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看向前方,目不斜视,平静道:“静海大师就是曾经的端惠郡主,当今陛下的幼妹。她是不愿和亲,被逼出家的,骨子里确实仍有些天家性情。”

    萧青鸾大为吃惊,用力眨了眨眼。

    “原来郡主暴病身亡的说法……是假的?”

    她从前完全不知道,原来这位皇家寺庙的住持,本身就是皇室中人。

    看情况,叔父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否则,他也不会对女儿出家这么舍得,十几年前就轻易答应了拜师送养的事。

    “如此重大的消息,哥哥不提醒我,竟然还一直瞒着我。”

    萧青鸾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萧衡说的很轻巧,好像这件事没什么稀奇似的。她可是活了三辈子都压根没听说过!

    看着萧青鸾气呼呼的样子,萧衡嘴角一弯,轻哼一声。

    “告诉你做什么?你从前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这类关乎上层的秘密,知道多了也没好处。”

    萧青鸾想了想,觉得也很有道理。

    若是她表现平平,只是个普通的闺中少女,那还是不碰这些天家秘闻的好。万一不当心流传出去,给家里招来祸患,可就不好平息了。

    但是现在,萧衡却把真相直率地说了出来……

    她心里微微欣喜,好奇道:“那在哥哥看来,我现在算懂事了么?”

    “你不但梳理产业,改革经营,还布置了好几处外宅传递信息,收集京中各种消息流言,观察不少官员子弟的动向。明显是在未雨绸缪,等待些什么。”

    萧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萧青鸾有些发毛,才缓缓地继续道。

    “虽然不知道你的打算,但父亲,母亲都被瞒在鼓里。妹妹初次掌舵,手段就如此厉害,侯府的前程多半要由你来规划了。”

    “我不过是一介白身,忙于备考,还能多说什么?”

    萧青鸾愕然。

    自己这位哥哥,好像看出了一点点未来的征兆?

    萧衡这番话,倒没有指责自己的含义。只是他沉着的目光,好像一把刀子细细解剖着萧青鸾,里面还带了点探寻和欣赏。

    还以为他是家里最呆的老古板,只会闷头读圣贤书,看来是大错特错了!

    她干笑了两声,“那么,哥哥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既然萧衡看出她在为侯府铺路,那他自己也一定有类似的想法。

    面对与吴家交恶的现状,他要出仕为官,每一步也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到最后,肯定是要在几个皇子身后选边站的。

    萧青鸾很好奇,萧衡对朝廷的未来,究竟是怎么理解的?

    他是偏向正统,还是风头最盛,党羽最多的二皇子,或者可以有别的选择?

    “引而不发,走一步看一步。”

    萧衡的回答很务实。

    说到底,他本人还没有进入官场,信息和能力都比较有限。

    只是他想了想,竟然又添加了一句:“你这几年最好都留在家里,别嫁人就是了。”

    萧青鸾笑容消失:“……”

    “哥,书上说的大同世界是‘男有分,女有归’。不让嫁人,这是你作为好哥哥该对妹妹说的话吗?”

    万万没想到,她竟有机会,从萧衡嘴里听到这么时髦的想法。

    萧青鸾心里一阵唏嘘。

    这个世界二十岁不结婚就算老姑娘了,万恶的封建时代,她还以为说媒结婚,就是侯府里未来几年的主旋律呢。

    萧衡顿时蹙了眉,“你就这么想快点寻夫婿?”

    察觉他脸色有异,萧青鸾立马正色,努力摇头。

    “完全没有!就是随口一问。你与孙家的几位子弟,还有二姐夫,最近走动的很频繁……我还以为你需要这样的亲家做臂助呢。”

    “那是因为孙御史刚正严明,是一位诤臣,孙家的人才与我相处的来。”

    这个五妹,小小年纪心思这么多,居然悄无声息间管起自己的日常往来了?

    萧衡心里一阵好笑,表面上却十分严肃。

    他伸出手指,指节弯曲,在萧青鸾头顶一敲。

    “还有,给我记住非礼勿言。二妹都没过孙家的门,不准乱喊姐夫。”

    得了,才几句话,那个严肃爱说教的哥哥又回来了。

    萧青鸾瞬间闭嘴,做了个乖巧的合掌手势。

    她可不想在口头上惹到萧衡,否则,对方一定会像念经似的,拉着她教育个没完没了。

    ……

    一路无话,马车停在了玉华山的石阶前。

    道路蜿蜒延展,好像一条蟠龙游动上山。路边,无数绿树相合,蝉鸣阵阵,越发显得气氛幽静。

    要上山顶的广福寺,需要步行很长一段路。萧青鸾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萧衡本想叫仆人用竹轿抬她,也被她拒绝了。

    “亲自步行上门,显得咱们心诚。”

    “这话倒是不错。”

    萧衡眼里闪过一丝欣赏,自然是无异议。

    然而,身体虚弱的萧白鹦可就累惨了。等一行人到了广福寺,她早已气喘吁吁,满脸是汗。若不是萧青鸾好心扶了一把,差点就在大门前摔倒。

    广福寺接到了通知,早就有一群僧尼在迎接了。

    其中一名缁衣少女不施粉黛,笑意盈盈,长发简洁地盘在脑后,模样与萧凤有七八分相似。

    “四姐……”

    萧青鸾刚试图开口,就被她双手合十,微笑着打断了。

    “阿弥陀佛。在这里没有四姐,只有静瓶哦!”

    静瓶早就知道了三人来意,除了眼神在萧青鸾身上停留略久,举动姿态都很是从容。

    “大家先入寺吧,师父现在正在屋内打坐。”

    她侧过身,示意大家跟随,“等上完香之后,我再去通报她老人家,看她是否同意细谈。”

    萧衡点了点头,眼神不自觉地温和下来。

    “那就有劳静瓶法师了。”

    广福寺占地广大,有三层殿宇楼阁。空气中弥漫着烟火香气,肃穆,森然,叫人不自觉便被感染了宁静。

    呼吸和脚步,都随之放慢。

    萧青鸾来到最后一层观音殿,接过三支清香,在蒲团上跪下。

    莲花台上,菩萨金身粲然,宝相庄严,身后放出万道华光,似乎用无限慈悲的眼神,正温柔地注视着脚下众生。

    萧青鸾抬眼一看,竟然有种恍若昨日的感觉。

    前世之时,这尊巨大的菩萨像她就拜过多次,每次都是心情不佳,郁郁不平。

    身负残疾时,她难过。

    与叔父婶娘赌气时,她委屈。

    亲眼见范涵远清算政敌时,她担忧……再骄傲的世家嫡女,再聪明的穿书之人,遇到重大的人生选择时,也往往摆脱不了内心的矛盾。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拜神求佛,其实没有用处。

    总是希望有人依靠靠,总是希望被人指引,最后看不清前路,沦落到被至亲之人出卖,杀死,碾碎成泥。

    这一切,只是因为她自己太没出息罢了!

    萧青鸾鼻尖发酸,眼睫眨动之间,几滴晶莹眼泪簌簌落下。在一低头的瞬间,砸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化作几点水印。

    萧衡眉头一动,也不多问,只是伸手递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身后的萧白鹦面带惊讶,眼珠一转,反倒刹住脚步,往后退了几步。

    这佛寺的氛围够凄清寒冷的,萧青鸾多半是有感而发,想到了早死的父母吧。

    “但这和我又没关系。”

    萧白鹦眼神不屑,她可没兴趣关爱萧青鸾的内心。

    这时候凑过去,免不了要说点甜言蜜语关心她,还不如当没看见。

    她装作看房梁上挂着的经幡,步步后退,退到了大殿门口处。然而此时,萧白鹦余光一瞥,反而瞥到了一道意外的身影。

    萧白鹦浑身一震,忍不住凝住了眼神。

    他……怎么会在这儿?

    ……

    范涵远低眉合掌,对着眼前的香炉拜了几拜。远远地看向大殿,他双手紧握,心里忍不住一阵激荡。

    那正在祭拜的纤细身形,还真的是萧青鸾!

    从那次画卷被毁之后,他就日思夜想,自己是否态度不得体,惹萧青鸾厌恶了。怀抱着不安的心绪,范涵远一直想找机会在她面前重新表现。

    好在,他与侯府门房混的很熟,多走动几次,就收买了对方做长随的儿子给自己通风报信。

    这一次,也是有人传递消息,范涵远才来到广福寺。

    他很想借机与萧青鸾搭话,然而,那背影虽然优美,身边却有个萧衡陪伴,叫人只能远观,无法贸然接近。

    怎么办?想个什么法子开口?

    范涵远望眼欲穿,略感焦躁。

    正当他沉思之时,突然一抬眼,就对上了另一双异样的眼神。

    萧白鹦的表情十分惊讶,但转瞬之间,就对他微微笑了笑,眼底是满满的友善和温柔。

    ……

    简单上了香后,静瓶很快就从侧门进来。

    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叫人点燃了长明灯,供上新鲜花果,这才对几人说,“师父有请”。

    萧青鸾松了口气,按了按模糊的眼尾,嘴角弯起。

    看来购买土地一事,进行的十分顺利。虽然那块地皮对广福寺来说只是小事,但静海法师并没有冷漠以对,还是很给侯府面子的。

    她扶着哥哥的手臂起身,正要去见那位住持大师,就听到大殿外传来一声惊呼。

    萧青鸾顿时蹙眉,朝外看去,“白鹦,怎么了?”

    “五姐,没事!我……我扭到脚了……”

    萧白鹦的声音颤抖,好像十分痛苦似的。

    绮纹一听她的叫声,心领神会,立刻在萧青鸾耳边小声念叨。

    “糟糕了,这是摔得不轻啊!姑娘,咱们先去看看六姑娘吧?”

    “这……”

    萧青鸾暗道果然有事,立刻与萧衡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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