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自觉发现了沈清浔的秘密,也不再深究,只长叹往后日子恐要难缠。
纵使心里百转千回,待她抬眼看着堂下看似规矩的人儿,说出口的话却是语重心长:“清浔,此事是侯府对不住你。只是女子和离,名节还是大损啊。”
沈清浔却只浅笑,并不搭话。
她有些头疼,却不知怎么劝说这个很有主见的孙女,只能问道:“今后,你当如何?”
大秦和离女子也不少,但和离后多受人指点,再难二嫁不说,许多被家族不容,就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如今,沈清浔归府,沈正那边必是先要她松口扶正甄氏,这段日子也不会为难于她。待甄氏事了,可就难说。
但若沈清浔一直死咬着不松口,沈正也必不会再有耐性。届时强硬手段一出,难保不会扭了她送到家庙或庄子上去。
虽说自己了解儿子,并看不上儿子那些粗暴的手段。但陈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她求的就是一个家和万事兴,她能做的,也就是现在提前提点提点沈清浔。
要她站在沈清浔这边,对抗沈正,哪怕是甄氏,她都是难以同意的。
沈清浔似乎很是明白她的想法,只微微一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祖母认为,是男女之情重要,还是个人得失重要?”
陈氏一怔,她这一生,相夫教子,遵守的是女子本分,哪里想过个人得失?可是要说男女之情,她与夫君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似搭伙过日子,要说情爱,还不如说是相濡以沫的亲情。
沈清浔却不等她回答,自顾自道:“依清浔所见,先己后人,若是自己都不能随心所欲,畅快而活,拼着虚无缥缈的男女情爱又有何用?”
陈氏张了张嘴,只觉她说的不妥,却见沈清浔突地抬眉,直直盯着她道:“当年母亲深爱父亲,先他后己,全心托付,最后却落得那样下场。那些往事,之于我,可不就是前车之鉴?”
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陈氏只觉心口砰砰直跳,她为何突然这么说?难道沈清浔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王嬷嬷见她脸色不对,忙蹲下身子收拾着碎片,插嘴道:“老夫人恕罪,可是茶水太烫了?”
那放了许久的茶盏,怎么可能会太烫?
陈氏慌乱地摆摆手,掩饰着心中的不安。
只勉力一笑,自嘲道:“真是人老了,一是不留神,茶盏都捏不住了。”
沈清浔那句话太过突然,那些沉压已久的秘密,突地喧嚣而出,就连她这经历过诸多风雨的人都一时不察,差点出了岔子。
沈清浔却恍若不觉地收回目光,仿佛刚刚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祖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清浔和离是为了自己,回府也是为了自己。”
她的眼神飘过窗外,落在一只栖身绿枝的小鸟身上。
“今后的路怎么走,清浔自有打算。至于旁人的说道,呵~被称为恶妇之女这么多年,祖母瞧我何时在意过?”
她竟如此自信!还比当年更加张狂!
出阁前,她尚年幼,就能以一己之力强压着甄氏不得上位。若不是白茵的恶行已被盖棺定论,难以波澜,怕是沈怡宁至今还顶着外室子的身份。
陈氏眉心一紧,还欲以长辈身份说上几句。
却见沈清浔突地招招手,唤星儿上前:“祖母可还记得星儿?”
陈氏这才察觉到那进门后一直不声不响跟在沈清浔身后的小丫头,她仔细瞧了瞧,晃觉有些眼熟。
“当年清浔离府,同意之前母亲留下的,已被府内支出的嫁妆不再计较,除了让母亲灵位迁入祖坟得以安息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请祖母护着我身边这个丫鬟……”
陈氏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仔细回忆了一下,赶紧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直听得陈氏眉头直皱。
沈清浔也不打断,直到王嬷嬷说完,她才道:“孙女也知祖母人忙事多,星儿也是自请离开。不过马房的管事也忒没眼力见,竟然要星儿委身他的儿子……我的人,他也配?!”
一席话下来,陈氏只觉心口一窒:“你想如何?”
“人,我已经带走了,那边的管事,还请祖母管束一番。”
沈清浔直来直去,说的是要她管束,实则却已有了决断。
当年,白老将军为白茵准备了大量嫁妆,白氏去世后,嫁妆依照习俗全部归于沈清浔所有。
白氏嫁妆丰盛,庄子铺子更是顶尖好,营收利润惊人。当年陈氏为表心意转了几个自己的铺子给沈清浔,沈清浔也礼尚往来,回赠了一家铺子。
初始,陈氏还当孙女守礼,推辞不得勉强收了。
后来才发觉,她的几个铺子加起来的盈利,还不及沈清浔一个铺子的一半。
沈府那些年用度、人情,当真可以说是靠白氏嫁妆养着,单沈正的俸禄不过杯水车薪,而陈氏的棺材本相较起来也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之后沈清浔出嫁,带走了所有嫁妆,这些年,靠着当年回礼的那一家店铺,沈府都能运转正常,可见她手里其他的嫁妆是如何丰厚。
沈怡宁那个蠢货,仗着大家都宠她真是张扬上了天,竟然背着自己沈清浔的人,真是可笑至极。
陈氏只觉脑壳又开始隐隐发痛。沈清浔话里在说那马房管事的事,实则在提醒她,总要沈怡宁给一个说法。否则,此事难以善了。
陈氏扯开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是祖母疏忽了,这件事,祖母一定会妥当处置。”
看着堂下孑然一身却气度浑然天成的人,她忖度半晌,决定还是卖个好。
“也对,不过是区区和离,又是侯府有错在先,你又何须憋屈在府内?尚书的嫡女,哪是平凡女子可比?马上就是百花宴了,届时,你当代表沈府前去,也好让别人瞧瞧,我们沈家的女儿可不是靠着男人才能活的!”
沈清浔微微屈膝,不置可否。
当天,马房的陈管事就收到主家的辞退,在阵阵骂骂咧咧中,被连人带东西赶出了沈府。
风声传到沈怡宁处,她眉梢轻抬并不在意,不过是个马房管事,赶了便赶了。
不想随后陈氏竟下令,要沈清浔代表尚书府出席百花宴,她代表沈府,那自己算什么?
沈怡宁气得脸色发白,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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