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一定把她叫来!”
孙敏秀飞快点了点头,听话地跑着离开了。
本来嘛,这个姓范的是萧白鹦的亲戚,就应该交给萧白鹦来招待。哦不,是李白鹦,反正和她俩没什么关系。
而且李白鹦被七大姑八大姨围着,都喝了半天酒了,这时候恐怕也正烦心。自己去叫她出来,简直就是救人于水火,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敏秀来到宴会厅,心里佩服不已。
不愧是五姐姐,心地就是好。连这种时候,心里都惦记着帮萧白鹦解围。
……
另一边,萧白鹦见孙敏秀招手叫她,立刻狂喜,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酒席。
来到花园里,她脸颊如火烧,几步一喘气,还左顾右盼。
“五……五姐姐在哪儿?真的是她和范大哥找我么?”
“沿着这条路走就是了,这是你家的花园,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复杂。”
孙敏秀在背后皱眉,随手一指萧青鸾的去向。
萧白鹦现在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的,她都不想靠近,免得被对方给撞到。
“看吧,他们就在那儿等你呢!”
萧白鹦眯了眯眼,不远处,确实有两道熟悉人影。
看到这一幕,她心里涌起一股嫉妒。
范涵远这个人可真是的,一面向自己提亲,一面还要和萧青鸾相谈甚欢,靠那么近。
他今天身穿一身浅蓝锦袍,身姿颀长,越发有高门公子的气度了,和以前的穷酸低调样大有不同。
这样的金龟婿,要是能专注于自己,只对自己一往情深,那该多好?
想到这里,萧白鹦扬起笑容,快步走去。
“姐姐,范大哥!我这就来帮——”
话未出口,就化为变了调的尖叫。
脚底突然一痛,她好像踩到了什么又圆又硬的东西,骤然失去了平衡。
萧白鹦慌忙地举起手臂,想要稳住身形。可另一只脚落地,也同样踩到了异物。
不止如此,这些个小小的圆东西不是小路上铺设的石子,它们还会往旁边滚!
眼前一花,萧白鹦控制不住身躯,顿时狠狠滑倒在地。
甚至,还是以一个劈叉的姿势!
远处的范涵远听到声音,扭过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脸色猛地一黑。
又摔?
这招好像在广福寺用过了吧!
萧白鹦怎么这么没创意,为了吸引注意,连装都不装了?
“哎呀,白鹦小心!”
一旁,萧青鸾用手帕捂住嘴,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可那手帕之下,嘴角却是克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让萧白鹦滑倒的,是一堆乌桕树的树种。
从园林欣赏的角度看,乌桕也是红色的,很像枫树,但没有枫树那么密集好看。它最大的优点就是种子油脂丰富,和皂角的功能类似,可以用来洗衣。因此被李家种了满园,到处都是,也不稀奇。
萧青鸾在和孙敏秀闲逛时,就注意到地上落了许多小圆种子。
刚才沿着小路前行时,她更是不动声色,将许多种子轻轻踢到了路中间。
果不其然,萧白鹦就中招了。
作为一名热诚君子,范涵远怎么好意思袖手旁观?
“我力气太小,一个人扶不动妹妹了,还是范大人来吧?”
萧青鸾快步过去,拉着脸色惨白的萧白鹦的胳膊,往上提了提。发现根本拉不动时,她求助地看向了范涵远。
“白鹦连话都说不出了,一定是痛得不轻。得快点送她去屋里躺下,再叫医生来看才行!”
“不……不要告诉大人们!”
萧白鹦慌乱摇头,扶着范涵远的手站起来。没站稳就痛呼一声,整个人都往对方身上靠。
一时间,她脸上的冷汗,就和落雨似的往下滴。
大腿上,好像连腿筋都被人硬生生撕扯开一样。
方才的宴席上,萧白鹦刻意逢迎,热情嘴甜,让钟氏和李氏两边都占足了面子,笑得如花盛开。这一摔倒,恐怕就破坏了席上兴致了,还叫人觉得多事。
何况有范涵远在,她正好拉着对方,问清楚上次求亲的事!
萧白鹦打着哆嗦,可怜巴巴地央求。
“庄里……有房间专供客人休息的,五姐姐,范大哥,你们送我过去就行了。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可千万别惊扰了别的客人呀!”
范涵远一阵无语,和萧青鸾对视一眼,勉强笑着点头。
“说的也是,你刚到李家,自然不想节外生枝招人瞩目。既然你不想闹大,我们当然是听你的。”
两人将萧白鹦一左一右扶着,往她指点的厢房走。
来到房屋内,萧青鸾一听到远处有说话声,就立刻把手一放,紧张地冲出了房门。
“等……等等!五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糟了,这附近下人太多,我先去把人支开……”
萧青鸾的声音传来,听起来,人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
“记得拿点膏药!”
萧白鹦无助地高声叫道,看着门在眼前晃动,被风缓缓关上。
屋内只留下了两人。
她慢慢坐在一旁的软塌上,看了一眼范涵远,复又低头去弄衣带。脸上的血色倒是恢复了一些,重新变得红润了。
“对不住,又给范大哥添麻烦了。”
萧白鹦轻咬着涂成艳红的唇瓣,眼眸微垂。柔弱淡薄的眉眼间,竟然也有了几分娇羞和艳丽之色。
“我还没恭喜你升官,市舶司的事务应该很繁杂吧?本来李家办席让我改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不值得你特意过来……”
“我还和哥哥说过呢,让他们千万别打扰你的公务,若是时间不合适,请帖上注明不来也行。可没想到你如此用心,竟然还是来了。”
范涵远微微一怔,隐约得意。
萧白鹦竟然这么为他着想!
他还以为上次见死不救,萧白鹦肯定心里含怨呢。没想到,她不但不记仇,态度似乎还越发小心卑微了。
也许这就是身份不同带来的改变?
范涵远忍不住整了整衣襟。
手指触摸到布料,上面那细致柔滑的暗纹,让他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他柔情款款地笑道,“怎么会……我那天是众目睽睽下有苦说不出,不得已出此下策,将责任推给你罢了。要不是这次,我还以为妹妹心里怪我,不肯相请呢。”
这么说来,范涵远果然是喜欢自己的!
萧白鹦心中一喜,眼睛抬起直视着他,往他身边挪了挪。
香甜的酒气从她身上冒出,如同磁铁一般,让范涵远呼吸都加快了,眼神也跟着不受控制。
萧白鹦轻声道:“我听姐姐说,范大哥得知了任职的去处,马上就请了媒婆上门?”
“对,其实我……”
“不必多说,我明白范大哥的心意了。”
萧白鹦竖起手指打断了他,脸颊绯红,眼波流转。
“只是范大哥这么莽撞,实在是不懂我娘亲的心思。贸然出手,肯定是无法成功呀。”
她略微一顿,又含羞带怯地看了看大门,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你别看侯府家风宽松,对女儿也大力培养,极为重视,可嫡出和庶出就是不同的。我身为庶出,自幼就遭人白眼,被整个萧家暗地里排挤。现在改了姓,他们心里更是把我算作外人,自然不乐意管我的婚事。”
“若是要说话算数,你得找先我亲娘通气,事情才可行……”
范涵远:“……”
等一下,萧白鹦的话语,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白鹦,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从来没问过你的婚姻大事。”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范大哥可以畅所欲言,不用担心的。”
萧白鹦满脸懂得,柔声道:“我都这般坦诚了,你就不能说句真心话吗?”
“我是说你弄错了!”
范涵远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负手看着墙上的挂画。
他总算想明白了,萧白鹦居然以为他是想求娶她,这误会也太荒谬了。
她到底为什么产生这种错觉?
难道就是因为两人交谈过几次,他的态度又比较和善么?
不管怎么样,这个错误必须马上澄清。
范涵远打定主意,转过身来,直白地说道:“我确实请了媒婆来找钟夫人,但问的一直是五姑娘是否愿意,不是你。”
“什么?”
萧白鹦惊愕不已,忍不住跟着起身,又痛的捂住了受伤的腿。
范涵远在说什么?
他明明就是对自己有意,几次三番联络,勾引自己。广福寺里,两人就默契非凡,相处融洽,后来给五姐姐送礼物时,他也是明知她不会要,还假借自己之手。
可现在,范涵远又为何变得这样绝情?
她失魂落魄道:“这消息是五姐姐告诉我的,难道她骗我?”
“五姑娘怎么会做这种事。”
范涵远矢口否认,“也许就是听错了,或者有人传错了话吧。”
萧青鸾一贯都是礼貌规矩的,哪里会这么无聊。
况且她格局胸襟,都比萧白鹦大多了,这种不合礼法,影响名声的八卦,没有确定时,萧青鸾肯定不会瞎传的。
“总之,六妹妹你别多想,我确实只把你当做妹妹,没有别的打算。”
萧白鹦闭了闭眼,落下两滴眼泪来。
“原来如此,你是说我自作多情了?”
她哽咽不已,突然从衣袖里一拽,拿出一块玉来。
“我……我今日这些话也是鼓起勇气,掏心掏肺才敢说的。你给我的玉佛牌,我即便知道是仿作也戴在身上,只因为它是你给我的!”
“五姐姐又不喜欢你,你怎么就一门心思看着她,不愿意看看我呢?难道真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地位低下,所以不配么?”
“那绝对没有!”
范涵远一阵头疼。
什么配不配的,他最怕有人说这几个字,仿佛随时提醒他也出身卑微,家境贫寒似的。
可偏偏,寒门贵子这个身份又是他抹不去的底色。范涵远在清流里的好名声,多半就是靠这出身赢来的。
要是承认看不上萧白鹦,她出去乱讲,抹黑了自己声誉怎么办?被官场上的同僚、上司看做忘本之人,没有良心怎么办?
范涵远按捺住火气,只好又坐了回去。
他努力放轻声音,放软语调,想先安抚住萧白鹦,别哭哭啼啼地弄花妆容惹人怀疑。
可话还没说几句,忽然,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眨眼之间,很多人就到了房门口。
“就是这里了!”
“让三舅母躺着休息吧,她都快吐了。”
“二侄女我真……真没有!呕……我今天多了个女儿,我高兴——”
“哎呀,里面有人,不能进去呀!”
最后这一声,是萧青鸾的呼叫,但已经来不及了。
萧白鹦猛地抬起头来,浑身痛的一抽,差点又滚到地上。
范涵远也皱起了眉,只是他还来不及远离萧白鹦,大门就已经被人推开了。
光线射入屋内。
看到泪眼汪汪的萧白鹦,身边还坐着范涵远,两人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茶水也没倒……
一大群女眷顿时僵硬,石化。
说着醉话的李家三舅母——也就是萧白鹦名义上的新妈——瞬间清醒,双眼发光。
嘴里的胡言乱语,也随之戛然而止。
“这……这不是小范大人吗?”
她大声叫道:“还有白鹦,你们两人躲在这里干什么?”
人群里一阵骚动和惊呼。
随着她的话语声,一下子就有不少人挤了过来,把大门堵着严严实实。
“啊呀,还真是!”
“两兄妹真要好啊,怪不得白鹦刚才匆匆离席,原来是跑这里来了!”
李家的亲戚们,作风可比侯府“泼辣”许多,大嗓门的更是不少。
钟氏见了这一幕,脸色都发白了,臊地退地远远的。可李氏却心头一喜,变本加厉地往上凑。
她看着范涵远,眼里流露出明显的笑意来。
“真是对不住啊,我们来的急,倒是打扰了小范大人和白鹦说私房话了。”
“李姨你误会了。”
范涵远冷着一张脸,强行用手肘把萧白鹦推开,试图解释眼前这个局面。
“诸位亲友,是白鹦扭到了脚,我只是帮忙送她过来休息而已!方才五姑娘也在,她——”
“对!”
萧青鸾在人群外配合道:“我作证!”
“呵呵呵……我明白,当然明白了。”
李氏满脸堆笑,一边扯着三舅母,一边扯着二侄女。
同时,她身子还一扭,把一大群丫头们往外挤,一副知情识趣的样子。
“我们这就去隔壁,这地方留给你们了!”
李家女眷们脚步杂乱,哈哈笑着离开。不少人还脸露佩服,嘀咕着萧白鹦真有本事,这么快就自己找来了一个好姑爷。
看看范涵远那身衣裳,那可是上用的绸缎,一匹十几两呢!
不愧是进士老爷,这银两来的可真快呀……
萧白鹦脸色越发苍白,又羞又恼,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突然,她脑袋一砸,整个人趴在桌上,委屈地呜呜哭起来。
“呜呜呜呜……都怪你!范大哥,你要走就走好了!反正你也不想搭理我,都是我在自讨苦吃……”
范涵远颓然地坐下,浑身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走。
完了,全完了。
李家人的嘴可靠不住,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他和萧白鹦就彻底掰扯不清了。
若是不娶萧白鹦,他连苦苦经营的名声,也会损失殆尽,变成一个始乱终弃的小人!
……
不远处的廊下。
萧青鸾把膏药递给小丫头,微笑着掏出几颗碎银。
“赏钱拿好了,快去给白鹦送药吧!”
范涵远越是不死心要牵连她,她就越是要把萧白鹦推过去,与他凑作一对。
这两人互相折腾,互相伤害,范涵远才会无心上进,也就没空帮二皇子一党搞事了。
在这种偏僻屋子独处,一个哭,一个哄,连个下人都不在旁边,谁会觉得他们没有私情?
“珠绣,你又立了一功。”
珠绣笑着屈膝,“姑娘谬赞了,我说话没那么管用,这次是孙小姐上场灌酒,这才劝动三舅母来休息的。”
“等会儿给孙家送点礼物吧。”
萧青鸾微笑着点头,道:“宝辉楼的新品珊瑚珠花就很好,娇俏可爱,很适合她。”
宴席进行到这一步,要看的戏份已经看完了。钟氏等人可能还得多留一会儿,但萧青鸾已经达到目的,恨不得马上离开。
要是萧白鹦冷静下来要找她,她还得编,虚与委蛇,洗脱自己,那也很麻烦。
还不如借口身体不适,直接走人更好。
萧白鹦被人抓了个正着,恐怕会一不做,二不休。
总的来说,听婚讯的时刻已经不远了。
萧青鸾脚步轻快,来到侧门,召唤梁伯驾车。没等散会,就带着珠绣和两个小丫头先行回府了。
然而,车子走了没多远,在官道上突然撞上一行骑手。
其中一人眼神不佳,躲避不及,让座下的骏马一脚踢在了萧青鸾的车驾上。
梁伯大喝一声,手上缰绳一扯。
马车匆忙刹住了,萧青鸾的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车窗框上。
“嘶——”
“哎呀,姑娘撞了!”
珠绣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垫住了萧青鸾的脸侧,恼火地叫道。
“怎么回事啊!到底是什么人纵马狂奔,看不见还有别的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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