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任斯钦一个翻身，跟陨石似的砸在地上。
他自己家的卧室，在装修时，地面被万冬雪铺了厚厚的地毯，起初他不能理解，后来好多次早晨从地面爬起来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是自己滚下来的，归结于地毯躺着太舒服。
任斯钦爬上床，死活睡不着，索性换好衣服到客厅。
客厅里没人也没狗，玄幻处悬挂的狗绳不见了，估计乔铮遛狗去了。
大早上遛狗，乔大爷的自律生活。
任斯钦打开书包，拿出习题册来做。早上的脑子比较清晰，做起来很流畅。
听见玄关处传来动静时，已经快八点了。
乔铮提回来了早饭，见穿戴整齐的任斯钦已经在桌边坐好，笑着问：“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你卧室那个窗帘，我分不清早还是晚，还以为又像上次一样要迟到了。”任斯钦不会说出实情，丢人。
“我会叫你的。”乔铮把装满早点的袋子放桌上，“我猜你是睡得不老实，掉地上了。”
任斯钦拿起豆浆喝了口，不回应是他最后的尊严。
吃过早饭，任斯钦回家去打包了一个行李箱的衣服。
到寝室的时候，陈子铭床上有两床厚棉被，严旭正把秋衣扎进校服裤子里。最近他们寝室可能风水不太对，热水供应不足就算了，空调还坏了，加上在过道口，风一吹特别冷。
任斯钦有点怀念几个小时前躺过的温暖卧室。
严旭说：“期中考试成绩好像出来了？这些老师晚上不睡觉的吗！”
“效率高挺好的，让我们提心吊胆的时间少了些，”任斯钦平静地说，“考多了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大概知道自己的分数多少。”
严旭搓搓脖子，“多少分啊？能上600吗？”
任斯钦挑眉道：“600？小瞧我了，630左右吧。”
“厉害厉害，我觉得我最多580，这次物理太拉了。”严旭说。
任斯钦：“理综我不怕，数学不拉我分就谢天谢地了。”
吹完牛逼后不久，熟悉的公告栏前，任斯钦看着自己的分，捂额。
前几次的分数稳定在六百出头，这次期中考试的题目难度和高考差不多，数学他不会做的依然不会做，考了599，排名倒是上升了些，说明没有退步。
“我果然考了580，”严旭没有意外道，“物理这次真没考好，哎，不过比上次高考进步就行，家长会好交差。”
严旭已经走了几步了，以为任斯钦在旁边，嘴没停过，他反应过来回头看时，任斯钦正用手指比量着名单。
“任斯钦，你在做法吗？”严旭走回去。
任斯钦伸直拇指和食指，丈量着两个名字的距离，这次距离又变近了。
严旭看见了乔铮的名字，还有高到令他羡慕的666分。严旭伸出手比了个六，“铮哥高考好像554？半学期涨一百多分！他是左右脑同时在学吗！”
“他左右手都能写字。”任斯钦挺羡慕这个技能，“这就是中考状元的实力，学着点。”
严旭疑惑道：“听别人说铮哥以前不学也不听课，但这学期除了开学两天，就没看他不学过，他怎么突然发奋图强了？”
任斯钦啧了声，“为了不当女装大佬。”
“女装大佬……”严旭联想到了什么，“乔铮当过女装大佬？你说你遭受打击来复读是因为喜欢的人变成了女装大佬……”
严旭很聪明反应很快，还很会联想，联想的方向还很正确。任斯钦心跳一瞬间加快，看着他扒拉扒拉个不停的嘴，对接下来他会说出的话有所预感。
“综合上述言论，”严旭四舍五入道，“你喜欢乔铮啊？”
到公告栏附近的学生都在看成绩，没人关注他们在聊什么。
任斯钦却觉得正在被很多人围观，突然心跳快得跟跑完三千米似的，咚咚咚到了嗓子眼，连带着舌尖都有些发麻感。
严旭见任斯钦的表情不太对，笑着说：“我的意思是……”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任斯钦语速极快地说。
“我说……”
任斯钦绕过他，“走了，马上上课了。”
严旭觉得莫名其妙地跟上他，他又聊了些别的，把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回到班里，试卷基本都发下来了，几家欢喜几家愁。在发数学试卷的张光玮，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
他们在烧烤店说的那几个预言，只成真了一个——乔铮全班第三。
第一是陈子铭，第二却不是张光玮。
张光玮物理丢那二十分，让他在进入这个班后，第一次跌出班级前三。
“任斯钦，你卷子落地上了。”张光玮看着魂不守舍的任斯钦。
同是天涯沦落人，任斯钦或许正因为数学没考好而烦心。有了这个猜测后，张光玮看任斯钦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任斯钦还在发呆中，敷衍地点头后，并没有去捡卷子。
他在想，严旭那句话里，哪个词把他吓到了？为什么脑袋还是嗡嗡的？
女装大佬？
复读？
吓不到他，最多让他生气。
那还剩一个词——
喜欢。
这个词反复萦绕在脑海里，多了些不切实际的眩晕感，任斯钦脑袋从手掌滑落，差点栽倒在桌面上。
一只手把一张卷子放在了他桌面上。
“数学进步了，”乔铮说，“再接再厉。”
任斯钦把卷子扣在桌上，看向了窗外。
冬天的窗外没什么好看的，枯枝败叶，云层也很低。窗子没有关实，灌进来的风有点冷过头了。
任斯钦把手缩进了宽大的校服袖子里。旁边的人大概是没事干，大手从他的校服里挤进来，摸了下他的手背。
任斯钦瞪他，“自己没袖子？”
“怕冷不多穿点？”乔铮蹙眉，抽出手把窗子关紧了。
被他摸过的手背有点发热，任斯钦探出手，拿起笔看卷子的错题。
“同学们，下周学校有校运会！”
班里消息最灵通的严旭狂奔到教室给大家传递消息。
以李流为首的男生开始振臂高呼，喜迎校运会，埋头在教室学了这么久，总算有个校园活动了。
任斯钦不信。
严旭从前门进来，往后门走的同时，又说：“但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散了散了。”
“好啊！一天不揍皮痒痒了！”
“站着别跑！”
严旭脚底抹油，从后门溜出教室，被李流他们一路狂追。跑出去没多远，又被文主任赶猪进圈似的，一窝蜂给赶回来了。
任斯钦笑得不行。
这样平淡而充实的校园生活，好像还不错。
乔铮好几次拿出手机，在短信界面停留，一个字没有打出来。
这种症状持续到了晚自习。
任斯钦拿出手机，点到自从有了微信几乎没用过的短信界面。
乔铮刚放进桌肚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来一看。
任斯钦：想发什么就发，想说什么就说。
离他半步远的任斯钦放下手机说：“犹豫就会败北。”
乔铮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在短信界面编辑了三个字。
：不用来。
发送给了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他们没有校运会，但有家长会，而且定时定点举行，到了周五那天，还没到时间，学校门口已经有许多焦急等待的家长了。
这热闹非凡的场景，跟等孩子高考结束似的。
保安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把家长们放进学校里。
艾叶放下粉笔，“等会家长会，班长和学委留下来，剩下的人可以回寝室，也可以自己找地方待着，放心，我不会说你们坏话的。”
任斯钦扭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万冬雪。
万冬雪穿着杏色的风衣，还是干练十足的打扮，但头发梳起来后，化着淡妆，现在比工作时看着更平易近人了些。
好多家长在观察气质出众的万冬雪，想着这是哪位的家长。
几乎所有人都在侧头看门口的家长，寻找自家人。
任斯钦视线停留在了乔铮低头整理书本的侧颜上，他没有往门口看一眼。
当任斯钦把万冬雪领到位置坐下时，乔铮拿起书包站了起来，很礼貌地说：“阿姨好。”
万冬雪点头，“你好。”
任斯钦顿了顿，看着靠墙站着，不停给别的家长学生让位置的乔铮。
全班家长落座后，只有万冬雪身边的位置空着。
艾叶和班委在台上整理资料，家长会还没正式开始。李流妈妈走到万冬雪面前打招呼，见旁边位置空着，便坐下了。
桌面收拾得很干净，就像没人坐过般，李妈对旁边的任斯钦说：“小钦怎么单人单桌啊？刚开学你和李流不是同桌吗？”
万冬雪看了看站着的乔铮，有些不确定。
乔铮笑笑，一言不发地朝后门走。任斯钦拽住他的胳膊，把要走的人拉了回来。
“李阿姨，这我同桌，”任斯钦介绍道，“乔铮，期中考了666分的学霸。”
其实没必要加后半句，这种吹嘘乔铮的感觉，就好像小学那会儿，得了个市级奖，迫不及待要给所有小伙伴说。
成绩好的孩子总是能让长辈眼前一亮。
李妈拍手说：“乔铮你和李流关系应该也不错吧？我家李流贪玩，平时你多带他学习。”
万冬雪一笑，“还有我家任斯钦，贪玩。”
任斯钦还拽着乔铮的胳膊，书包带子从乔铮的肩膀滑落到了两人手臂相连处。
“我也贪玩，”乔铮说，“都是任斯钦带我学的。”
任斯钦斜他一眼，“对，是我激励你学习的。”
激励这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希望乔某能懂其中内涵。
家长会要开始了，任斯钦拿起自己的书包，和乔铮一前一后地离开教室。
教室外面有个姗姗来迟的家长。
她步履匆匆，着急的眉眼有些凌厉感，单薄的嘴唇抿起来时，弧度和乔铮如出一辙。
乔铮停下脚步，看着她。
“妈？”
明明是最亲昵的一个称呼，但乔铮说出来，有种第一天认识这个字般的陌生感。对他而言，好像没有别的含义，而是一个很简单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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