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这是快要生气了!

    熟悉的语气下,四皇子被吓得脖子一缩,飞速捂住嘴。

    三哥平日里好说话,但真要记仇起来,那可是很麻烦的。若是闹得太过火,他的功课恐怕又要多到背不完了!

    四皇子立刻乖乖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可这下子,萧青鸾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众人的马匹后面,都挂着不少野兔、大雁等猎物,显然不是买的,而是一副刚刚从城外游猎回来的样子。

    萧青鸾到底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打猎……我记得四殿下并不擅长骑术吧?你们两人都参与了,这么多猎物,是和谁一起打的?”

    “是呀,今天来了不少人呢!”

    四皇子扭过头来,笑嘻嘻道:“贺尊贺节度昨日入京,手下还带了一帮厉害的亲兵。三哥说想试试边军里历练出来的真功夫,特地组织了一场打猎活动。”

    “不过论起打猎,这些人还是有些放不开,倒是三哥,一人打了五只赤狐呢!而且皮毛都没破,萧小姐若是喜欢,说不定能给你做个围脖。”

    “这可不行。”

    宣凛皱了皱眉,认真拒绝道:“刚杀的兽皮血腥气重,不适合她。”

    萧青鸾闻言,便是冲他微微一笑。

    如此细节的事,宣凛竟然立刻就想到了。

    她不喜欢皮草,就好像不喜欢血淋淋的象牙玩物一样。倒不是萧青鸾为人多么朴素节俭,单纯是嫌弃这些东西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再怎么华丽,也是依赖血腥屠杀得来的,若非必要,还是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虽然身处富贵锦绣之中,日常生活难以完全避开,但萧青鸾决心从源头开始减少消费,全当是替家人在积德行善了。

    她的这点心思,有时候连钟氏等人都不理解,常常劝她不要过于简朴。但宣凛只听了一次就能理解,到底是谁说他冷面冷心来着?

    萧青鸾心头顿时开阔,告辞离开时,眼底的笑意也变得明亮了许多。

    大越一向重文轻武,贺尊的亲兵即便在边关身经百战,回到京城这个富庶和平的温柔乡也难免矮了一头,受到权贵轻视。

    一般的皇亲贵族,根本就不会给这些粗野武夫多少好脸色。可宣凛却放下身段,与他们一同游猎切磋,必然会在这些军官中收获人心。

    她虽记不清这些人里有什么重点人物,但毫无疑问,宣凛一直在不断发展自己的力量。现在的每一步,都走的比他的哥哥们更加扎实。

    从这个层面说,贺尊回京述职,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

    钟氏在宴会上收获了不少八卦,回来都一直拉着萧青鸾,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这事儿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有三个月便是固定的选秀,咱们家总得出个人吧?未免有人挑刺,最好快点给三姐定个人家。我也不是非要比孙家强,但总得差不多。”

    “可是看来看去,这合心意的人家现在还真不好找……”

    她掰着手指,一家家说给萧青鸾听。

    随着自家女儿顺利结婚生子,钟氏的信心水涨船高,眼光更是比原来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什么世代书香,什么高官厚禄,什么样貌才学,一项项列出来,萧青鸾简直觉得神仙也配不上自己和萧凤了。

    一通分析,结果为零,两个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还不如不分析。

    萧青鸾忍不住扶额叹息,“婶娘,按您这要求,我和姐姐恐怕连皇后都不得不当了吧。”

    “那可不行,你听没听清楚,我这是在忙着挑什么啊!你俩的夫家首先就是要年纪相近,才貌双全,否则嫁个老头这辈子想想都吃亏。”

    钟氏激动地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入宫做娘娘确实尊贵,但合适吗?你想想当今陛下的岁数,你觉着合适吗?”

    萧青鸾忙摆手认输,见钟氏依旧唉声叹气,十分苦恼,她也只好收起玩笑态度,认认真真出起了主意。

    “其实婶娘大可不必焦躁,按照规矩,只要是萧氏一族的女子都行。我和三姐姐都不走,您也可以问问族里有谁愿意,收个干女儿代替我们去选秀嘛。”

    “这好像不妥吧?”

    钟氏有些意动,但又担心地回忆道:“以前我也听过这样取巧的,不过最后那户人家是被陛下斥责了,还削了头顶的爵位,罚了一大笔财物!后来,还是已经致仕的右相联合数十名官员求情,这家人方才免去刑罚……”

    选秀到底是有关家国传承的大事,以皇帝刚愎自用的性格,显然不会由着下面的人糊弄。

    钟氏根本不相信,他连谯国公的女儿都要强抢,又怎么会放过满朝大臣家的闺秀呢?

    “不用怕,这次选秀肯定没那么严苛。”

    萧青鸾倒是一脸轻松,完全没放在心上。见钟氏吃惊,她干脆就把齐王和自己的交谈传达了一遍。

    不但如此,宫中流行的炼丹士是齐王的人,她也同样告诉了钟氏。

    “……婶娘也看过咱家医馆出的保健书吧?丹药短期服用颇为有效,久服必然催命,只是世人往往难以自制,一次吃,次次吃,很快便会成瘾。”

    她充满深意地眨了眨眼,“哥哥也说过,最近这段时日,陛下上朝的频率越发少了。”

    这就证明了皇帝看似康健,身体却在每况愈下。三个月后,鬼知道他还有没有精力处理选秀的事。

    对于萧青鸾来说,这些信息都是早就摸清的。但钟氏听完之后直拍大腿,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口中直呼岂有此理。

    “这个齐王,可真是……真是不择手段啊!”

    “谁说不是呢。”

    “怨不得人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白鹦,范家小子……那俩白眼狼都跟随的主子,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青鸾轻叹一声,伸手按住钟氏的肩膀,安抚道。

    “婶娘可看好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日后三皇子必然会遭到报应的。不过现在么……我们为人臣子,只能本分做事,尽力而为。别的不说,哥哥和叔父能办好事,做好官才是第一位的。”

    钟氏连连点头,感动地握了握萧青鸾的手,心里只觉得孩子长大了,成熟了。几句话便将时局看得如此清楚,别说她了,萧启的眼力都有些比不了。

    看来自己这个长辈当的的确不合格,从今往后,还是多听萧青鸾的意见更好!

    ……

    “齐王三次邀请,这贺尊竟然还不愿意赴宴?”

    收到下人报告,范涵远气得脸色发青,抓心挠肺一般在院子里踱步。

    “该不会是你言辞不当,言语间惹他不开心了吧!”

    若这里不是齐王府,看他的脸色,简直恨不得对路过的小猫都来一脚。

    屋内的李白鹦卸掉妆容,丢下手上银梳,冷笑不止。

    “这贺尊是禁军侍卫出身,既不好美色,也不好金银,更不好酒,古板的要死。自从回到京城,出门就只有进宫述职和出城打猎两件事,就是不给王爷面子。对付这种茅坑里的石头,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她说着说着,还眉眼嚣张,拔高了声音挑衅道:“不说别的,你范大人有本事,那你去试试!弄不好人家好的是男色呢!”

    范涵远扭头看她,李白鹦毫不示弱地回瞪。

    两人视线里都是火光,最后还是范涵远气得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小院。

    “事情我会如实告知众人,办事不力会有什么惩罚,你好自为之就是!”

    李白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全当他在无能狂怒。

    “装模作样装什么……你这幕僚的位置还是我挣来的,试问谁不知道?王爷罚我也是罚自己人,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嘴碎什么。”

    范涵远名声败坏,条件劣势,能在齐王身边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官位,已是超常发挥。

    李白鹦很有自信,如今在宣景眼里,自己的地位可比他一个小谋士高得多了。否则试探贺节度的任务怎么会交给她,而不是范涵远这样正儿八经,能出入官场各种场合的下属?

    范涵远责备自己,实际上不过是在酸她得宠罢了。

    反正李白鹦对这个“前夫”毫无感情,只有心寒,让他嫉妒死了最好。

    她又慵懒地擦了点香粉,看着铜镜里的美人,给鬓角加了一朵珠花。

    “霞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丫鬟看了眼钟表,小声提示,“申时了,该快点去娘娘那里晨昏定省了。”

    “急什么,晚两刻钟再去。”

    李白鹦哼了一声,下巴傲慢地抬起,“上次姓陈的还在我面前摆娘娘的谱,也不看看她屋里什么样子!王爷一个月都不去一次,和冰窖一样,哪有资格叫我低眉顺眼地伺候……”

    后院之内争奇斗艳,热闹汹涌。可齐王府的前院书房,却是弥漫着一片压抑。

    听到范涵远的话,宣景阴着脸打开抽屉,手里握住了那块伪造的虎符。错金铁块冰冷坚硬,棱角分明,不但压手,还膈得他胃肠里也一阵难受。

    他是怎么也没料到,贺尊这样的封疆大吏,功高震主,回京后是怎么忍住不和皇子结交的。

    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兔死狗烹,被朝廷废掉或者闲置吗?

    自己的请帖三番五次,被当面送了回来。听说皇帝在武英殿摆宴宴请贺尊,他还特地派出李白鹦等美人参与陪酒,结果也被贺尊彻底冷落。

    反而是宣凛送去的野味,贺尊倒是十分欣赏,还一一收下了!

    “荒野之地的武夫,果然就是没有眼力见儿。既然这样,那就只有兵行险着了。”

    范涵远眼眸一闪,低声道:“王爷可是下定决心了?”

    宣景颔首,迅速将虎符封好,交给了身边的一名亲卫。

    “你和范涵远速速前往宾州,今晚出发,不得有任何耽误!”

    朝堂上围绕着人选争论不休,最少也要半月,才能定下新的宾州节度。

    一想到这中间的空档,宣景禁不住心头狂跳,血液都隐约沸腾起来。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做很多手脚。因为宾州,马上就到秋季稻麦成熟的时候了!

    “狄族一向土地贫瘠,物资匮乏,前两年又是青稞和小麦的丰年,导致了族内人口激增。不出意外,今年他们必会十分缺粮。”

    “我们只需暗中调动军队布防,故意露出破绽,必定能引导狄族来攻!”

    看向一旁的地图,宣景负手而立,神态自信道:“眼下贺尊不在宾州,军中群龙无首,你们只需买通几名都尉配合便能成事。贺尊的三名副将中有两人是京畿出身,亲人都在孤王掌控下。若想家人活命,这回就得乖乖听你们的安排。”

    一想到战报传到,朝堂震动的样子,他眼底顿时就洋溢出了一种狂热和兴奋。

    仿佛下一秒,就是他大展身手,在慌乱的太子和皇帝面前侃侃而谈,手段百出,迅速稳定大局的场景。

    甘州大案后他一度沉寂,后又遇吴贵妃失宠,不得不以邪门歪道谄媚上位。不少世人见风使舵,开始嘲讽宣景既无德行,又无事功。

    可这还不算最难受的,宣景最受不了的,就是连皇帝的目光也来了个大转弯。

    除了太子,父皇还开始注视以往不起眼的三弟四弟,唯独对他们母子二人冷落!

    但那又怎么样?

    宣景握紧了拳头,心头涌动着浓浓的不服。

    没有功劳,他还可以自己造。只要重回朝堂中心,千里外的边地而已,多死几个人算什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愧是王爷。这计谋我虽然早有腹稿,但除了王爷之外,也再没其他枭雄敢用了!”

    范涵远见缝插针,忙送上一句吹捧之辞,面带欣喜就要离开。

    可宣景心念一动,忽然又叫住了他。

    “隐藏身份就不能走官方渠道,一般客商去宾州送货,怎么走最快?”

    “除去官府才能用的八百里加急,应是东城驿的马最快。”

    范涵远搜索了一下脑中信息,果断回答道:“西城驿被王氏族人掌控,我等出入难免不太安全。去东城驿租用马匹,出京城后一路都抄近道,十日便能到宾州最远处了。”

    “很好,就这么办。”

    宣景满意地点头,同时还信誓旦旦承诺。

    “若是这次顺利,孤王必定保你进政事堂,堂堂正正做到枢相之位。还有,王府上的这些美女你可随意挑,也算是孤王补偿你的辛苦了。”

    ……

    “你叫我小心?”

    宣凛弯弓引箭,从后方看去,萧青鸾只能注意到他笔直的手臂,线条强健,如山峦般紧紧绷起。

    一支长箭飞出,“笃”地一声钉在了靶心,没入半尺之深。

    宣凛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回头问她:“小心什么?”

    萧青鸾咳嗽一声,忙挪开紧盯的眼神,专注于手上的热馅饼。

    “范涵远……就是那个丢人现眼,被白羊书院踢出门去的范涵远,他与齐王不是走的很近吗?我的下人见他鬼鬼祟祟在东城驿附近出现,还带了不少人,假扮成客商出城去了。”

    接到监视范家的眼线送来的消息,她一大早便来了秦王府汇报。可万万没想到,管家竟直接邀她进门,还热心十足地弄来了早餐请她吃。

    看到餐盘,萧青鸾禁不住食指大动。

    秦王府到底是画风不同,早饭居然吃的是烤包子。金色的脆皮下是浓浓的肉香和面香,汤汁微微闪亮,透出表皮,不需细闻也会扑面而来。

    这可比自家的健康小菜香多了,盛情难却啊!

    面对宣凛,萧青鸾向来就不怎么客气,想着蹭上一顿饭也没什么,也许主人家也没起床呢。

    可她刚刚坐下来,就发现旁边的院落里尖声阵阵,“咻咻咻”的动静响个不停。

    一扭头,原来是宣凛正在练箭。

    萧青鸾瞪大眼睛,咕噜一声,吞下嘴里的早饭。

    不得不说,只穿单衣的宣凛实在秀色可餐,少了几分冷酷严肃,多了几分自然随性。她手里的肉饼顿时不香了。

    “这人心机深沉,野心甚大,我放心不下叫哥哥去查,没想到礼部那边回复,他竟然是告了丁忧回乡奔丧的。”

    萧青鸾定了定神,重新继续自己的话题,可说到这儿,真是忍不住要吐槽一番了。

    毕竟别人不知,她却是两世记忆,很清楚范涵远的家世背景。

    “他父母早就死了,日子和年份也对不上,也不知道这回死的又是什么野生爹妈。”

    听到她含含糊糊的语气,宣凛擦去脸侧汗珠,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倒不觉得萧青鸾粗鲁,只是没想到,她还真愿意当着自己的面吃吃喝喝,粉腮鼓鼓像只松鼠。

    这种感觉真是挺微妙,也挺……温馨的。

    “一件小事而已,我底下早有人盯着了。——所以你是放心不下,特意来嘱咐我的?”

    萧青鸾听出他的笑意,顿时有点脊背发麻,好像被羽毛挠到了脖子似的。

    但她还是“嗯”了一声,用力点头。

    “我……我这是以防万一。”

    放下筷子,萧青鸾尴尬地停顿了一瞬,又掩饰性地补充道:“可不是不相信殿下的本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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