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春狩时的挑衅之言,让沈云埋心里有了较为急迫的戒备,那么此番奸细一事,便是左右丞相这场无硝烟的战争的开端。
假冒侍卫在临死前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但并没有多少价值,依照阿其仁木格的性子,是不会让办事的手下知晓过多的。
人一死,馄饨摊的摊主收不到假命令,便会知道事情败露了。
沈云埋不是只会一再退却的软柿子,仿人的能士已经听令动手,至此这几年在南蛮的部署已经成熟,如今时机正好。
风雨欲来,唯有几日的安稳时光。
沈空濛自金兰沙的事|后情绪一直不佳,虽不至郁郁寡欢,但脸上笑容明显少了些。
沈云埋有心带她出去走走,许多周郊的景色她都还没看过。
正将事务一一安排着,好把时间都空出来,沈空濛自己便拿了个帖子来找他,问能不能应了。
沈云埋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这原来是柱国将军夫人递来左丞相府的请帖,邀请左丞相的夫人两日后到柱国将军府上参加雅集。
雅集一词源于庆朝,在以前只指男子们吟诗作赋的聚会,后来民风逐渐变得开放些,女子便也可前往雅集,一同谈论风赋。
南蛮的雅集,虽然名号与庆朝的相同,但实质形式却有差异。沈云埋以为沈空濛尚不清楚,便为她解释:“南蛮的雅集与京城的不同,众人不止是聚集到一处作诗饮茶,会上还有人打马球、耍弹丸,颇为嘈杂。”
不止如此,南蛮雅集上的男女还会明目张胆地互相相看,不少妇人会将素不相识之人拉到一处谈论国都里的风趣事。沈云埋清楚沈空濛惯讨厌端着淑女架子应付人,况且一想到会有男子接近她,他便不大乐意。
但沈空濛早就向侍女将这些问清楚了,南蛮人总是喜欢把他们的东西搬过来再根据当地的习惯改一改,她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马球弹丸我会打的,在这丞相府关得够久了,我想出去逛逛。”
沈云埋本就打算在这几日带她出去游玩,他同她商量:“不如过两日,我们出去踏青如何?”
“不要。”沈空濛摇头拒绝,她对这次的雅集更有兴趣些,“如今都快入夏了,天好热,外出踏青好难受噢,而且我想应了帖子去雅集。”
好吧。沈云埋直接就妥协了:“那我陪你去?”
陪着去哪不是陪。
“也不要。”沈空濛二度拒绝,“你一去,都没几个人敢来找我说话了。”
上次宫宴便是,当时她心里对周遭的南蛮人有些排斥,沈云埋的存在正好为她将那些打量的视线挡了回去。
但这次她是去结交好友的,可不能带他去。
“”沈云埋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
“那我届时来接你回府,可以吗?”他退而求其次。
若是在那受了委屈,或是有不顺心之处,也可当场为她解决了。
“这个可以。”沈空濛开心地从他手里扯回请帖,方一转身就看见赵山泉走进了院子。
她摆手,迈开步子往外走:“赵大哥来找你了,我就不耽误你们议事啦。”
说完像只蝴蝶般轻盈地走了。
赵山泉眼瞧着人从他身边飘过去,想着夫人心情好些了,大人的情绪应该也会跟着高涨些,那对他们也可以宽松些吧?
刚才来他屋子传话的人说得清楚,沈云埋是有事交予他处理。
他咧开笑容,准备好迎接阳光灿烂的头领:“沈大人,有何事要吩咐卑职啊!”
可事实却是沈大人一脸乌云密布,听完赵山泉的话后更不爽了。
本召他来分担事务,他好有空陪小濛出去逛逛,如今也不用了。
哼。
“没有了,你回去吧。”沈大人阴郁地坐回桌案后,直接便赶了刚进屋子的赵山泉走。
赵山泉一脸不解地抠着脑壳,铁憨憨一样迈动步子。
这是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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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空濛为这次雅集挑选了衣裳和首饰,她许久未曾如此用心打扮过,一是本身就兴致勃勃想穿得漂亮些,二是她顶着左丞相夫人的身份,不好过于随意了。
她从里间出来,人一身鹅黄色曳地水芙裙,外穿一件浅色纱衣,头上簪了些素色首饰,发髻挽了根淡黄发带,发带尾部垂到腰后,上边缀着金箔花样,是南蛮时兴的头饰,优雅而不失身份。
连素对此赞不绝口,一连说着讨喜话:“夫人一定是这次雅集上最漂亮的那个!”
一旁的侍女也跟着附和,她家夫人一直都是谪仙般的人儿。
沈空濛带着连素上了马车,提早些出了门。沈云埋在书房处理事务,脱不开身便没来送,但还是派赵山泉跟着护了一路。
赵山泉有一搭没一搭地驭着马儿,平安将人送进将军府后,赶紧又跑回丞相府。
“大人,大人!”铁憨憨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分享所见所闻罢了,“今日夫人打扮得可好看了,卑职扶着她下马车的时候,府门前的公子们眼睛都看直了!”
沈云埋脸色一黑,看着面前的赵山泉夺过茶盏,“咕噜咕噜”将整杯茶水一饮而尽。
“但是!”他说话大喘气,“卑职狠狠地斥了他们一句,说这是咱们府上的夫人,谁敢再看就剜了眼睛。大人,卑职干得不错吧?”
沈云埋脸色好转些,他的视线重新落到桌案摊开的文册上:“别老是胡说,这都是假的。”
是为了保小濛安全的暂缓之计。
没错,就是这样。
啧,就嘴硬吧。赵山泉长长地"噢~"了一声,云埋抓过一旁批好的册子往他身上扔去。
“出去。”
听着真烦。
赵山泉笑着将文册捡起来放回桌上,这小子,嘴硬又不禁逗。
他随后便出了书房,办自己的差事去了。
这厢,柱国将军府内。
沈空濛一进后院便成了全场的焦点,众人由柱国将军夫人带头声势浩大地跪了满地。沈空濛从前是未出阁的千金,与同辈好友只行平礼,还要向长辈行拜礼,未面受过这样的阵势。
她稳着声音,让行礼的众人起身。
人群中还有年纪比她大的妇人呢,怪不好意思的。
柱国将军夫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以往她并不知道左丞相娶了夫人,但不管怎样,之前人已经被大人带到了宫宴上,而且左丞相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对夫人宠得要命,由此以后哪个聚会敢不向左丞相府发帖子。
众人皆知左丞相夫人是个体弱的,将军夫人本以为自家的邀请会遭到拒绝,但没想到人应了下来,这对他们将军府来说也算得了一种脸面。
她同左丞相夫人拉近了关系,那她夫君说不定也能和左丞相说上一两句话。
“夫人,可要坐下歇歇?未曾到府门前亲迎,是妾的不是。”
此次雅集在将军府后院进行,这后院足有五六十亩大,到处都是人,主人家不可能处处都顾及到,沈空濛只是来凑热闹解闷的,她笑笑,说没事。
还有些高官的夫人都凑近了过来,陪着沈空濛往园子里走。
走了一阵,其他倒好,只是一群明显比自己年长不少的妇人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沈空濛几乎要承受不住。
无论是碍着沈云埋的权势还是其它,总之她们对她充满善意,沈空濛“诶”了一声,众妇人纷纷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诸位夫人。”她笑得亲切,“诸位都比我年长,便直接唤我名姓便好,也请勿自称妾,咱们夫君同朝为官,无需生疏客气。”
妇人们一听,想来这位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主,愿意同她们亲近,这是好事。
柱国将军夫人问道:“夫人性子极好,那请问夫人名姓?”
她们皆去了宫宴,知晓左丞相夫人从前是庆朝人,也知晓她跟随夫君用南蛮名姓的事,故而此时问的是她如今的名字。
南蛮人起名同样讲究寓意,不过多半是以如今不流通的古蛮语作解释,所以在宫宴前,当沈云埋将为沈空濛准备的名字告诉她时,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含义是什么。
因为沈云埋没主动提,她甚至没注意到这茬。
如今她也依旧不知道。
在众人很给面子的殷切的注视下,沈空濛缓缓开口:“夫君为我取名托娅塔娜,诸位夫人唤我塔娜便是。”
南蛮人的姓多不为单字,沈云埋同她说,托娅是姓,塔娜为名。
妇人们听清沈空濛的名字,几人神情了然,几人神情羡慕,将军夫人笑着打趣:“乌恩其大人果然爱极了你。”
沈空濛一时没懂。
不是在说名字吗,怎么就突然看出这个来了。
“你竟不知道?”一妇人略显惊讶,她本以为沈空濛将这名字说出来是有炫耀的意味在。
“我不知。”沈空濛诚实地摇头,她隐约猜到了些,“我的名字是有什么含义吗?”
“是啊。”将军夫人平日里就爱看些情爱的话本子,她拉过沈空濛的手,仔细地为她解释:“''托娅塔娜''在我们古蛮语中,是''明亮的珍珠''的意思啊,乌恩其大人是在说,你就是他的珍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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