她绷着个脸也不看他,只垂着眼眸侧向一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他没见过她动怒的模样,如今见了,挺新鲜。
既是生气总有个缘由。
“岳母的病情很严重吗?”瞧这情形,除了何母的事,他也想不出其他的了。
等了半天,他没有质问她为何不归又为何甩脸子,而是问了母亲的病情,王锦元面色松了松,低声说道:“没什么大碍。”
两人坐的有些距离,黎宴伸手将她拽到身边:“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还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被黎宴这么一拉近,王锦元脸上谄谄的。
她不该将心中的愤懑撒在他身上的,不安的搓着手指,王锦元想了想,抬起头看向他:“夫君可有信任的人,借我一用。”
让她直接说出母亲的事,她说不出口。
“做何用?”
“我父亲有个侧室叫曲美娥,我想查查她外面有没有什么产业。”
虽没有回答,她如此隐晦的请求,他应该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少爷,少夫人,到了。”马车停在黎府门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两人下了马车,刚踏入府门,建宁公主院里的嬷嬷等候在一旁,见两人进来,走到王锦元的面前:“少夫人,夫人让您现在务必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叫她去干什么?难道是怪自己回娘家没有提前知会一声?这样的小事也值当她如此兴师动众。
“这么晚了,想必婆婆已经歇下了,明日一早我再去给婆婆请安。”说完压根没理会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也没等黎宴,径直回了自己院里。
爱莲瞪大了眼睛,不敢看黎宴的脸色,赶紧跟上王锦元。
黎宴叹了口气,朝着嬷嬷摆摆手:“让母亲早点休息,明日再过去。”
“是。”
他怎么就这么想收拾她,看来今夜需要跟她好好聊聊了…
刚踏入院里,就听见王锦元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黎宴的脚步顿住了。这还是她嫁入黎府以后,第一次听见她弹琴,她明明很喜欢弹琴。站在门口听了半刻,琴音绵延惆怅,荡人心肠,不知怎的,黎宴的火气已然消了大半。
黎宴走进去,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瞧着她,也不说话。
琴音越来越乱,杂不成章,最后王锦元干脆不弹了,一双明眸瞪着他,像是要将他浑身瞪出个窟窿。她摸不清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不满她看的出来,马车里那句“休妻”的话他听见了,要杀要剐随他便,他偏偏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提,吊着她难受的紧。
她怒目圆瞪,他心情大好。
“会唱曲儿吗?”
“夫君想听?”
“听听。”
居然还有心思听曲儿,为何不斥责她,骂她一顿,她心里还能痛快点。这会她不恼了,不知道自己今晚到底是要闹个什么劲,没意思透了。
她好久没唱了,如葱的手指轻拨着琴弦,如泉水叮咚作响,唱出的曲调却是沉郁孤寂。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
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
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首《独上西楼》一曲两段,第二遍曲调不似第一段平缓舒畅,正是情绪渐入浓稠之时,冷不丁门外传来嬷嬷的话。
“少爷,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双手贴在琴弦上,琴音停了,王锦元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双手抚摸着琴弦,神情淡淡透着无奈和凉薄,眼神望着一根根琴弦,视若珍宝。
“我会跟母亲解释的。”
“夫君千万不要给我解释,不管婆婆说什么,您只管应下就行了。”她没有抬头,一双眉眼紧锁着琴弦,没想到一曲都没有唱完……
见他没有回答,王锦元接着说了一句:“夫君今夜还是不要宿在锦元屋里了。”
黎宴皱了皱眉头,门外的嬷嬷还在等着,先去安抚母亲,再来跟她好好聊聊。
双脚刚跨出门槛,就听见身后传来她的声音:“爱莲,将琴收起来吧。”
嬷嬷回到建宁公主院里,附耳和建宁公主说了两句,黎宴走了进来。嬷嬷低头出去关上了门。
建宁公主收不住火气,在黎宴面前踱来踱去:“我看你是被她迷了心窍了!这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给你弹琴唱曲儿!一副狐媚子做派!简直……”
“母亲!”黎宴急声呵住了她的话。
“怎么!我说错了吗?都是你对她太好了,成婚都快一年了,肚子都没有动静,她不操心不着急的,正事一样不干,说她两句还跑回娘家去了,脾气倒不小!”
“母亲,锦元嫁到黎家,便是黎家的人,做的不对,您可以责罚她,但是不能这么说她。岳母确实身体抱恙,恐怕这几日她还会回去,若是她一回去母亲就要痛斥一番,倒显得您做长辈的小气了。”
“真的病了?”
“是,所以她情绪低落,才想躲您一顿训斥。”
“哼,情绪低落还有闲情弹琴唱曲儿!”
“不过是疏解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回头让她给您也唱一曲,您听了就知道,比您当年给父亲弹的可好多了……”黎宴无奈的苦笑一下,父亲在的时候您花样也不少……
“行了行了,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她恃宠而骄!越来越没规矩,最近你冷一冷她,你回你书房睡!”知道他又要开始插科打诨了,建宁公主不想再听下去了。
“儿子告退。”大冷天的谁要睡书房……
“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母亲早点歇息吧。”
忙活一晚上,他都倦了,不知道父亲之前都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真闹腾。
这么晚了还要不要训媳妇儿了,他娘的!居然舍不得,那脾气,要是训了,好不好哄啊?
王锦元斜躺在床头翻着一本话本子,听见推门声,她以为是爱莲。低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坐起,僵着身子看着他,像是等待被凌迟。
她知道婆婆不会说什么好话,今日是她过分了,他一个大男人两边都没得好脸,生气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来找她算账,看来是气的不清。
“有个好消息。”黎宴看了她一眼,解着腰带说,语气稀疏平常。
“什么?”
“御史那边有消息称,岩英山下没有寻到苏北瞻的尸首,或许他还没死。”
王锦元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搜索着苏北瞻的名字,想到是谁以后轻点了一下头。忽然愣住了,抬头复又看向他。见他一边解着衣衫一边瞄她,双眸漆黑明亮,像是不想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透着淡淡探寻的意味。
没头没尾的怎么说起苏北瞻了……
他这是在哄她吗?王锦元眼中有一丝慌乱,但很快稳住了。
她脑海里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好像也喜欢过一两个人,少年时期懵懵懂懂的爱恋她记不太清了。但是二十多岁时,她和一位前辈相知相爱,应该也甜蜜过一段时日,可惜妈妈病重以后。她疯了一样的到处给妈妈求医。那位承诺相守一生的前辈只想着及时抽身而退,她心寒但不怪他。只是慢慢的她习惯了不依靠别人。
自她记事以来,她没有体会过父爱,哪怕是今生,王章远这个父亲也是可有可无。
她以为的男人,大多凉薄寡情。她不知道黎宴是不是不同的,但此刻她是感动的,那句“一见倾心”似乎一直都有迹可循,是她疏忽了吗?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怕你一会儿受不住。”黎宴捏了一把她的脸颊,眉眼舒展。
王锦元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虚咳了咳:“夫君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似乎是被她一番豪言给激到了,今夜的黎宴格外坏心眼,磨蹭勾缠,浅浅出深深入,她一度难耐的惊叫出声。又被自己的肆意放声吓到,她立刻捂住嘴。他十分贴心的缓了缓,待她放松警惕松开了手。他又开始蛮力挞伐,横行肆虐,惹得她娇嗔连连。
她恼了,伸手在他背上狠狠挠了几下解解气。
“小野猫!”黎宴嘶的一声停了停。
“我不是猫!”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在她全身流连,她反驳的语调丝毫没有威慑力。
“你不是猫,你是老虎!母老虎!”
王锦元生气要挠他,却被他捉住按在头顶。他大笑,颇为!满意她的怒不可遏。
一场酣畅淋漓的云雨过后,黎宴环着她,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
王锦元闭着眼歇了歇,缓缓揉压着小腹。
“弄疼你了?”黎宴学着她的动作轻抚着。
王锦元睁眼瞪他:“还好意思说。”
一顿餍足,黎宴心情大好,吻了吻她湿润的鬓角。
“我听你母亲叫你阿元。”
“那是我娘亲的专属称谓。”
“我不能用?”
“不能。”
低头锁住她恼人的小嘴,往常她在床上都是服服帖帖,今夜却像是带了刺一般,他竟然会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不一样的是她会勾着他的脖颈,会主动昂起额头忘情的拥吻,他想他今天做对了一个决定。他会一直记得这个夜晚,记得她的眼神。
那种眼神,父亲在的时候,他在母亲的眼里时常看到过。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