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青鸾语气淡然,却也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必节省了,买下来立刻用上最要紧。”
管事们面色一僵,顿时闭了嘴。
萧青鸾的举动太大手大脚了,按照常理,他们肯定得劝阻这种败家行为。
可按照钟夫人意思,他们又得全程听命于萧青鸾,不得有任何反驳。
新官上任三把火,难伺候啊!
两人苦笑着对视了一眼,即便心里还是不解,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若是姑娘坚持……我们都听姑娘的,绝无异议!”
“只是这价写在账上不好看,若是夫人问起,还得您亲自解释一番了。”
“没问题。”
萧青鸾神色自信,一口答应了下来。
钟氏连管家权都给她了,肯定不会计较一个零头的数字。
而且她有把握,现在只需抓紧一切时间采买药材即可,后面赚的数字,绝对会突破其他人的想象。
在巨大的利润面前,这两位管事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会记不得,到时候,就更顾不上这点买地的细枝末节了。
见她确认,其中一个管事欣慰地擦了擦汗。
“姑娘处事果断,小的实在佩服……既然如此,我明天就亲自出马,去找玉华山的师父买这块地!”
“玉华山?”
萧青鸾挑了挑眉,顿感惊讶。
“这倒是奇了,原来这块相邻的土地,是玉华山所有的。”
大越没有国教,但也不禁佛道,早些年,还有一阵宗室子弟出家修行的风潮。
玉华山便是这样的一处修行地,上头的佛道宫观,都是皇家所修的。历经多代,这些寺庙的香火极为旺盛,控制的田产也非常可观,甚至可以比肩一些中小型的名门望族。
但这个地名,在萧家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禁忌。
十几年前,钟氏生下了萧家第四个姑娘。阖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四姐便因先天不足,性命垂危,求遍了京城名医也没有任何好转。
然而,一名玉华山的女尼恰好路过,一方汤药下去,居然救活了这个必死无疑的孩子。萧家见状,干脆就将四姐交托给那名女尼,寄养在玉华山了。
四姐也是个恬淡自适的性格。长成后,她自称习惯了山野清净,不愿再回侯府,要留在山上报答庙宇的养育之恩。这么多年里,唯有节日写信寄问,与钟氏夫妇见过两三次面而已。
萧青鸾记得,叔父对此事一向讳莫如深,很少提及。
而婶娘,则没有那么豁达了。
每次收到信后,她常常吞声流泪,感慨万端,对这个不曾亲自抚养的女儿愧疚不已。看不下去她这幅样子,萧青鸾就常常瞒着人送礼上山,希望四姐能多给家里写信。
这么做,也不是想要什么回报,仅仅是出于内心的几分亲情和惦念而已。
前世,这段关系到新皇登基为止,彻底断了联络。
萧青鸾努力回忆,发现自己甚至想不起来,四姐到底长什么模样了。
但这也没关系。
现在,她重生一回,想法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多次给玉华山送财送物,怎么说,也是做了好事吧?
做了好事既不留名,也不求报,有必要这么低调吗?
萧青鸾摸了摸手上的玛瑙手串,忽然笑了起来。
“珠绣,今天是七月三十,玉华山的法会差不多都办完了吧?”
“对,过了盂兰盆节,这些寺庙都清净的很。”
珠绣笑着道:“最近天气又好,姑娘想去走走也方便。”
“那咱们明天就去,这买地皮的事,还是让我亲自去找那位主持法师说。看在四姐的面子上,兴许还能打个折扣呢。”
萧青鸾微微一笑,负手低徊,眼神从沉思,逐渐化作了一抹坚定。
前世去到玉华山,是她一生之中最灰暗的时刻,那时她腿疾难愈,心如死灰,绝望中只能挣扎着上山,去做曾经不屑的求神拜佛之事。
也是在那一日,她偶遇范涵远。后者一番热烈表白,在满天神佛面前立誓承诺会保护她一生,彻底将一颗心摇动了。
现在回想,范涵远知道她的行踪,恐怕是早就在萧家安排了眼线,随时通风报信。
这一次,他多半会再次随自己上山,制造“偶遇”。
萧青鸾看向自己细嫩白皙的手,十指弯曲,逐渐握紧。
回忆之中,那种油煎火烤般的痛苦,在眼前渲染成一片血色。
“还有,让绮雯传话,问白鹦要不要一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缓慢,好像一股刚刚融化的冰冷泉水。
“玉华山绿荫覆盖,风光盛美,我想带她一同享受。”
回到闲园,萧青鸾让珠绣收拾东西,又安排人去回禀钟氏,自己则慢条斯理地修建起了院子里的月季花。
没多久,萧白鹦便脚步轻快,眼神惊喜地赶来了,身后还跟着绮纹。
“五姐姐,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你真的要带我出门?”
“嗯,听说你没去过玉华山,我问句得不得空罢了。”
萧青鸾“咔嚓”一声,剪下了一朵粉紫色的花枝,不咸不淡地说。
“二姐姐不喜欢走远路,三姐姐一闻到香火味就嫌臭,但你应当没有这些讲究吧?玉华山里山路复杂,气氛幽清,我一个人也有些害怕。”
这样勉强的理由,说来不好听,却让萧白鹦感到了一阵奇异的心安。
这才对么。
她听到绮纹的报信,就觉得好像有猫腻。萧青鸾明显是疑神疑鬼,要和她冷淡下去了,才不会突然大发慈悲变回善良温柔的好姐姐呢。
但这么一听,她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萧鹤萧凤都不乐意了,她才找上自己做陪同!
萧白鹦眸色微暗,嘴上却弯起笑容,笑得很甜。
无所谓了,萧青鸾看不起她又如何,她现在只求喘口气,让自己舒坦才是最主要的。
“五姐姐真是太好了,我被嬷嬷看得和犯人一样,很不好过,心里一直想着要找你道歉,求你救我出去呢!”
“我这不是想办法了么?”
萧青鸾微微一笑,把一束花枝拢在手里,剪刀飞舞,用力地刮。
那动作凌厉又快速,伴随着唰唰声,带刺的月季迅速被削掉了一切尖刺,花叶乱飞。
“妹妹一番学习,举手投足更有大家风范,我看了爱还爱不过来呢。之前的那点龃龉就当没发生,我们是一家人,当然没有隔夜仇了。”
明明是普通的打理花卉,但萧白鹦盯着那剪刀,突然感到眼睛一痛,好像被割到眼睛一般。
“多……多谢五姐姐宽宏大量。”
“客气什么,你记得谨言慎行便好了。难得出外一趟,可别扰乱佛门清净,叫旁人都看了我们家的笑话。”
“是。姐姐还不放心我么?我一定乖乖跟着姐姐,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萧白鹦勉强一笑,就紧紧闭上了嘴,垂下眼神。
这一刻,她恨不得说完了话拔腿就走,再缩回阴暗偏僻的黄芦院里去。
萧青鸾似笑非笑,好像只是专注地在剪花,可她身上的那种气势,实在是太疏离,太寒冷了。
这百花开放,香气满溢的花园,竟然叫人不敢多留几刻。
侯府真是个活地狱,处处压抑,叫人芒刺在背,真该找个机会快点离开这里!
萧白鹦脸色难看,随便寒暄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快步离开了。因为心神不宁,她甚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把绣鞋给踢下来。
看着那道背影,珠绣担心地回头,望向萧青鸾。
“姑娘,六姑娘这次一起去……不会闹出什么麻烦事吧?”
萧青鸾摇了摇头。
有时候麻烦不找人,但有的人会自找麻烦。
萧白鹦若是想要收敛锋芒,和她重修于好,这次玉华山之行,就是她给予的最后机会了。
只不过以萧白鹦的性格,可能么?
……
第二天,萧青鸾刚准备出门,又被钟氏叫上,千叮咛万嘱咐地要萧衡陪她们一同去。
知道这是婶娘有意促成兄妹相聚,她也没反对,带着萧白鹦和几名丫头就出发了。
萧衡早已在前院等着了。
见她俩来了,他只以眼神示意出发,直接上了面前的马车。只不过,萧衡并没有多派几辆车同行,他乘坐的车,就是萧青鸾常坐的那一辆。
这样一来,倒是把萧白鹦往后挤,被迫与各种礼物箱笼共用另一辆车了。
去玉华山的路上,萧青鸾多次掀开帘子,朝后看去,在心里分辩着有没有人跟踪上来。
果然,没多久,她就发现有一个骑马的长随神态鬼祟,有些不对劲。
在车辆通过一处路口时,此人拉着缰绳,突然拐了个弯。车夫问了一句,他就借口说要找地方解手。下一秒,人影就不见了。
多半是去给范涵远通风报信了。
萧青鸾脸色沉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这么简单的手段,前世她怎么毫无察觉呢?
范涵远拜入白羊书院后,交往的朋友圈顿时扩大了不少,在国子监内也多次被同僚、师长称赞。加上他马上要参与这次的省试,若是高中,顷刻间身份便是天差地别。
这个时间段,来说亲的人应当很多才对。
可范涵远丝毫不顾,统统推拒到一旁,据说连皇商巨富的嫡女都拒绝了,委婉地表示家门资产不相匹配。
一般人听了这话,还以为是他谦虚低调,出身贫寒,不敢肖想富贵。可萧青鸾回过头来看却很清楚,范涵远只不过是想找个更高贵,更可靠,更方便利用的亲事罢了。
皇商虽富,地位哪里比得上宁远侯府?
更何况,前世的萧青鸾,那可是给点阳光就容易灿烂。一旦确定了想法,就死心塌地地爱他,护他,用一切方法扶持他……
“在看些什么?”
萧青鸾瞬间回神,一回头,就对上了萧衡审视的目光。
那略带凝重的眼神,仿佛想从她脸上掘地三尺,挖出什么隐藏的秘密来。
萧青鸾心头一跳,飞快放下帘子,掩好车窗,面带微笑。
“咳,没看什么。哥哥知道我们为何去玉华山吧?”
“自然知道。”
“我只是在想,那位广福寺静海大师似乎很不好相处。”
萧青鸾回忆往事,斟酌着说道:“她虽然对四姐姐如亲子,但每次对上外面的香客,都是眼高于顶,冷淡高傲的样子。”
“比如去年皇后生辰,陛下下召举办祈福法会,各大古刹名寺都有人去参与了。可她却抗旨不遵,借故没有参加。”
“突然要买她的地,我们得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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