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隐约有些尴尬的沉默中, 沈鹤云慢慢无力地靠回了干草堆上。
“他比我记忆中更好,我陷落得不知不觉,我就是贱, ”沈鹤云眼露颓然,“这样说, 你可否满意?”
不, 那只是因为你爱上了第二个人。
江眠忍了忍, 没把这话说出口。
但这下事情很明显了,现在沈鹤云就是真的想抢他老婆, 还自作多情,以为一切都能像前世那样发展。
他这重生简直重生了个寂寞。
怎么就不知道利用一些预知性……江眠思绪一顿,忽然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鹤云倒是真的有所改变了, 他依然是个恋爱脑, 但却更加偏执, 甚至想要谋反。
再联系上何方道人曾经写过的供状,原文中, 沈大将军必然也经历过一番屠龙大业的游说,不知为何选择放弃,而沈鹤云或许对此事知情。
那么这一次他提早出京,除了等待晏清昀像他记忆中那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外,很有可能还想要去找何方道人。
以沈鹤云如今这副扭曲的心态, 为了得到晏清昀,说不定真的会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江眠居高临下看着他:“所以你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再次让胡虏入关, 不惜让夏国血流成河, 不惜犯下险些牵连九族的死罪。”
这些话, 实际上也只是江眠的揣测。
“……我没有别的办法, ”而沈鹤云居然没有否认,他脸色很僵,手指死死攥着干草,不多时又猛然抬头,“那么你呢?你又比我好了多少?清昀分明对你无半分心思,呵,你怕是用了什么妖术,难不成……”
江眠并不在乎这样无意义的控诉,垂眸不紧不慢道:“你是说何方道人?他已经死了,那本心爱的屠龙之术,也早就化作火中灰尘。”
闻言,沈鹤云蓦地瞪大眼睛:“我不信,我不信,道长他身具神异,绝非常人,你们怎么可能有能力……”
“听我夫君说,他死相颇为凄惨,难以瞑目,”江眠缓缓勾起唇角,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新年快乐。”
沈鹤云为了得到晏清昀而意图给他下毒,本就足够疯狂。若是到此结束,江眠还能当他是个过于纯粹的恋爱脑。
但他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就算本来情有可原,可现在也变得罪大恶极。
罪上加罪,不仅是谋反而已,他甚至想要借助胡虏之力达成所愿,哪怕这一选择的后患无穷。
如果沈鹤云真的成功,那他绝对称得上万民唾弃、罄竹难书。
胡虏祸患贯彻朝朝代代,肆意烧杀抢掠、屠戮边疆百姓之罪状数不胜数。
好在夏国繁荣昌盛,兵强马壮,不惧抵御外敌,让他们即便野心勃勃,也依然只能选择臣服。
就连街边的三岁小儿也知道,胡虏的野心从未消退,可沈鹤云为了谈个扭曲的恋爱,居然能直接不管不顾起来。
他从一个勉强算是可怜的重生者,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可恨之人。
而江眠的任务,就快结束了。
成功解锁重生的线索,系统还多给了他5000积分,真是血赚。
无视着沈鹤云在绝望之下的质问,江眠笑吟吟地摇了摇狱卒给他的铃铛。
没过多久,天牢那结实的铁大门再次被轰然拉开。
听见沈鹤云嘶声力竭地喊着什么,晏清昀皱了皱眉,只想尽快把江眠带出这个污秽之地。
他不明白沈鹤云,也不想明白。
这哥儿自小心思颇深,他本就甚是不喜,更何况沈鹤云先前还让他的眠眠误会了许久……
那股厌恶之意太过明显,令沈鹤云不由得浑身颤抖。
他甚至不愿意和自己说半句话。
沈鹤云膝行至牢房边缘,不管不顾地将手伸出铁栅栏之外,试图去触碰那抹贵不可言的杏黄衣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渐渐远离。
“清昀,清昀,你听我解释!这个人,太子妃他居心不良!他是……他是重生之人,定然早早便用了什么妖术将你蛊惑……你听我解释!”沈鹤云甚至开始口不择言。
江眠弯了弯眼睛,任由沈鹤云继续说着,将手递给晏清昀,被他毫不犹豫地牢牢牵住。
“聒噪。”晏清昀眸子微冷,头也不回地牵着江眠离开天牢。
阳光洒落,驱散了牢中那股阴冷之意。
而跟在晏清昀身后的狱卒,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低着头站在原地,等到那架尊贵的马车驶远,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又黑着脸气势汹汹回到天牢,将沈鹤云的嘴直接堵住。
“真是疯子,你想害老子一起掉脑袋吗!啊?!”
而在回东宫的马车上,晏清昀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提前备好的崭新暖炉,将江眠揣着的那一个取走。
“怎么了?”江眠眨了眨眼。
“太脏,”晏清昀轻声说,“眠眠,把手交给孤。”
“哦。”
江眠乖乖伸出手,任由晏清昀拉住,又被他用温热的湿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
晏清昀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江眠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晏清昀。
这样的反应,其实出乎了晏清昀的预料。
他斟酌片刻,摩挲着江眠柔软的指尖,唤道:“眠眠……”
“嗯?”
“你不生孤的气吗?”
“不会啊。”江眠一脸无辜地软声道。
仿佛之前让动辄就要让晏清昀哄个半天的……另有其人那般。
江眠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因为沈鹤云那早已近乎疯狂的表现,反而愈发衬托出了他老婆的魅力与优秀。
他找老婆的眼光可太好了,其他人全都比不了。
眼看晏清昀悄悄松了口气,江眠不禁勾起唇,靠在他肩头蹭了蹭:“相比起来,夫君,你不想问我重生是怎么回事吗?”
晏清昀毫不犹豫地回道:“假的。”
“讨厌,你真像被妖术迷了心神似的,”江眠听得眼睛弯弯,故意又问,“但是夫君,万一呢?如若真的有前世,你真的与沈鹤云结为……”
“没有万一,孤从未对他人动过任何心思,”晏清昀平静打断,低头吻了吻江眠的眼尾,“更何况,既然只有一世记忆,孤也只会承认这一世的经历。其他人,与孤毫无关系。”
这段话,如果放在那种真·主角受重生的追妻火葬场里,甚至算得上是渣攻语录。
老婆好过分哦。
而江眠仰头乖乖被亲,还继续提出要求:“不够,再亲一下。”
在何方道人被处理掉时,由于他确实身怀异术,就连皇上也说过此事不可宣之于口。
但沈鹤云并不一样,他被押入天牢等待年后审判,虽说明面上与死囚没有区别,但也受到了朝中更多人的关注。
按照习俗惯例,立春不可处刑,最快也要等到秋后才能问斩。如今哪怕是皇帝气得非要杀人,都会被朝臣竭力劝阻。
而晏清昀,反倒是淡定地对江眠说:“如果你想,孤也有办法让他即刻死在牢里。”
他已经不再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戾气。
江眠动作一顿,转头轻轻瞪着他:“说什么吓人的话呢,无法无天。好啦,快来帮我贴上联。”
只要沈鹤云的判决被确定下来,江眠的任务就算正式完成了,何必再多费这种功夫。
他现在只想好好享受夏国的新年,捋起衣袖,亲自贴起了对联和福字,而小宫女想帮忙都帮不上,被打发去包饺子了。
但是江眠突然发现自己够不着门檐。
晏清昀垂眸笑了笑,轻轻松松地单手托住江眠的腿,让他坐在自己肩头。
“哇——!”
“够得着吗?”
“正好正好!”
江眠仔细地将对联粘贴牢固,按平了红纸的边边角角,又回头望向远方。
白雪落宫墙,梅花盛放,大红灯笼高高挂了一溜,视野甚是开阔。
“想不到我也可以坐在龙脑袋上,好过瘾。”江眠美滋滋地落回他怀里,同样无法无天地悄悄说了一句。
“孤的太子妃怎么还是轻若无物,”晏清昀掂了掂怀中人的重量,低声感叹着,又问,“要不要再坐一次?”
“如果被人看见怎么办?”
“看便看了。”晏清昀一脸淡定。
“好哦。”
而兴致勃勃端来饺子的小宫女,见状默默退了出去。
转眼间,除夕已至。
大年三十,东宫灯火辉煌,一眼看去甚是热闹。
早已挂好的红灯笼皆被点燃,桌上摆着象征吉祥如意的果盘,所有宫殿都贴上了喜庆的窗花,其中还有几张颇为歪歪倒倒,是江眠学着剪的。
先前江眠还收到了皇帝亲笔写的福字,朱砂纸上是御赐独有的金龙暗纹。除此之外,皇后也给他封了红包,里面鼓鼓的全是金叶子。
当然,这宫中除夕夜的团圆饭与皇子无关,皇帝和后宫嫔妃一起吃饭,倒是让江眠落得个清净,不需要在今日盛装打扮。
鞭炮响了几轮,当夜空被焰火与月色照亮,江眠借着酒意来到庭院中,让宫人们把火盆也搬了出来。
守岁守岁,这难得要一夜不睡,他自然想玩些新鲜的。
红薯已经被早早扔进了炭火之中,如今隐约传出香气。
江眠披着红袄子,亲手给洗净的整鸡刷好酱汁,层层叠叠裹上猪油和荷叶,再让宫人帮着裹好黄泥,放进火盆最底下慢慢煨着。
晏清昀无法理解,为何江眠会想做“叫花鸡”这样的食物,但还是任由他兴致勃勃地折腾了半天,随后才帮他仔细将手擦拭干净。
或许……这就是狐狸特有的喜好吧。晏清昀暗自想着,并不打算出言确认,以免自找麻烦。
更何况,江眠今夜喝了不少屠苏酒,度数不低。
他侧脸摸着微热,眼尾绯红,几乎能与那鲜红喜庆的吉服一较高下。
细雪纷飞,炭火却烧得愈发旺盛。
直到再一次吃饱喝足,江眠才变得稍微安分些许。
晏清昀将白玉瓷杯摆放整齐,用热水仔细烫过一遍,给他泡茶。
比起最初那副在月光下与万物疏离的模样,他眉眼已然温和了许多。
香醇浓厚的茶香悠悠升起。
江眠分不太清好茶坏茶的区别,但只要是晏清昀泡的,滋味都不会差。
于是他惬意地喝了好几杯,跟晏清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浑身愈发暖和起来。
他想要将袄子脱掉,被晏清昀抬眸看了一眼,又乖乖穿了回去。
差点忘了,晏清昀最见不得他着凉。
默默思考片刻,江眠转头打量起逐渐厚实的雪地。
他忽然起了兴致,让小宫女打着灯笼照亮,开始亲手堆雪人。
旺盛燃烧的火盆就在一旁,江眠几乎感觉不到半分寒意。
可当雪人圆滚滚的肚子初见雏形,江眠就被晏清昀皱着眉制止,隐约冻得发红的手也被他揣进了袖口,牢牢握住。
好暖和。
“我还想玩。”江眠看起来似乎不情不愿。
“不行。”
江眠倒进他怀里,撒娇道:“夫君……”
“听话。”
“哦。”
老婆凶凶的,他好喜欢。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但江眠依然故意显得委委屈屈。他看向晏清昀,残留着酒意的漂亮眼睛蒙上雾气。
被抱起来温声哄了,可晏清昀还是不给他继续堆雪人。
坏得很。
当子时过半,宫中四处的鞭炮声已然响彻云霄。
江眠等到系统的精准钟表走至零点,才软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们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深而绵长的吻。
江眠轻轻喘着气,勾住晏清昀的指尖,弯唇问道:“夫君,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希望眠眠万事顺遂。”
晏清昀的回答不加思虑。
江眠唇角弧度愈发扩大: “不行,换一个。”
“好,”晏清昀思忖片刻,犹豫道,“你可以变成小狐狸的模样吗?”
闻言,江眠的脸悄悄一红,闷声说: “……坏蛋,登徒子。”
“是你要孤换一个愿望的。”晏清昀淡淡笑着说。
他对于江眠气鼓鼓的控诉习以为常。
可江眠却红着脸继续耍赖:“不行,我不要,再换一个嘛。”
如果非要江眠说实话,他不是不想,而是变不出来。
他真的不会变!
江眠进入小世界时,自身体质会与原主的体质暂时融合,但妖怪这样的角色他从未扮演过,毫无经验。身体情况变得不太受控制,连他自己都摸不着头脑。
因为先前那几次无法自控地冒出尾巴,现在江眠才勉强能抓住一些感觉,可以让尾巴“嘭”地变出来。
就单单变个尾巴,江眠也已经努力尝试了好几次,很累。要不是老婆喜欢,他都懒得折腾。
而晏清昀沉默半晌,忽然把江眠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回寝殿。
“……夫君?”
江眠茫然地坐在床上,被晏清昀一件一件解开衣袍,隐约觉得这个阵势,有些微妙的熟悉感。
他眼看着晏清昀像曾经那般单膝跪下,手掌温热而有力地按着自己的腿。
江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呼吸一顿:“晏清昀,你……”
“不要拒绝,这便是孤的愿望。”晏清昀眸色深沉,幽幽看着他低声道。
可除了最初在互相试探底线时,晏清昀强行如此……往后,江眠都没有让他再做过这种事。
不仅是由于江眠感觉有点太刺激,更是因为,他认为快乐原本就该是双向的。
晏清昀上回都被呛到了。真的没有必要这样。
所以之前晏清昀每次提出来,江眠都鼓着脸迅速拒绝。
但,但是想要好好许个新年愿望而已,晏清昀怎么还誓不罢休了起来!
说他登徒子,真是半个字都没说错。
江眠轻轻咬着唇,攥紧了被单。
他眼尾愈发绯红,脑子一片空白,干脆软了力道任由晏清昀施为。
哪有人在除夕夜做这种事的……
外边热闹的炮竹与烟火正盛,晏清昀却只想着吃不该吃的东西。
然后还要搂住他,胆大包天地揉他尾巴。
酥酥麻麻的痒意涌上脊椎。
江眠几乎喘不过气,无法自控地翻身将他牢牢按住。
耳边只剩下衣袍扯裂的声响。
是有人在自讨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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