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
当勤奋的夏国皇帝已经早起祭拜了先祖, 在大朝会上接受百官与使臣恭贺,准备移驾后宫。
晏清昀才刚刚穿好衣服。
这种事,在以前绝无可能发生。
他的日程本该安定稳妥, 但这一次,晏清昀主动选择了放纵。
“夫君, 后悔了吗?”江眠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腰, 笑眯眯道。
而晏清昀浑身僵硬了一瞬, 闭眼稍微缓神之后,居然也淡淡笑了笑。
并不。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能够依凭本心行事……在曾经,对晏清昀而言甚至就像是一种奢望。
他怎么可能后悔。
更何况,王太医不愧是神仙般的人物。
晏清昀还隐约觉得体力越发好了, 和父皇母后拜年的时候, 至少不会腿软到站不起来。
当然与他不同, 江眠每次过后都像没事人一样精神抖擞。
他的太子妃看起来乖乖巧巧,在母后面前背完了大半卷的书, 面对考校也对答如流。江眠不知何时学了许多吉祥好听的话,把母后哄得笑容灿烂,又赏了他许多金银玉如意。
颠簸半天回到东宫,晏清昀和江眠还得坐在那儿不动,等着别人过来拜年。
江眠悄悄把软垫塞在晏清昀身后让他靠着。
“累不累?”
“无妨。”
江眠弯了弯唇:“既然无妨, 那今夜……”
“……累了。”晏清昀身子一僵,低声说。
“我就知道,”江眠轻轻哼了一声, “以后不许硬撑。”
即便是依凭本心行事, 也要估量自己能否承受。
比如此刻, 晏清昀的确非常需要这个软垫。
立春万物复苏, 庆雅阁也在重新筹备开业。
虽然他并非表面上的主事人,但暗地里,晏清昀也利用起了庆雅阁原本的优势。
就凭那些可以传递消息、耳听八方的便利,作为暗卫的据点之一甚是不错。
毕竟庆雅阁依然是有清倌的,不过这一次,清倌倒是彻底清了。他们都是曾经签过卖身契的旧人,只需要弹琴唱曲儿作画下棋,照样是庆雅阁曾经引人驻足的门面。
没有以前赚得多,但也是这些无家可归之人,心甘情愿的选择。
江眠偶尔还会趁着尚未正式开业,出宫去坐坐,因为那让他流连忘返的醉鸭也在!
该红火的庆雅阁还是一样备受期待,本来就该如此。利用食物的魅力就能扬名天下,何必再折腾些有的没的。
那身处黑暗中的产业链消失以后,江眠感觉连空气都变得崭新亮堂起来。
直到沉默已久的系统忽然发出声音。
【嘀——[打败镇国大将军家的庶哥儿,勇夺爱情],任务成功。任务完成度:100。奖励积分:350000。是否需要继续停留?剩余时间:六天零六小时,倒计时开始……】
“停留停留。”
江眠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现在判决应该还没下来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房,恰好看见一身黑衣的暗卫从窗外闪过。
晏清昀得到消息的速度,居然和系统播报差不多快。
怪不得人人都想养暗卫呢。
“眠眠,沈鹤云在天牢中撞墙自尽了。”
“啊,是这样……”
江眠垂着眼若有所思。
看来,主角受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没有任何翻盘希望的现实。
不得不说,比起秋后百姓都可前去围观的刑场……死在天牢里,对于一个哥儿而言,反倒更体面一些。
而晏清昀似乎误会了他的表情。
“不想这些了,没事。”
晏清昀将密信扔进火盆,把江眠抱到腿上放着,一点一点安抚般轻轻吻他。
搂得好紧。
“……晏清昀,其实我一直想问。”江眠把脑袋埋进他颈窝里。
“嗯?”
“为什么你总会认为我需要被保护。”
闻言,晏清昀安静了许久,才开口道: “孤也不知。”
“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我对你做了好多过分的事情,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不对?”江眠亲了亲他的侧脸,轻声说。
“……嗯。”
“所以你明明心里知道,我并不脆弱。”
这一疑问,江眠已经揣了几个世界。
晏清昀叹了口气,摩挲着他似乎轻易便可折断的白皙手腕,低声道:“但是孤的太子妃,连喂都喂不胖,令人忧心。”
“……”江眠默默鼓起脸,简直不想理他。
讨厌。这是体质问题,他自己也没有办法解决啊。
而晏清昀看着江眠莫名气呼呼的模样,手臂不自觉收得更紧,低头将他从指尖到侧颈都吻了个遍。
江眠被亲成了一滩水,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也不再多提。
晏清昀是真的无法回答,他为何会产生那样的保护欲。
他也不明白,这股强烈的保护欲,究竟从何而来。
这更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在看见江眠的那一刻,才被逐渐激活。
正月十五,元宵节转眼就到了。
江眠说什么也要出宫去玩。
他们先是在延福宫陪着母后说了会儿话,顺道吃了一顿暖融融的甜酒汤圆,然后才准备出门。
母后慈祥,倒是没管这俩小情侣怎么约会,反而笑吟吟地送了他们一对琉璃花灯。
这送灯似乎还有着“添丁”的意味。
彼时江眠故意红着脸看了晏清昀一眼,发现他老婆的耳尖也悄悄地红了起来。
夏国之繁荣昌盛,在年节时分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街小巷的商铺纷纷开业,四处张灯结彩鞭炮连天,无比热闹。
数层楼高的巨大花灯被缓缓点燃,在夜空下堪称宏伟,一眼望去金光璀璨。
江眠梳了民间出嫁哥儿的发型,成功混入人群之中。
他可不会像其他哥儿那样害羞,坦然地牵住晏清昀的手,甜甜唤着夫君,还挑了一家最喜欢的花灯铺子,支使晏清昀去帮他猜灯谜。
晏清昀淡定一笑,在围观群众的惊呼之下赢回了头奖。
这精雕花灯能卖一百两银子呢……店主看着自己热闹无匹、人头攒动的铺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但他为人本分,还是老实地将花灯取下来递给晏清昀,甚至不忘称赞他们一对佳偶天造地设,浑然没有赖账的意思。
等到这对夫夫离开许久,店主趁着空隙歇息喝水,才发现柜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锭金元宝。
这金元宝,能让他一辈子不愁吃穿。
与此同时,江眠拉着晏清昀坐上了游船,欣赏夜空中如同繁星般的孔明灯。
根据何方道人所供,这片江域,正是曾经江家哥儿落水的地方。
游船缓缓点亮了黑暗的江面。
琴声幽幽,夜风温柔。晏清昀打开一把画着山水图的折扇,垂眸品茶。
哎呀,好一个俊雅无匹的贵公子。
江眠支着下巴轻笑,不知该欣赏哪边的风景更好。
但不多时,他就被隔壁座位上的交流吸引了注意。
船上游客非富即贵,而有一家人不知为何请了道士随行,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正在悉心请教。
而那道士看起来真有些门道,不紧不慢地感叹着夏国龙气强盛。
他说自己曾在这附近感觉到过极深的怨念,不宜走水上贸易。但现如今,那股怨气不仅尽数消散,反而一片平和,想来也是当今陛下的仁厚之功。
江眠向来习惯于一力破十会,对玄学相关的事情并不敏感,这道士口中究竟有几分真假也无从印证。
但他的话,确实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和晏清昀说了一声之后,江眠独自走出船舱。
“原来,是你做的。”江眠看向被橘子灯点亮的江面,轻声道。
那股温柔的风,再次掀起了他的发尾。
【嘀——已解锁最终线索[重生之源],奖励积分:5000。】
江眠心中最大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他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主角受会重生。
虽然主要角色在世界重启之后保留记忆的事情也不少见……但在与快穿局无关的情况下,这个世界凭什么可以重启?
江眠很好奇,这究竟是谁做的,又会对谁有好处。
直到今日他才可以确定,让世界重启是江家哥儿所为。
他不愿看到父母被如此常年欺瞒,看到江府被如此千方百计地陷害,这股怨念成为了强大的力量。
可在绝天地通的世界里,连正儿八经的道士都不多见,谁会信他?他又如何能够抵抗何方道人的能力?即便能够重启多次,他依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甚至无法派人找到何方道人的行踪。
即便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家里避免灾祸,何方道人必然也有办法把他弄死。
即便死的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亲人被害。
如果何方道人没有放弃掉包的计划,那么他宁愿死的人是自己,至少他还有重来一次的能力。
他已经准备好了,就这样一遍一遍死去,再将这个世界一遍遍重启,慢慢等待着有人能够改变一切,改变江家与夏国的命运。
这是一种极为强大而坚不可摧的执念。
而由于主角受在重启时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今生今世,从最开始就跟原文描述差距甚远。
这也是为什么,在无法参照书中剧情的情况下,快穿局将这里设定成了度假世界。
如果江眠任务失败,下一次再进来的任务者,或许还要面对这个世界的第三次重启,以及愈发天翻地覆的剧情。
当然,江眠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即便他老婆没有进入小世界,何方道人也会在江眠手中死得很难看。
而且主角攻受早已撕破脸皮。江眠只需继续留着何方道人的镜面文昌符,稍微言语挑拨一下,主角攻或许有可能恨不得杀沈鹤云而后快。
毕竟他最近做任务,可比以前积极了不少。
江眠想了想,折身回到船舱,买了三个可以浮于水面的精美小灯。
晏清昀并没有多问,只是提笔在自己的灯上写下了“江眠万事顺遂”,江眠想拦都拦不住。
他干脆也鼓着脸写了一句“晏清昀心想事成”,又帮江家哥儿写下了祈福江家岁岁平安的话。
他们在船边将水灯放下,看着流光溢彩的小灯缓缓飘远。
“放心去吧,江府很好,爹娘也会安享晚年。”江眠轻声说。
这个世界已经如他所愿。
盛放的焰火夺目绚烂,夜空璀璨如白昼一般。
晏清昀抬起手,将江眠随风舞动的碎发抚开,看着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眸子,情不自禁俯身吻上他鲜红欲滴的泪痣。
江眠搂住他的脖子,仰头轻轻回吻。
【嘀——正在脱离小世界,倒计时3,2,1。】
江眠睁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坐起身来。
他知道自己在哪儿,即便那夜空焰火的余光仍然在眼前闪烁,也无法让江眠产生错误的判断。
因为江眠进入小世界之前,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躺在了组长的床上。
他就是故意的。
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许久未见的组长站在门边,拿着桌上那张江眠写下的纸条,垂眸沉默。
听到动静,他才回过神来看向江眠。
对视片刻后,江眠吸了吸鼻子。
他从小世界带回了一丝烟火味。
而组长……
好像破案了,破案了破案了!
江眠抑制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强行淡定而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神色危险:“组长,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跌打酒的味道?”
而他“向来稳重”的组长,居然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江眠盯着空气安静片刻,忍不住喃喃:“……好笨。”
就这样傻乎乎地提前跑掉,跟直接承认了有区别吗?!
原本江眠还不敢笃定,只是想悄摸摸试探而已。
因为快穿局里与他亲近的人不多。
真的不多。
但现在他连猜都不需要再猜。
回想起这几次任务完成的顺利程度,江眠不禁弯起唇角,悄悄感叹:“讨厌,感觉好像潜规则哦。”
但是……
江眠抱着组长的枕头,闭上眼,努力让心跳归于平静,却许久不得其法。
都说了自己会超级生气的,为什么他还要一声不吭地跑掉呢?
“走吧系统。对了,你也给我等着。”江眠眯了眯眼。
江眠会被瞒了那么久,他的系统绝不无辜。
而向来回应极快的系统,这次居然卡壳了一下。
【……正在进入小世界,倒计时3,2,1……】
江眠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相当微妙的地方。
他居然坐在马桶上,手里是一团被眼泪濡湿的纸巾。
耳边还盘旋着舒缓的轻音乐。
“还好穿着裤子……”
江眠默默站起来等它自动冲水,抬眼环视一周,感觉环境很是不错。
这里似乎是一个公司,即便是男厕所也打扫得很干净,弥漫着青柠味的空气清新剂,甚至还会莫名其妙播放钢琴曲。
但江眠很快又觉得不太舒服了。
他被身上衣服的面料硌得浑身难受。
说是习惯了细滑柔软的桑蚕丝和蜀锦倒不至于,但江眠真的很久没有穿过如此劣质的白衬衫。
虽然公司环境很好,但是这个角色也许很穷,穷到上班的时候也躲在卫生间悄悄哭……
他总觉得眼前有些晕乎乎的,走出隔间站在镜子前面一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黑框眼镜,厚重的镜片简直遮住了大半张脸。
江眠将眼镜取下来放进口袋,世界终于变得清晰而光明。
镜中人一如既往,眉眼精致漂亮。如果不提藏在里面的劣质衬衫,没有人能看出任何破绽。
名牌西装剪裁精良,衬得他腰细腿长,屁屁挺翘。
就是相比起锦衣玉食的狐狸精,这个角色的身型还要更瘦一些,大概也是有故事的人。
趁着卫生间里没有人在,江眠轻声道:“系统,剧情。”
【嘀——您本次的任务为:扮演寰宇集团的副董兼总裁秘书江眠,让寰宇成为a国最强大的娱乐公司,简要剧情如下……】
江眠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很好,没有度假世界的便利,这次又变回了炮灰与炮灰的组合,任务难度也飞速提升。
但他就是一个炮灰打工人,为什么还要肩负这种目标?
可能这公司是他老婆的吧,江眠只能如此猜测。
江眠走出卫生间,隐约感觉周围的视线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在意。
径直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江眠就接到了一通内线电话。
“一杯咖啡要泡半个小时?”
电话那头的声音颇为冷淡。
好凶。但凶得也没错。
江眠忍了忍,轻声回道:“抱歉晏总,马上就来。”
“寰宇从来不缺办事效率底下的人。”
冷冰冰的一句话说完,电话就被直接挂断。
“还没见面就开始威胁我……”
江眠轻轻哼了一声,整理好西装下摆,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
他可不知道这位晏总的口味如何,但是他知道组长爱喝什么样的。
双倍浓缩,不加糖不加奶,一口下去跟要命般提神醒脑。
茶水间还有一位揉着颈椎的同事,他从小冰箱里拿出果汁喝了几口,却在回过头来与江眠对视的瞬间,差点把果汁全都喷了出去。
江眠不动声色地微微挑眉。
“你,你是江眠?!你去整容了?”
“……我做了近视手术。”江眠张口就来。
黑框眼镜究竟封印了多少颜值?不至于吧。
“晏总等我呢,先走了。”
说完,江眠便端着咖啡转身而去,独留那人在后面目瞪口呆。
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江眠终于看到了他的老婆。
晏临,寰宇娱乐的副董事长兼执行总裁。
这次他好像走了传说中的高冷禁欲风,衬衫纽扣一丝不苟系到最顶端,面无表情翻着财务报表。
从江眠走进门开始,他都没有再抬头看过一眼。但是这杯咖啡似乎相当符合他的心意。
“不错,”晏临掀起眸子,却动作一顿,“你是谁?”
江眠:“……”
“晏总,我是江眠。”
显然,晏临对“江眠”这个名字的印象也不深。他沉默片刻,才回想起这是自己新上任的秘书。
他仿佛忘记了在电话中对待江眠冷淡的态度,斟酌着问道:“你以前是不是戴过眼镜?”
江眠直视着晏临,勾起唇角轻声道:“是,晏总,我做了近视手术。”
“……嗯。”
晏总好像对这样的笑容感到不知所措。
可没等他缓过神,江眠很快又变得正经起来,履行着秘书的职责:“对了晏总,下午三点贺宁有预约,想跟您亲自谈谈合同升级的事情。今晚七点半,荣源酒店,李导请您参加《错封神》的杀青宴。还有,星河王总想临时请您后天吃顿饭,位置由您来选。”
好忙哦。
当然,晏总越忙,他的秘书也会越忙。
晏临怔怔看着他,安静听完后顿了许久才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以后星河的人都可以直接拒绝。”
放在以前,晏临绝对没有耐心解释这种公司众人皆知的事情。
“好的,那您先忙。”
江眠说着又弯了弯眼睛,毫不犹豫地转身想要离开。
“江,江秘书……”不知为何,晏临居然出声将他叫住。
“怎么了晏总?”
晏临摩挲着手中的钢笔,看似一脸自然地问道:“你在哪里做的近视手术?看起来效果不错,恢复得很快。我弟弟也在计划做手术,我想参考一下。”
但是话音刚落,他们二人便同时意识到了不对。
办公室里的氛围,逐渐变得愈发凝固。
江眠忍了半天,唇角弧度还是止不住地扩大。
他就没见过如此拙劣的找话题方式。
堂堂寰宇总裁,怎么可能没有固定会去的医院,就连寰宇的公开合作方都不止一所。
更何况晏临的弟弟是个大明星,不可能选择人人都去的公立医院,难道还要参考江眠这个穷秘书的意见?
而且最致命的是,原文中的弟弟根本就没近视……
好笨。
在一片死寂中,晏临不知不觉攥紧了那支钢笔,耳尖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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