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鸾一脸愁容,缓步来到护卫身边。

    “小哥,你能去燕子巷范家一趟么?我妹妹是范家夫人,在内院看戏时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我本来想叫她回去,她却说是老毛病,休息一下便好了,将我给劝了出来。”

    她眉宇间纠结成一团,宛如一株兰草带着轻露垂首,摇头叹气。

    “唉……我实在担心她会出什么事,但又不好扫她的兴。你可以帮忙,去将范涵远大人请来么?”

    王府护卫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萧青鸾是把他当做了这戏院自己的护院。可面对那真诚急切的眼神,他也不好暴露身份,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要求。

    “萧小姐稍等,在下这就去范家报信。”

    护卫匆匆离去,萧青鸾微笑的视线挪回内院,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

    时间差不多了,宣景一定已经接到“邀请”,走进了李白鹦所在的隔间。

    不用多说,她能够想象,突然看到一个李白鹦躺平了等候自己,再联系到那“准备了礼物”的传话,宣景的脸色会有多么难看!

    很快,范涵远神情肃穆,快步赶来了西城戏院。

    他一身浅青锦绣华服,玉佩折扇,打扮得十分体面,可脚步却走得凌乱无比,毫无章法。

    等他进入内院后,下一刻,内院的所有观众便都被赶了出来。一群人稀里糊涂地议论发生了什么,可王府护卫们根本不容探究,直接出面撵走了众人。

    萧青鸾躲在花丛后面,屏住呼吸,悄悄听着。

    “大胆愚妇,你……你竟然做出这等有辱家门的蠢事!”

    “孤王的喜好和行踪唯有心腹才能提前猜到,你范涵远也是其中之一。”

    宣景的声音压抑而愤怒,仿佛克制不住,受到了极为严重的侮辱。

    “她在这里给自己下药,借机勾引孤王……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怎么,在你眼里,孤王就是一个饥不择食的混账,连臣子家的妻女妇孺都不放过,任由旁人算计爬床?”

    “冤枉啊!小臣蒙受知遇之恩,怎敢用这等下作手段算计殿下?这一定是误会……”

    “呵,误会!萧家姐妹确实有三分相似,孤王喜欢这类长相,有人想东施效颦,也不是不能理解啊!”

    “——来人,把刚才传话的女婢带来!说,是不是李氏亲□□代你们,说请孤王来享受礼物的?”

    “是……是李夫人亲口说的……但刚才她还醒着,奴婢也不知怎么……”

    “殿下别着急,先拿冷水把她泼醒!”

    听了婢女们细如蚊讷的回答,范涵远越发绝望,挣扎着辩解。

    隔着门窗也可以听见,他慌乱的声音都在颤抖,整个人都好像一根快要崩断的琴弦。

    “一定是这愚妇自作主张,妄想一步登天,臣确实是毫不知情啊!殿下若不信,可以叫醒她与我对质!”

    “你不嫌丢人,孤王还嫌费事呢。”

    伴随着沉重的磕头声,宣景冷笑一声,尖锐地继续嘲讽。

    “这事若是传出去,你范涵远就是自绝于士林,再也做不了人了咯!对了,听说你最近和萧家走的很近啊,是眼看着孤王被禁足,就要改换门庭回去做跟班么?”

    “这……小臣绝不敢背叛殿下!”

    “如此卑鄙小人的行径,还想要宽恕,起码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听着听着,萧青鸾忽然感到一阵滑稽。

    范涵远一遇事就吓破了胆,卑微求饶,为了脱罪,他还能毫不犹豫地拿冷水泼李白鹦,巴不得自己的妻子快点死……这一幕幕的戏码,难道不比刚才的戏剧好看?

    突然,一串脚步声靠近,应该就是齐王府的侍卫们正朝花丛走来。

    “是时候该走了。”

    萧青鸾立刻放弃了听下去的打算,小心地挪动位置。

    借助繁密的花树遮掩,她迅速回到了前院,混进人群。找到一处侧门后,萧青鸾弄乱发型,戴上面纱,低着头和被驱散的人一起走了出去。

    ……

    萧青鸾睁开眼睛,头顶是熟悉的绣花纱帐。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脑海中的思维逐渐回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

    “姑娘你可算醒了!怎么样?头还疼么?”

    珠绣焦急的叫声,唤回了萧青鸾的回忆。

    果然,那龙须糖里的毒素还是有影响,虽然没有吃下去,但到底有些叫人头晕眼花。离开戏院后,萧青鸾一路上往侯府方向走,越走越是难受,快到家门口时,人都不得不扶着墙,喘着气,慢慢步行。

    对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还碰到了一个熟人……

    “是无咎哥哥送我回来的?”

    萧青鸾浑身一颤,一脸惊讶,咳嗽着坐起来问。

    她碰到的刚好就是王无咎的车马,对方是特地来家里拜访的,否则,两人根本不会在交叉路口面对面遇上。

    “姑娘还是先喝口热水吧。”

    珠绣给她端来了茶盘,柔声劝说。

    “王公子在走廊上等着没走,他好像还有事情想问您呢。喝多了别起太急,不然血气回冲,头只会更痛……”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少啰嗦两句吧。”

    萧青鸾长长呼出一口气,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沙哑粗粝的嗓子顿时舒服了许多。

    没想到,她这幅狼狈的样子,居然被王无咎给碰见了。

    不过幸好,钟氏等人还不知道自己出门一次,身体又出了问题。否则,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应该就是一大群大夫围着自己了。

    至于范涵远那边情况如何,不久之后,京城内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传闻。

    萧青鸾捧着热水,在温暖的水汽之间微微一笑。

    西城戏院可是“众星云集”的地方,突然被齐王府的人封锁了,演出还被打断,这怎么会不叫人生疑呢?

    范涵远这次惨了,风口浪尖上,谁也逃不过!

    “请无咎哥哥进来吧,我现在好多了。方才只是被戏院里的香薰熏得头疼,应该谢谢他帮忙。”

    萧青鸾整理了一下衣衫,调整了笑容,先接见上门来的王无咎。

    有几天不见,她还真不知道王无咎这次是来干嘛的。

    珠绣出门相请,王无咎很快便进了屋内。

    他还是那么风流潇洒,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世家公子的文雅贵气。

    “五妹妹没事了吗?”

    “多谢帮忙,现在没事了。”

    “这样就好,我方才看你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实在是被吓了一跳……”

    两人寒暄说笑了几句,不痛不痒,都避开了往下追问。最后还是王无咎先按捺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介绍起了今天来侯府的正题。

    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萧青鸾。

    这封信竟然是王宪的夫人,王无咎的母亲柳氏从蜀州寄来的,封面上几行娟秀小字,写明了要给萧青鸾。

    王无咎犹豫片刻,有几分尴尬地解释。

    “昨日家中有人从蜀州来,带来了母亲写的一堆书信。其中有份是特地给你的……”

    萧青鸾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写给我的?”

    “听说你刚出生时,我母亲还抱过你,给你做过衣裳。因此她身在蜀州,也常常让人打听萧家的消息。”

    王无咎摸了摸鼻子,挪开了眼神道:“大约是听闻了你对我无意……这才特意写信劝说吧。你想看就看,不想看也可以先放着,回信的事不着急。”

    萧青鸾微笑着抬起眼。

    王无咎这话说得挺坦率,毫无疑问,王宪上次来访肯定是被哥哥提点了一顿。

    萧家虽然愿意合作交好,但并不想按照传闻中的那样,和王家结下儿女亲家。这已经是不需讲明,但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不过,这位柳夫人还是不甘心,所以特地写了一封信给她。

    既然王无咎诚心相对,萧青鸾也没什么好忌讳的,直接就撕开了信封。

    “我们两家都算是世交,互相通信聊家常再正常不过了,这事你无需挂怀。”

    她洒脱一笑,直接展开了信纸让对方一起看。

    “上次家宴招待不周,若是哥哥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也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王无咎微微一怔,进而有些感动地点头。

    “五妹这话言重了。”

    婚姻大事说起来叫人羞涩,名望高企的王家居然会被拒绝,细想起来,也是前所未有的尴尬之事。可只要心胸开阔些,平常看待,其实也不过如此。

    毕竟,缘分这种事就是不能强求的,他对萧青鸾佩服有之,欣赏有之,赞叹有之,但心动就是没有。

    萧青鸾都如此看得开,自己一个大男人还在扭捏什么呢?

    两人对视一笑,一字一句,一起细读起了书信。可这封信里,柳夫人除了普通的关怀和寒暄,主要说的内容却叫人大跌眼镜,意想不到。

    “竟然是向我打听消息,想知道孙家小妹是否婚配?”

    萧青鸾缓缓瞪大了眼睛,简直是一脸的迷茫。

    孙御史家和萧家是姻亲,往来十分密切,立场还一致对外,这些消息都不假。可柳氏就这么顺杆子爬,想要儿子去娶孙敏秀,思路也是足够开阔了。

    问题是,孙敏秀年纪还小,才刚十六岁啊!

    别说孙家人会不会考虑了,就是叫萧青鸾一个未婚女子去询问这件事,想想都很尴尬,很不合礼数。

    萧青鸾这时才明白,怪不得这柳夫人要单独写信给自己了。

    这种私密的事,别说去孙家打听了,就是托付给钟氏,也会显得很奇怪。只有忽悠萧青鸾这个晚辈当桥梁,姐妹私下说话,得到的消息才会准确,而且迅速。

    “母亲又在瞎操心!怎么又惦记起孙家来了,还把这个麻烦事交给你……真的很抱歉。”

    王无咎捂着额头,脸上表情十分无奈。

    他一边摇头,一边直视着萧青鸾,眼底含着一丝歉意。

    萧青鸾都忍不住笑出声了。

    王无咎也够惨的,父母着急他的婚事,急得不得了,他却要低头来替父母道歉!

    “道歉干嘛,这又不是你的错!伯母只是一片好心,爱子心切,我不会计较的。不过敏秀的婚事我确实不方便干涉,她有自己的父兄安排,萧家只是普通亲戚而已。”

    她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幸好对面是王无咎,直接说出想法,他也不会那么玻璃心。

    “孙家确实是京城中的好人家,孙御史的脾气人品,我也十分佩服。”

    王无咎认真道:“不过我与这孙小姐完全不认识,也不会随意打探人家,白白惹上嫌疑。心有所属还妄议亲事,这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作风。”

    “其实我今天来侯府,是想问你姚姑娘的下落。她离开刑部大牢后就一直在你这边,对吗?”

    “你想找她?”

    萧青鸾眉头一皱,顿时将书信拍在了桌面上。

    旁边侍立的珠绣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无咎。

    “姑娘,这……这不能说么?”

    “姚善才现在已经改名换姓,开始新生活了。那天王家的马车也来接人,但她是自愿跟我走的,就说明她不想再和你扯上什么关系了。”

    萧青鸾冷着脸,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厌烦起来。

    “无咎哥哥,你假如想要娇妻美妾,在王家都是唾手可得的。姚姑娘确实不错,但你干嘛要对一个乐师念念不忘呢?”

    “她的性格外柔内刚,能苦练技艺成为首席琴师,自有一股傲气,不会甘于人下。而你碍于身份,又不可能真的娶她,纠缠下去,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从这封信件当中,就可以看出王家的家风是怎样的,那叫一个实用主义。

    王无咎要娶妻,既要以大局为重,在各大官宦家族内挑选,又要考虑那个女子的品行风评,最好还得沾亲带故,亲上加亲。

    若是眼睁睁看他和乐妓厮混,别说王宪夫妇了,恐怕连宫里的皇后都得当场气晕过去。

    “……既然如此,何必再找她呢?”

    王无咎没想到,自己只是要个消息,萧青鸾居然就这么坚定地怼了回来。

    可对上她眼里的谴责和悲哀,他的心里,也忍不住微微一颤。

    萧青鸾这是……在为姚善才担心?

    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已,从一开始,王无咎就觉得她就对姚善才的遭遇很冷静。几乎是一瞬间,萧青鸾就决定好了,要借用姚善才这个人证来打击齐王宣景。

    之后姚善才入狱,被放出,萧青鸾都没有亲自过问,完全是一副利用到了就行的感觉。

    长时间以来,王无咎还以为只有自己在关心姚善才呢。

    没想到萧青鸾考虑的问题如此长远,不但收留对方,还为对方安排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

    “青鸾你办事实在是妥帖周全,我虽然有所构想,但绝没有你这般干净利落。”

    王无咎感慨了一句,忍不住摇头。

    “可我还是没法放弃。不瞒你说,其实姚善才的本名叫做姚玉桃,她父亲是蜀州衙门的一名刀笔吏。”

    “十五年前,他陪我父亲巡查盐场,得罪了当地豪强,不久便遇害身亡,妻女也遭劫失踪……”

    “我从小便和她在一处玩,后来她不见了,我还让家人在城里找了很久,谁知她早就不在蜀州了。进京后突然在酒宴上相见,简直是心神俱震,不知今夕何夕。”

    “所以是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

    “确实如此,容貌和脖子上的痣都没变。”

    王无咎苦笑道:“可惜她把小时候的事都忘了。”

    萧青鸾头一次见这种经典剧情,顿时觉得有趣。

    这会儿的王无咎说起话来语调温和,失落伤心,流露出的情绪,好像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既有这份渊源,我可以告诉你她的下落。人现在在萧家女学做导师,教授弟子们琴艺、乐理。”

    萧青鸾恢复了从容,大方地摆了摆手。

    “你可以去看望她,但绝不能违背她的想法,也不能随便把她拐走哦!”

    得到这样的结果,王无咎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萧青鸾将他送到前院,正好遇上了钟氏和萧启,一家人便礼貌地一同走到门口送别。

    离开前,王无咎还突然转身,态度诚恳地对萧青鸾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这是怎么了?”

    望着背影,钟氏吓了一大跳,转身狐疑地看着萧青鸾。

    “青鸾,你和无咎到底讲了什么,他怎么突然毕恭毕敬起来了?你哥哥还在翰林院值夜,不会又出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了,你还偷偷瞒着我吧?”

    “婶娘你想的真多。”

    萧青鸾微微一笑,一左一右抱住了两人的手。

    “我对叔父和婶娘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有这么可怕?至于今天出了什么事……呵呵,你们很快就能听说了。”

    “人小鬼大。有什么好事不能现在说,我和你三姐正缺故事下酒呢!”

    “我保证是好消息,而且和侯府完全无关,累不着您……”

    ……

    第二天,萧青鸾正在煮茶养生,萧凤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烫的直吐舌头。

    她一脸等不及的样子,兴奋不已。

    “青鸾你还坐得住啊?我刚从宝辉楼回来,听到了一个大新闻,太好笑了!”

    萧青鸾的目光闪了闪,微笑着递上一杯凉水给她。

    “三姐姐还是这么毛躁,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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