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下,两人无声默契地齐齐移开相对的视线。
沈云埋的耳廓迅速泛起不自然的潮红,胸腔内的心脏开始不安分地剧烈跳动。
咳。
从前尚在暗卫营中受训时,明明再猛烈难挨的皮肉之痛都无法撬开他的嘴,方才怎么……
嘴角把门的哪里去了?
沈云埋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受控地打转,不安的情绪盛在里边轻微晃荡,他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啊,这个嘛。”沈空濛站直身子,看了回来。方才她移开视线只是不想让面前人瞧见她眼中的微微湿意,“我才不同你讲,想知道就自己琢磨呗。”
沈空濛瞧着沈云埋已然张口向她问了话,视线却依旧落在别处,院子的角落都要被他看遍了,这眼神就是不敢往她身上放。
沈空濛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忆起分离之前还在荣国公府时,她可是央求了许久,半是命令半是哄劝,才让沈云埋试着看着她的眼睛同她说话。
彼时他还坚持不了多久,说过两三句就要扭头缓和一阵。
如今分别了这么些年,他又缩回他的洞穴里去了。
沈云埋听见轻笑声,一脸茫然地扭过头来。她不同他讲,他也不懂她在笑什么。
事实正如沈空濛所料想的那番,待到撞上她揶揄的眼神,沈云埋顾不上去琢磨沈空濛在笑什么,又扭头匆匆避开。
他看起来好不自在,是不作遮掩的无措。
前几日沈空濛无心打量,如今有了心思后便只盯着他看。
只见他眼珠子不停地动来动去,双手垂在腿侧握拳,一会子又偷偷松开,有时食指与拇指还会贴在一处摩挲。人虽站得笔直,但小动作不断。
好吧,沈空濛现下十分清楚他有多想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缝了。
如此内敛的性子,真是难为他三天两头主动来寻她了。
此时已近申时,南蛮气候不似京城那般干热,日头西斜,暖风时有时无地吹着,沈空濛想通了事,身心愉悦。
这几日,人前人后她把今后好几年的眼泪都流干了,她本不是那样的做派。
沈云埋又开始偷偷观察她的神态了,真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但可以跟你透露一点点。”沈空濛有心要哄他一哄,于是说,“本小姐也有想过你哦。”
丢完炸弹也不看人家怎么反应,沈大小姐拍拍手,嬉笑两声,潇洒地转身往屋里走去。
迈进屋子里,沈空濛放轻脚步,转而鬼鬼祟祟地趴在门扉后边,只探了双眼睛出去瞧。
还是好奇他的反应。
沈云埋依旧笔挺地站在原地,微风吹起发梢的弧度未变。
但他眼睛瞪大了些,整个脸已经烧了起来,红得不像话。
纵使沈空濛在过去的日子里已瞧见此情此景过多次,此时也忍不住啧啧感叹,怎么会有人气血上头后脸色能红成这样,涂抹再厚的胭脂都做不成他这样。
云埋像只木头人般定住了,沈空濛偷瞧了一会儿,偷趣的滋味得够了,才往里走到木椅坐下。
按照以往的经验看,还是让他独自冷静一会子好些。
沈空濛窝进宽大的黑木椅中,臀下的软垫恰到好处的柔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双腿,盘算着再等半盏茶时辰就让连素去传膳。
至于屋外的沈云埋听到传膳的吩咐之后,是否要提出留下用膳,这就让他自己纠结去吧。
那这个空档,她做些什么好呢?
本在院子里扫洒的奴仆们做完了今日的伙计,不知何时就已经退回了后院的柴房。
四面都静悄悄的,沈空濛拿起这几日一直当闲书读的话本,打算往后翻阅几页。
直到外边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哎哟!”屋外突然出现一男子的叫喊声,惊叹的语调造作夸张。
沈空濛从书中抬起头来,这道声音她陌生得很,但听得出来,男子语气轻松熟稔,搭话的对象显然是他的熟人。
沈空濛尚不清楚沈云埋的是否离开,若是已经离开,那在这她暂住的院子里,谁会是陌生男子的熟人?
不,不会,云埋应该没走吧?
“嘴咧这么开呢,啥事儿这么乐啊?”紧接着传进来的是男子打趣话。沈空濛放下书,站起身向外探。
说的不会真的是沈云埋吧?
还未待她走到门口,她又听见男子哈哈大笑几声,爽朗醇厚的声音清晰可闻:“别藏了,诶,躲什么呢,你这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上了,藏都藏不住!”
沈空濛手轻搭在门扉上,迫不及待地探头向外望去。她看见一身形魁梧的男子双手强硬地扳着沈云埋的肩膀,整个人笑着,直往他脸上凑。
沈云埋背对着她,神色不明,但单看姿态是闪躲的。
两人推搡间,沈空濛瞧见云埋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廓与脖颈上。此时他抗拒的姿态明显,正压着声音催促那男子走开。
大概是臊得慌?沈空濛看得津津有味。
男子看见沈空濛从门扉后冒出头来,一下便了然了。
他松开手,笑着冲云埋身后方向抬了抬下巴,提醒他:“人出来了,在看你呢。”
沈云埋顿时收回手,退后一大步,利落地与男子拉开距离,转过头来看着沈空濛。
沈空濛正看着他呢,见他如此神速,歪头表示疑惑:怎么了?
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脸无语地推测:“不是吧,沈大人,如此嫌弃我?”
沈云埋没理会男子的苦相,对着沈空濛张了张口,欲想辩解些什么:“小姐”
后又自己没了声。
“啊!”沈空濛突然捂住嘴,小小地惊呼一声。
她想起来了,面前男子的这张脸赫然是那日掀开马车车帘的人,是那位侍卫官!
沈云埋曾说过,府内奴仆虽皆是他的忠仆,但他们大都不知晓“沈云埋”这个名字,只恭敬地唤他为“乌恩其大人”。
这位侍卫官,居然知道他本姓沈
男子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见沈空濛盯着他看,俯下身双手交合行拜见礼:“沈大小姐安,卑职是沈大人职下侍卫官,本名赵山泉。”
他又说:“不过,在这里,烦需小姐唤卑职\''拉克申\''。”
在一旁看着的沈云埋点点头:“就叫他\''拉克申\''吧,若是遇事我不在,小姐姑且可以信任于他”
“什么叫姑且啊?”赵山泉状似不满,双手叉腰。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干可靠诶,不过,你怎么也唤小姐,你当日不是一直唤——”
“唤小濛。”沈空濛笑着接过话,转头朝沈云埋眨眨眼,“是吧?”
嗯?
这是以后他还可以继续唤小濛的意思吗?是这样吗?
又一波惊喜冲向头脑,沈云埋呆楞地应声:“嗯”
赵山泉更乐了,他从未见沈云埋这副神情。暗卫口中的煞罗,就这?说出去谁能信这名号?
他靠过去,伸手一把勾过沈云埋的脖颈,以往反应灵敏的沈云埋如今被温柔刀点了穴,被他用手肘套住。
云埋没有再挣扎,只是扭头瞪了赵山泉一眼。
赵山泉讪讪地松开了手,瘪嘴。这小子,怎么就不能同人亲昵呢。
“小姐,卑职有事在身,就不打扰您与大人用晚膳了,卑职告退。”
是该用晚膳的时辰了,沈云埋想起来,他该走了。
谁知沈空濛并未驳掉赵山泉的话,她摆摆手,好生同他道别。
沈云埋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愿意?想同他一起去办事?”沈空濛斜眼瞧他。
“自然愿意,没有想同他一起走……\"
他只是有些困惑,小濛今日,为何突然又待他亲近起来了,他这还没解释啊。
他解释了吗?没有啊,这才第五日,派出去的暗卫可能都还未抵达庆朝西境。
沈云埋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跟在沈空濛身后进屋了。
他轻扯住沈空濛的袖子,问他是不敢问的,就怕这样好的待遇问过后就没有了。
但有旁的他想说清楚。
“怎么了?”沈空濛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小濛,你别误会我我同赵山泉只有兄弟之谊”
沈空濛更疑惑了:“那不然呢?”她难道是瞎的看不出来吗?
沈云埋见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估计是已经将从前的那一遭忘得干干净净了,攸地尴尬起来。
“什么意思啊?”怎么不说话了?
“没事了”沈云埋破罐子破摔,也不多解释了,松开捻住她袖子的手便往里走,“用膳吧。”
这让沈空濛更加好奇了。
偏偏任她怎么追问,沈云埋都不肯说,她只得自己想。嘴里嚼着膳食,心思已经飞到外边去了。
“啊!”她脑内突然灵光一闪。
“是不是那个意思啊!就是几年前我以为你——”沈空濛一激动,咽到一半的饭菜卡在喉咙里再咽不下去,她话没说完便止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
但沈云埋已经知道她想起来了。
他无奈地递了杯茶水给她,看着连素给她顺背,小声讨着商量:“嗯,以后就别提那断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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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便有二。
次日,沈云埋下朝回到自己院子后,发现沈空濛屋里的侍女正候在他的院子里边。
侍女瞧见他走近,蹲身行礼,转告沈空濛的话,问他是否愿意同她一齐用午膳。
沈空濛有心弥补,效果可比沈云埋这些日子单方面的努力有效多了。
沈云埋听过侍女的话,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颇有种后妃看见自己未来受宠之路的感觉。
但他不在侍女面前显露。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淡淡地应了:“嗯,去。”那模样着实是冷贵骄矜。
侍女低着头,根本没瞧沈云埋的表情,毕竟从入府到现如今,没有几个奴仆敢直视主子的。
她得到回复,便退身回去复命了。
两人坐在一桌用膳,倒也没有许多话可说,偶尔回忆回忆从前,偶尔说一说分离这几年的事情。
沈云埋心情越来越舒坦,他与小濛愈发熟悉了,仿佛快要回到从前。
两人用了午膳,当即约定了晚膳。
日复一日。
今日是沈空濛醒后的第六日,不出意外,明天沈云埋的暗卫就会带着庆朝皇帝的旨意回到府上。
沈空濛盼望着明日,想知道究竟是何原因,才让事情发展成今日的局面。
只不过越期盼顺利的事,出了岔子便越会令人心慌。
当天傍晚,自两人相识以来,沈云埋头一次失了约。
他没来沈空濛的院子用晚膳。
沈空濛派人去寻,奴仆回来也只是说:“大人不在府上,侍卫官也不在府上。”
天色渐晚,沈空濛只得一个人用了膳。
膳房备的是两人份,沈空濛胃口小,心里又惦记着事担忧不已,并未用多少。
她一直忧心到深夜,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云埋不会轻易失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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