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当今礼部尚书沈正的长子沈言风从军多年,虽战绩不显,但也是铁血铮铮的汉子,只是不幸不多年前死于一场战乱。
但却无甚人知晓,当年那场并非战乱,而是一次精心勾画的刺杀。
一场原是针对顾容时的刺杀。
那些时候正是西北战事最吃紧的时候,却也是顾容时声名最盛的时候。任谁也不会想到,镇守一方的顾容时会一时兴起夜行千里,前去拜访另一员大将沈言风。
只是顾容时也没想到,圣上竟然在那种战事最为的关键时候就有了杀心。
他派了潜龙阁最顶尖的暗卫组成了刺杀团队,暗伏在顾容时身边,时刻寻找着刺杀的机会。
而那次临时决定的相会,就成了绝佳的机会……
破军永远忘不了,启明星下,见到浑身血迹斑斓的顾容时时,他背着已看不出面容的沈言风,双目赤红,手中的长剑已折断,他却死死紧攥手中。
见了来人,顾容时眼中杀意突起,根本不管对方是谁,就直直就冲了上来。
顾容时一夜未归,破军是来接应的,却不料主子身边的人手尽数死伤殆尽。
而顾容时也似乎陷入梦魇,遇神杀神、见人杀人。
若不是那时他厮杀一夜已力竭,破军又是万番小心周旋,说不得那一天,破军也要折在顾容时手中。
顾容时醒来后,守着沈言风的尸身整整一天一夜,还未及安葬,沈言风那边帐下已上报了其战死的消息。
至于那场惨烈的刺杀,身临其境者除了顾容时均已身死,自然无人估计真相,也决口不再提及。
直到那时候,顾容时才真正确定了圣上的意图。
沈言风那边原来早被安插人手收买了军心,顾容时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被监视中,他的护国镇守、一片赤胆忠心,在权力与猜忌面前,全然是场笑话。
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破军没有细问,但沈言风因顾容时所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顾容时有心想要照拂他的家人,自己却落下了梦魇的毛病,时不时便会发作。而后不久,又发生了那场另其声名威信跌倒谷底的战败之事。
等到收拾好一切回到上京时,沈言风的父亲宠妾灭妻,母亲已经去世,徒留一个胞妹独木难支。
彼时顾容时正是被圣上压制,狼狈不堪的时候,虽然成了“赋闲”回京的闲散王爷,但上到圣上,下到百官,无人敢小觑于他。
跟在顾容时身边的尾巴太多,他只悄悄去见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却也不敢太过照看,只吩咐破军时刻关注沈清浔,莫让她受了欺负。
难得沈清浔是个聪慧的,她奋起反抗制止沈正的糊涂举动,还把事情闹到京兆尹。顾容时也就顺理成章悄悄“警示”了一下京兆尹。
这些年来,顾容时将一切隐藏的很好,他对她的愧疚、难安,全都隐在日常的点滴小事里。
直到她觅得良婿,嫁入永宁侯府。眼看小姑娘婚事已定,顾容时终于放下心来,只是才安稳了两年多,却发现萧筠的别有用心和潜心试探。
顾容时轻笑一声,世事难料。
这么多年,身边的人都顾忌着往事,从不在他跟前提及沈言风,甚至连沈清浔那边的事,近几年也不再汇报了。
却不想因着萧筠的刻意接近和试探,又将小姑娘推到他眼前。
更没想到,沈清浔竟然懂得香理,那盒安神香对他的魇症极为有效。
是他欠沈家兄妹太多!
顾容时抚摸着飞卢的鬃毛,勾起了唇角——是时候振作起来了,身居高台的那位,既然这么忌惮自己,这些年的故意示弱都打消不了他的试探之心,那不如干脆如他所愿,彻底撕破表面的假象,让他也好生惶恐一番。
那场莫名其妙的战败,那些无辜牵扯进来,死于猜忌中的将士,自己也该替他们讨回一个说法。
他招招手,唤来人将飞卢牵了出来。
顾临安的眼神一亮,他以为这位终于要按捺不住了。却不防顾容时踱步走到了沈清浔面前。
顾临安:??
沈清浔抬眉,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给王爷请安。”
顾容时却亲手拿过缰绳,拍了拍马脖子,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飞卢拘束得太久了,可否劳烦沈小姐帮忙遛上几圈?”
沈清浔:??
顾容时一脸诚恳,只示意她接过缰绳:“本王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请你相信,此举与你,总是利大于害。”
这句话,话里有话,沈清浔脸色一凛,往事一幕幕上涌,顾容时没有理由无端端来招惹她,除非,真的有事将要发生。
眼看四周不解、嫉恨、嘲讽的目光越来越多,她当机立断,上前两步,恭敬地接过缰绳:“愿为王爷效劳。”
二人离得近了,顾容时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心别的马。”
瞬息之后,顾容时转身,阔步离去,似乎他真的只是想找个人帮他溜溜马。
顾临安捏紧座椅的把手,指尖青白一片,难道顾容时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此想法一出,他又立刻否认了自己。
刚刚自己下令只是临时起意,那种距离怎会给顾容时知晓?
更何况顾容时虽与沈言风相熟,但却似乎并无多少交情,否则沈言风死了这么多年,顾容时有怎会向来对沈清浔不闻不问?
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一种可能。
顾容时向来风流,怕不是看上了这位的容貌,起了勾搭之心?
顾临安嗤笑一声,不顾昔日神弓之谊,却搭上自己的爱驹搏佳人一笑,这些年的打压,恐怕已经另顾容时真的怂了。
这样一想,顾临安更加鄙夷,毕竟就算曾是战神,如今不思进取,尽留恋美色的人,又怎配当堂堂太子殿下忌惮的对象?
顾临安眼神稍一示意,底下人便知晓他的意思——顾容时将飞卢托给沈清浔照看更是好,反正都是给马下点药,一箭双雕岂不快哉?
吩咐好后,顾临安整个人仰在座椅上,心神舒畅,只静待“佳音”。
而另一边,眼看沈清浔不仅得到顾嫣然优待,此刻还被顾容时托付飞卢,众女就有些窃窃私语起来。
这其中当属正与承欢郡主在一起的安晴雪最为恼怒。
“晴雪,怎么了?”感觉到身边人的怒气,顾承欢有些疑惑。她顺着安晴雪的目光,看见了沈清浔,牵着的那匹马。
“飞卢?皇叔将飞卢交给那个女人牵着?”顾承欢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
马对于将士来说,就如兄弟一般的存在,战场上更是依仗的伙伴,说是过命之交也不为过。可如今,顾容时竟然将飞卢的缰绳递给了沈清浔!
顾承欢跺跺脚,却不敢说什么,她的父亲也是当朝亲王,但势力手段心机都比不过顾容时,如今睿亲王看似已倒,但她父王千叮嘱万嘱咐,绝不可轻视之,更不准卷入其中。
是以顾承欢也就吃惊了一下,也未多有其他言语。
身在皇室之中,她虽张扬,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那些不能招惹的,她更懂得趋利避害。
只是安晴雪显然比她更吃惊,也更愤怒。
“她是个弃妇,能出席秋猎已是祖上烧香,竟然还不知羞耻,到处勾搭……”安晴雪愤愤道。
前世,顾容时就曾贪恋沈清浔的美貌,还曾与萧筠讨要过,此番二人举动,在她眼里,自然就是沈清浔和离后另攀高枝,故意引诱本对她有心的顾容时。
想不到,自己重生一世,让沈清浔轻松和离,反而让她能出席本不该出现的秋猎,还与顾容时有了纠葛,安晴雪恨恨地咬住下唇。
不过还好,沈怡宁还是如前世一样深受太子看中,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只要自己提前结交,未来自己必将是众女之中最被看中的那一位。
只是这世事情微微有些改变,大抵因为自己改变了沈清浔的命运,沈正竟然还未将家事搞定,沈怡宁还只是庶女,且在她没参与的那场百花宴上被牵连坏了名声……
不过根据前世记忆,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百般钟爱,更是破格违例一再替沈怡宁拔高身份。而今日,顾临安果真对她一见倾心,不过片刻功夫已是百般照拂。
安晴雪相信,围绕在沈怡宁身上的一些小问题,最终都不会是问题。
她已经让顾承欢引荐,方才才与沈怡宁相见甚欢。不过此刻见到沈清浔,她的好心情瞬间跌倒谷底。
她自诩能令萧筠拜倒,自然万番看不上他的这位和离的前夫人。想到自己新婚后就受制于袁氏,在府内被她耳提面命,而这位却干脆和离,潇洒自在,自己怎能甘心?
明明萧筠是靠着安国公的助力才席了爵,如今他们母子却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萧筠还似乎对沈清浔念念不忘,她又如何能忍?
更何况,沈清浔前世凄惨无比,就本该是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她又怎会愿意看她和离后高飞?
安晴雪捏紧了拳头,状似不经意地拉着顾承欢,又晃到了沈怡宁面前。
“唉,不怪我多嘴,沈姐姐,你家这位妹妹,可当真是个有心计的,你在家里日子,想必不甚好过吧?”
沈怡宁当然也瞧见了方才一幕。她死死捏着手中的缰绳,贝齿轻咬下唇,闻言立时泫然欲泣:“即使她总见不得我比她好,但,怎么说呢,一家姊妹,总要互相担待些的。”
“这哪里是互相担待?明明就是故意膈应人!”顾承欢不知二人的弯弯绕绕,却是第一个按捺不住了。
她被安晴雪带动,不过一会子功夫,又已接纳了沈怡宁为“自己人”,这会子在二人互相推拉中自己先按捺不住了。
她扬了扬鞭子:“哼,飞卢又怎地,马好,马术还不一定呢。走,喊上诸家姐妹,我们一起下场比试比试,也好叫那沈清浔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这,这不好吧?”沈怡宁一副软弱可欺的模样,“我不愿坏了咱们姐妹感情……”
顾承欢更气了:“你把她当姐妹,她可曾把你当姐妹?走走走,我来会会她!”
安晴雪低头不语,却瞟见沈怡宁期期艾艾的感激一笑——呵,失敬失敬,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不过她有意让沈清浔难堪,也有交好沈怡宁之心,自然是乐见其成,只拉了沈怡宁的手,催促道:“正是,正是,沈姐姐就是太心软了,才被欺负成这样!”
三人以顾承欢为首,气势满满地向沈清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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