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鸾浑身一震,立刻转头去找,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几道熟悉身影。

    奇怪,宣凛怎么会在这儿?

    她忍不住抛下身后家丁,朝前方追上了几步。可刚来到拐角处,眼前的光影顿时便是一暗,有人逆着光挡在前方,距离极近,差点撞上萧青鸾的鼻尖。

    萧青鸾心跳都漏了一拍,慌忙抬头后撤,这才确认了眼前就是宣凛。

    近距离看这张冷肃的俊脸,未免也太吓人了吧!

    她脸色一僵,心里顿时多了几分“近乡情怯”的尴尬感。身后珠绣等人追来,纷纷惊讶地站住行礼。

    萧青鸾迅速挥了挥手,咳嗽两声,让下人都去一边儿等候。

    “原来真的是三殿下……可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这附近的“永乐坊”有三条街都是王家的,距离秦王府甚远。

    萧青鸾很好奇,总觉得宣凛来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然而宣凛并不答话,反而紧紧蹙着眉,一脸不悦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压着一层隐约的怒气,叫萧青鸾脊背上麻麻的,几乎要忍不住去低头检查自己的全身了。

    宣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她穿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劲?

    为了代表国公府的脸面,萧青鸾外出的衣裳都是新做的,比以往更华丽了不少,佩戴的首饰也贵重无比。今天来王家送拜帖,钟氏还特地亲自检查,给她插了一头耀眼夺目的金钗步摇,力求在气势上不能输。

    但再怎么过分,这身打扮也不至于逾越犯法,叫宣凛都看不下去吧……

    萧青鸾满腹疑惑,正要开口,就听他直率问道:“你才进去半刻就出来了,可是王家人因前几日的事情为难你?”

    她顿时一愣,脑中灵光一动。

    “什么为难?你……你就是因为这个担心我?”

    “皇后为何旧病复发,萧衡为何照旧处事,朝堂上的众人心里都有数。几次风波下来,太子和齐王都连连犯错,叫父皇不满,唯有战战兢兢将功补过。唯独你们萧家……步步高升,一次比一次更得圣眷,引人嫉妒是难免的事。”

    宣凛平静地说着,语气冷酷如铁,“听闻王家夫人不是京城出身,性情偏狭,是她把你赶出来了吗?”

    萧青鸾消化了一下他的画外音,察觉到其中的关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拈着精美的衣袖在眼前举起,眉眼弯弯如月牙,“三殿下看,这衣裳的布料是宫中御赐的,一匹便要数十位织工忙碌百天。我坐的马车,带的仆从,都是正儿八经的公府规制。”

    “王家方才开了大门迎接,主人不在,管家也亲自道歉送我出门……你觉得我在这儿受委屈了?”

    宣凛眼神从她脸上扫过,似乎是被那轻快的语气感染,神色间冷意消退,也露出了一个淡笑。

    “虽然这位柳夫人可能不大喜欢我,但我只与无咎哥哥交好,拜访她,也是看在无咎哥哥的情面上,与她怎样并不相干。”

    萧青鸾整了整衣袖,缓步前行,耐心地笑着道,“对我而言,人敬我一尺,我就敬人一丈,人对我冷淡,我也从来不会憋着吃亏。殿下认识我也不是一两天了,何时看到我委屈?既然是合作共赢,就该多信任我一点才行啊。”

    宣凛嗯了一声,微微垂下了眼眸。

    方才的问题……其实是他太冲动了。

    一注意到萧青鸾往王家方向来,宣凛便心口一紧,迅速改变了原本的方向跟随而来,唯恐错过什么意料外的事件。

    注意到她不久就离开王家,他更是不由自主,产生了糅合着担心和焦虑的猜测。

    其实萧青鸾何曾是任人欺压的弱者了?

    她好像始终都是这样冷静从容,云淡风轻,对待任何危机,都能够乐观直接地面对,充满勇气地解决……仿佛那纤细身躯里,蕴含的信念无穷无尽,没有极限一般。

    “那是我多虑了,抱歉。”

    奇了,这一世竟能听到宣凛说“抱歉”?她不是在做梦吧!

    萧青鸾抿了抿唇,斜眼看向他,不由得加深了眼底的奇异笑意。

    “哪里的话!还是要多谢殿下相助。不只是帮我安排入宫一事,还有升为国公府的封赏。”

    “虽然旨意是现成的,但成套的手续、礼物,要内府一口气办下来还是很不容易,听说以往都要拖上两三天的。”

    若不是宣凛在背后催促,想必太监们也不会如此利索,办事效率快得飞起吧!

    回想起自家新增的财富土地,萧青鸾脑中打着算盘,心里甚是开心。

    可豪奢的赏赐都是出自皇家内府,对应的国库公账上却接年欠钱,连救助灾情都捉襟见肘,她又不禁有些惋惜痛恨起来。

    唉,封建王朝,皇族总是搜刮天下一家独肥,还真是个难解决的问题!

    宣凛注意到她忽然暗淡的神色,眼眸微微闪了闪。

    “钱庄、医馆、酒坊、书铺……萧家的生意和账目几乎都是你在打理,收益不凡。所以现在,你还想用手中的钱财做点什么?”

    “我想做的事情可多了!不过还都是些不成熟的设想,得一步步慢慢来……殿下也有兴趣插一脚么?”

    宣凛配合地点头,迅速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那好吧,严格来说我也需要有人帮助。”

    一想到萧家未来的发展,萧青鸾便兴奋的不得了,脑子里又有了无限的灵感。

    她理了理思绪,迅速陷入了深思。

    萧家的钱庄分号,差不多遍布了整个中原,除了太过遥远的岭南和西北都能找到。商队和船队更是沿着水流,去得更远,深入蜀州、珠州等地,有两千多人,上百条龙骨大船,不断来往南北,手中奇货可居。

    在她的要求下,萧家医馆也逐步扩展,延伸出了医学院的功能,培养了不少民间大夫。一时间,杏林声望迅速拔高,甚至连御医也忍不住交流讨教。

    根据前世记忆,萧青鸾还提前买下了几处铁矿、铜矿。本来她还遮遮掩掩,但现在借着国公府的名号,搞材料和武器的研究就更加方便了。

    “这样一来,不管是调配金钱,还是购买大批物资,萧家都有力量能够如臂指使了。但这次赏赐来的百顷田地都在宾州,听说那里最适合种棉,所以我想快些派人去接管下来……”

    萧青鸾正笑着掰手指,忽然整个人一震。

    等等?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

    “宾州”这个关键词,触发了她脑子里的某些联想。

    有什么细节好像流星,在思绪中一闪而过。

    宾州是北地边境,驻扎了十数万军队,在抗击北狄族中最为主要。而前世的宣凛之所以能够崛起,关键就是在那里下了一步险棋。

    朝堂内斗,外族骚扰,太子和二皇子都无暇顾及,只能将他推出去奔赴前线。不受宠的三皇子在寒风中离开京城,身后无人送行,摆明了就是替朝堂收拾烂摊子的棋子,注定在边关耗尽半生青春。

    也许,就在那时,宣凛便磨牙吮血,暗中决意要反杀回京了……

    过去破碎模糊,仿佛被水浸泡过的相册般一页页翻过。

    萧青鸾凝神皱眉,手指点着酸痛的太阳穴。

    等一等,信息还不够完整!

    北狄族骚扰边境,宣凛被迫出京……这其中桥梁还有一条,就是原本驻守宾州的节度使因病去世了。

    偌大的一个州无人镇守,显然不行,但朝廷又不愿任用当地的裨将。这种情形下,宣凛以皇子身份被派去宾州,才会显得既合情又合理。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

    萧青鸾记得,自己不久前还在哥哥那儿听说了。现在的宾州节度使贺尊活得好好的,不但没病没灾,还时隔多年,很罕见地被召回京城述职了!

    “青鸾……萧青鸾!你这是怎么了?”

    宣凛顿时疑惑,萧青鸾比起刚才,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

    萧青鸾忽然抬头,紧张道:“宣凛,我问你,宾州节度马上要入京了对吗?”

    第一次被人叫了名字,感觉十分奇妙。

    宣凛倒不觉得冒犯,只是在身后猛地握紧了拳头,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贺尊与吴氏不睦,原本的述职拖了又拖,已经整整八年不曾回京城了,这次可能是听闻吴氏病重,方才会勉强同意吧。

    “朝中多数人觉得他有不臣之心,最好以闲职羁绊在京,不能再放虎归山了。”

    宣凛沉声道:“只不过,究竟找谁替他,现在还是众说纷纭。”

    “那……涉及到边军的事你一定得提高警惕,万万不可冲动大意,强行出头。”

    “这是自然。”

    “有人叫你去你也别去。”

    萧青鸾咳嗽一声,又轻声补充道:“当一方节度听起来威风,大权在握,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有着种种担心,但此时此刻,萧青鸾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宣凛的性格不喜京城宦海,更适合外面的广阔天地,她又何尝不知?但原本的流向已经被改变了,想到那些剑影血光,萧青鸾就是感到很不安!

    离开京城,也许会面对许多未知的风险呢?

    她私心不想宣凛受伤,话说到这里,已是极限。

    两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人流密集的大街上,便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分开了。萧青鸾上了马车,隐约有些嫌弃永乐坊的巷子太短。

    见宣凛一行人从反方向离开,她这才放了心,松手叫帘子落下。

    回到自家院子,萧青鸾发现钟氏正等着她。

    “婶娘,事情交给我了你还担心什么?”

    萧青鸾笑着嗔怪,看了一眼堂上的计时钟道,“这个时辰也该午休了,没事做,你还可以去陪三姐说话嘛!”

    钟氏招了招手,笑得很神秘,“担心你被人拐走呗!你三姐姐一个破落户有什么好话,来,我们两个屋里坐。”

    萧青鸾无奈,只好被钟氏拉到了屋里,果不其然,婶娘叫奴婢丫头们退下后,脸上的笑容越发夸张了。

    “青鸾啊,那位秦王爷又来找你说话了,你俩的关系究竟如何?”

    “就是半路遇上了,对咱们家问候了几句。”

    “只问候咱家,没关心关心你?”

    这八卦的语调,弄得萧青鸾耳朵上痒痒的,简直要烧起来。

    “真就是问候一下!萧家封国公怎么说也是件大事,连长公主都特地写了祝贺信,他过来赞几句也没什么吧!”

    萧青鸾停了停,又特地补充道,“何况哥哥与四皇子关系不错,他又和四皇子年纪相近。”

    钟氏的笑容渐渐消失,哀怨地叹了口气。

    “话是这样说,但你二姐孩子都生了,萧家都变成国公府了,你们几个却都没定下婚约。”

    “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的很呀!”

    “婶娘。”

    萧青鸾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可又不好直接打破钟氏的烦恼,对她直说朝堂险恶。毕竟,有人为了你的未来操心碎碎念,细品之下,抱怨里也是有一种别样的温馨的。

    “三殿下与我真没说什么。陛下如今脾气渐渐暴躁,疑心病又重,他本就不受重视,未免上头忌惮,躲着我们这些勋贵世家还来不及呢。”

    萧青鸾压低了声音,认真提醒她。

    “所以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家里刚有起色就飘啊。我们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叔父和哥哥好。”

    听到这里,钟氏立刻翻了个白眼。

    “哼,不愿意聊就算了!傻孩子,婶娘都这把年纪了,还用你来教分寸?”

    “那是,算我多嘴啦!”

    萧青鸾呵呵赔笑,忙把话题给转移开了。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钟氏又提起另一件好事来。

    “说起来,孙家也是双喜临门正要请客,喜帖都送到你这里了。”

    钟氏从桌上拿起一张烫金喜帖,塞在萧青鸾怀里。

    谈起萧鹤所生的儿子谦哥儿,她更是赞不绝口。一会儿说长得白胖,一会儿说吃喝健康,眉眼都笑出了一朵花。

    “你二姐姐自从生产过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但心里也常常为你提心吊胆呢。这次是谦哥儿满百日,又是亲家老爷升任御史中丞,你说什么也得匀出时间,去孙家好好待两天。”

    萧青鸾忙点了点头,对此十分赞同。

    “之前我就察觉了,二姐姐和我见面,我都因为各种缘由没说上几次话。自然了,也是最近这段时间风波不断,太过操心,我不敢给孙家多添麻烦的缘故。”

    她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放下心思,陪家里人好好玩乐一番。

    想到萧鹤这一次嫁的很好,夫妻恩爱,还生出了一个“原本不存在”的孩子,萧青鸾更是感到欣慰,不禁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原来不知不觉,谦哥儿都一百天大了啊。”

    她甩了甩头,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调感叹道。

    “我也是没想起来,若真是三天后就去赴宴,礼物可得快点准备了。”

    “送点什么好呢……三年科举,五年模拟?”

    ……

    孙御史升任御史中丞,乃是言官之首,威严无比。因此孙家的这场宴请一反常态,办得十分热闹,场面堪称宏大。

    来到孙家后,萧青鸾摆出一副乖巧神色,一一见过了亲人长辈。

    等到所有人把自己“参观”“点评”完毕,她这才松了口气,去后院找二姐与孙敏秀等人说话。

    “五姐姐,你可算来啦!”

    刚踏进熟悉的院落,立时,孙敏秀就眼睛一亮,抛下一大堆闺秀千金来与她打招呼。

    面对萧青鸾这种级别的熟人,她语气亲热,扑上来就抱住手臂,直接把她往人堆里拖去。

    “这就是萧家五姐姐,名满天下的大才女,各位可都认得啊?哈哈,在清涟书院读书的肯定认得,没见过的现在来认识一下,五姐姐可大方了,大家放开了聊,都是朋友……”

    孙敏秀开朗活泼的性子,没人会不喜欢,今天她就是这里的最佳主持人。

    萧青鸾面露微笑,很快就融入了她们当中。

    “大家知道么,好像齐王殿下也来了呢!虽然我是没见过本人,但孙大人如今可不一般,这些极有身份,极为尊贵的人都是不请自来的。”

    “真的吗?齐王也来了!”

    “他这般结交大臣,陛下不管?”

    “陛下本就偏爱他,现在他又靠着那几个破道士重新受宠了,搞不好还是能压太子殿下一头呢。他不但自己来,好像还是带了侍妾、歌姬一起来的。”

    “噫!果然还是那么风流倜傥……”

    “这叫风流吗?我看是下流!”

    听到这儿,孙敏秀气不打一处来。

    想到之前的那些事儿,她放下喝着的果酒,气鼓鼓地拍了下桌子。

    “你们不知道,长了一张好脸却不做人事的人,就是最可恶的!齐王虽然风度翩翩相貌好,但心狠手辣,还是个贪得无厌的色/鬼,连人家休了的破鞋也要。”

    “那个李白鹦不但办出一堆丑事,连累萧家名声,还曾经几次谋害过五姐姐呢!”

    她打了个酒嗝,红扑扑的小脸憨憨地扭了过来。

    “——五姐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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