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增援的大军,黎宴才终于得了闲,见王锦元的两间铺子逐渐步入正轨,不需要怎么操心了,便想着趁着天气凉爽,还未入冬,带她去石塘关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她当然是乐意的,成天的都只在黎府大院里走动,早就烦闷了。

    兴致勃勃的提前收拾了够用一个月的行李,足足带了三辆马车,几人才出发,黎宴有些无奈她的兴师动众,看她满怀期待的样子最终也只能随她去了。

    三辆马车上都装的满满的,仅剩的一辆有空间的留给了王锦元和丫鬟爱莲乘坐,除了方宇等三个小厮驾着马车,黎宴和苍戈等人都是骑马前行。

    出了关口,古道两旁绿树成荫,日头晒的人身上暖暖的,柔暖的清风吹在身上,舒服得紧。走在队伍前面的黎宴放缓了速度,和马车平行,敲了敲车窗。

    帷帘被轻轻挑开。

    “出来,带你踏马走走!”黎宴游哉的挥了挥手里的马鞭。

    “好啊!”她正坐的腰疼,这片官道不算平稳,一路颠簸,她早就有些受不了了。

    她还没骑过马呢…

    掀开马车帘子,王锦元小心的站在马车的前踏上,伸出手,就被他拦腰一抱,到了他怀中。第一次坐到了马背上,她才发现骑在马上比想象中的要高很多,莫名有些害怕。

    骏马嘶吼一声,似乎在适应背上有多了一个人,她停止了脊背很是紧张。

    “别怕,靠着我,抓着我的手臂。”黎宴说完就用双腿拍了几下马腹,骏马缓缓向前走去,一直行至队伍的前方。

    苍戈几人识相的慢了下来,和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第一次来石塘关好像也是这个时节,只是那时候和如今的心态大不相同,上次只想着自己在辛苦受累,都没有心思去欣赏沿途的风景。

    “这里的景致真好。”王锦元由衷的感叹到,没有污染的清新的空气,暖风熏得游人醉。

    “给为夫唱首曲子吧!”此情此景,最适合高歌一曲了。

    “唱当然可以啦,就怕你听不懂!”王锦元故弄玄虚的回道。

    “我倒要听听看又有什么听不懂得!”

    自然的风光最适合质朴纯粹的曲子,王锦元清了清嗓子,清冽如泉水般的歌声响起:

    “风起了雨下了

    荞叶落了树叶黄了

    春去秋来

    心绪起伏

    时光流转岁月沧桑

    不要怕

    无论严寒或酷暑

    不要怕”

    悠长动听的旋律随风飘扬,如雄鹰一般,越过深山幽谷,划过清泉河流,起起伏伏,翱翔于浩瀚天际,扣动听者心弦。

    一曲终了,意犹未尽。

    “夫君听懂了吗?”王锦元抬头笑看着他,这首曲子全程都是用彝语唱出来了,这个世间或许没人能听得懂这曲中所写的词。

    “听懂了。”黎宴低头勾住她的唇角。

    “真的?”

    “嗯,阿元,在我身边,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必担心和害怕。”

    “你真的听得懂?”王锦元诧异的回看他。

    “我不是懂这首歌,我是懂你。”黎宴顿了顿,收紧了怀抱继续说道:“上次我与你争执,事后想想,是我不对。”

    或许是她没有体会过多少父亲的关怀,感同身受,才会如此在意。怪他没有顾及到这一层,还以为她是无端跟自己置气…

    “哼,你知道就好。”

    “那夫人可原谅我了?”

    “暂且先饶了你吧!”

    “那夫人能否为在下解答,刚才你唱的那首曲子叫什么?说的是哪里的口音?”

    “不是口音,是彝语。”

    “彝语?”

    “就是一个少数民族叫彝族,他们的语言叫彝语,这首曲子叫不要怕。”

    “阿元还真是见多识广。”

    “那可不。”

    “再给为夫唱一曲吧!”

    “不唱。”

    “为何?”

    “少则流连忘返,多则寡味,唱多了没有新鲜感会腻的。”

    “歪理!”

    “那就再唱一首吧!”

    听到歌声又起,爱莲忍不住挪出马车,拍了拍方宇的肩膀:“往旁边坐坐。”

    方宇乐呵呵的挪了位子,看着爱莲拖着粉嫩嫩的腮帮子,认真听曲的模样,失了神,这小脸可真白呀!

    “我也好想骑马呀……”爱恋一脸恋羡的呢喃着。

    方宇猛的直起身,拍拍胸脯:“我带你骑!可可可以吗?”

    此次在石塘关,之所以呆上一个月,除了带她游山玩水,黎宴还打算将石塘关的公务做个了结。守关的将士们走了一大半,他在这里已经没有太多用处。临行前他已向圣上表明了想去总督署的意愿,圣上已允了他年后便上任。

    还有不到两月便是除夕,一个月的时间安顿好石塘关的一应事宜,年前他也不必再来了。

    一月有余的时日,二人在石塘关过得乐不思蜀,若不是建宁公主来信,让两人若无要紧的事,马上年关了,即刻回府,两人还打算再蹉跎些时日。

    石塘关地处高山峡谷,一场寒雨过后,气温直转直下。王锦元一向贪图享乐,万事图舒坦,天气一转冷,她就呆不下去了,再则婆婆已经来信催了,两人只好收拾收拾行囊回了城。

    一行人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过了晌午入了城。黎宴见时日还早,便骑马先去宫里复命,命方宇先将其他几人送回黎府。

    刚进黎国公府,王锦元先去了建宁公主院里问安,建宁公主只见到她就急声数落道:“不是给你写了信,让你们尽快回来吗?怎么还晚了两日!”

    王锦元乖巧的行礼:“婆婆息怒,夫君说将公务处理完,年前就不走了,所以才耽误了两日。”

    “宴儿呢!他怎么没回来!”建宁公主没看到黎宴,脸色又是着急又是恼怒。

    这时王锦元才察觉到了异样:“夫君说时日还早,就先去宫里一趟。婆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们两个!真是!小康儿都病了好几日了,黎宴再不回来我怕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还成天的想着玩乐!”建宁公主气的直指着她。

    “什么?”王锦元大吃一惊,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我去看看!”

    说完便快步往自己院里走去。

    “等等,哎呀,这丫头,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快,快去拦住她!”建宁公主话还没说完,王锦元扭头便快步走了,急的她赶紧招呼身边的嬷嬷追上去。

    那嬷嬷追上王锦元急忙说道:“少夫人不可以过去!小孙少爷得的是热症!已经有照顾小孙少爷的一个嬷嬷和丫鬟也感染了热症!夫人已经吩咐过了,不允许旁人进去!”

    “这么严重!怎么婆婆的信中不说清楚,不然也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了!”听了嬷嬷的话,王锦元更是心急如焚。

    “夫人也是担心你们心急,慌里慌张的,万一路上出现什么意外。故而只说让你们赶紧回来,没有说明缘由。”那嬷嬷赶紧解释道。

    只是王锦元步子飞快,全然不顾嬷嬷的阻拦,直接往黄婉婉的屋里走去。

    “少夫人不能进去呀!”

    王锦元不管不顾的径直推门走了进去,那嬷嬷吓得脸都白了,直拍大腿:“天啊,这可如何是好!了不得了!”

    见人已经进去,覆水难收,只能又赶回建宁公主院里。

    建宁公主和黎老夫人听了消息,差点昏了过去。

    黎老夫人稳了稳神急忙摆手吩咐道:“赶紧找人在门口迎着宴儿,务必拦住他!”

    “对对!多找几个人!”建宁公主也是吓坏了,听到宴儿的名字,又是一惊!

    生怕他也像儿媳一样做出莽撞的事来。

    王锦元一踏入黄婉婉的屋里,扑面而来的药味让她隐隐不适。只见黄婉婉形如枯槁,眼下乌青一片,颤抖着哄着怀里气息微弱的孩子。

    见来人是王锦元,黄婉婉惊吓之余,呼喊一声:“少夫人?您怎么进来了!您不能进来!您快出去!”

    “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把康儿给我!”王锦元没听她的话,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接过她手中的孩子。

    人命关天的时候,黄婉婉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管不顾的进来了,一时间也是愣住了,除了小声的啜泣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包的这么厚?”王锦元皱了皱眉头,屋里还烧了火炉,厚厚的襁褓里,小康儿脸烧的通红。

    “我怕他冷,原本只是受了些风寒,以为没什么大事,没想到竟越来越严重了。这汤药怎么也喂不下去,一直吐,这可怎么办?”黄婉婉一边哭着一边无助的说道。

    “你先趟下,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别康儿的身子还没好,你又病倒了。”

    “少夫人,我害怕呀!”黄婉婉这时候才算找到了主心骨,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康儿,可怎么办呀!”

    西殿里的两个丫鬟赶忙扶起她,也是哭的泣不成声。

    “别担心,都会没事的,快把她扶到床上去!”说完也顾不上照顾黄婉婉了,吩咐丫鬟打了一盆温水来,又让人赶紧寻了大夫在门口候着。

    先是解开了康儿身上厚厚的包裹,王锦元用温水不停的擦拭着他的四肢降温。这时候的人大多觉得发热都是因为受凉了,所以衣服被子的都往孩子身上招呼,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是起反效果。

    屋里烧了火炉,本就温热,王锦元干脆只在孩子肚子上盖了块肚兜,不停的用温水擦他的身子,如此反复用了两三盆水,黎康脸上的热红才稍稍退了些许。

    原本见王锦元将孩子的衣服脱了干净,她心有余悸,又看少夫人面上从容手上的动作娴熟,心里担忧却不敢说什么,谁知才刚过一两个时辰,黎康的脸色就好了一些,她又惊又喜,感激涕零的差点给王锦元跪下来。

    “我估摸着晚上还要起热,别担心,今夜我守着。”王锦元劝她放宽心,又转过头向身边的丫鬟说道:“大夫来了吗?”

    “来了,一直在门口候着呢。”

    推门出去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暗了,王锦元擦了擦脸上的汗。

    “少夫人,这位是许大夫!”

    “许大夫,我需要你准备一些汤药,先熬一碗安神汤,最好喝了能沉睡过去的。黄姨娘再不休息,我怕她撑不住了!”

    “是。我马上去备!”

    “还有…”王锦元正说着,忽然看到远处的凉亭里站着个身影,高大伟岸,隐在暗处。她一眼就看出是谁。

    双手背在身后,静立在亭中的黎宴,看到她走出来的刹那,身子不由得一颤。他心急如焚,她却还笑着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他恨不得将她拎过来,狠狠的打一顿!

    他恨死了这种无助的感觉…那屋里是他的孩子和妻子,她们危在旦夕,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王锦元继续跟大夫说道:“清热解毒的汤药多熬一些,让院里的大家伙每天都喝一碗,有症的对症,没症的预防。”

    “是!我现在就去!”

    “乳母还在不在?”

    “在呢!”旁边的丫鬟回道:“一直在院里,只是现在小孙少爷什么东西也吃不进去…”

    “他才几个月大,脾胃虚,汤药怎么可能吃的进去。把汤药喂给乳母,跟乳母说,救活了康儿,我重重有赏!”

    “是!”

    “安排小厨房,这几日做些清淡的肉羹一类的,禁食发物。”

    “是!少夫人!”

    有了王锦元在,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不慌乱了。

    接连熬了两日,小康儿的高热终于退下了,胃口上来了些,有了力气,喝奶也有劲了。只是嗓子还是沙哑,估计是先前发热烧的,王锦元又命人熬了梨子水,每日喝奶前喝上一两口。如此又过了几日,小康儿嘹亮的哭声响起来,众人才放下心来。

    王锦元赶忙吩咐人去和两位长辈和黎宴报平安。让人准备准备,将黄婉婉屋里的平日里用的被褥锅碗瓢盆什么的,都烧了换新的。又命人在屋外四周烧了艾草祛疫。

    见小康儿好的差不多了,大夫换了轻些的汤药,一直到他二便一通,肺热彻底除了,众人才出了院门。

    一大早王锦元和屋里的众人,洗了个澡去去晦气,换了干净的新衣服才出了门。院外黎老夫人,建宁公主和黎宴早早等候,见王锦元和抱着孩子的黄婉婉走出来,先是看了看孩子,见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黎老夫人看孩子没事,又拉着王锦元的手一脸欣慰的说道。

    “你这死丫头!长辈的话你也不听了,目无尊长!待会就给你家法伺候!”建宁公主瞪着王锦元,气的抬手要打她。

    王锦元笑着想往黎宴身后躲:“婆婆…”

    没曾想直接被黎宴拉倒了前面,黎宴板着脸说道:“该打!”

    “夫君…”快十日没见,他就凶巴巴的,王锦元低着头有些委屈的红了眼眶。

    一声长叹过后,黎宴沉声道:“姑且饶了你这一回!”

    “快别站着了,建宁备了好些好吃的,天可怜见的,都瘦了,这回给你们都好好补补。”黎老夫人护着王锦元就往外走。

    黎宴接过黄婉婉怀里的黎康,走在了王锦元和黎老夫人后面。建宁公主长吁了一口气:“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黄婉婉在后面哽咽的说了句:“康儿的福气都是少夫人给的…”

    走在中间的建宁公主和黎宴听了,皆是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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