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是两个月前新开的，顾澄野不常来这边，也是第一次进来。
瞿唐上上个礼拜已经来过一次了，对这儿可谓是“轻车熟路”。
瞿唐推开玻璃门，手把上悬着的铃铛因为门的动作“叮叮当当”作响，收银台上突然冒出了一个脑袋。
一个小男孩眨巴眨巴眼儿，朝他们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欢迎光临！”比小商品超市里面卖的那个绿色青蛙头感应器还有效。
他这一嗓子就招呼来了一个绑着褐色围裙的服务员，她赶过来∶“三位吗？这里边请。”
瞿唐他们跟着服务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余争一个人坐一排，对面是顾澄野。
服务员把菜单上了，顾澄野和余争比较少吃烤鱼，把点单权交给了今天请客的瞿大小姐。
瞿唐用铅笔在草鱼那儿打了个勾，又点了几道小菜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三个人随便聊了几句跟考试有关的事情，瞿唐抱着顾澄野的手臂跟她吐槽自己班上的离谱人离谱事。
余争融入不了她们的话题，选择安安静静刷手机。
“你们这边靠窗的位置都被占满了？”一道男声从收银台那儿传过来。
“是啊是啊，靠窗总共就三桌，两桌被人预订了……”服务员点头哈腰跟他们解释。
顾澄野和瞿唐下意识回头去看看这无聊的热闹。
那群人走进来，为首的还是刚才带他们过来的那个服务员。后面跟着四五个穿着黄色校服的男生。
其中一个人察觉到了顾澄野和瞿唐的视线，眼神也往她们那儿瞟。
顾澄野收了视线，伸长脖子去看余争在干什么。
他手指灵活地在屏幕上滑来滑去。手机屏上是一堆格子框着的数字，他在玩数字华容道，还是十阶的。九十九个数字在顾澄野眼下飞来飞去，看的她头晕。
服务员先把瞿唐点的几道小菜上了，顾澄野帮余争拆了碗筷，塑料膜被筷子戳开的时候发出“嘭”的声响，惹得其他人都回头看她。
顾澄野赶紧把碗推到对面去，自己的碗就老老实实用指甲抠开。
余争左手用筷子用的别扭，一块凉拌鸭胗夹了掉，掉了夹，夹了又掉，硬是把他折磨到没脾气了。
顾澄野动动自己的筷子把那块凉拌鸭胗夹他碗里。
“阿野，尝尝这个小酥肉，炸的超级好吃。”瞿唐指了指旁边黑碟子里的肉。
“好。”顾澄野又夹了块肉放余争碗里，随后才自己夹起来沾沾醋尝味道，“确实不错。”
三人吃的正好，没说几句闲话。之前那几个男生那一桌开始聊起来了。
“这次考试他们就是白考，答案都流出来了。估摸着这次排名得大变天。”
“一中这次也参加了。他们就算抄了也考不过那些人。”
“不对啊，承德之前不是杀了匹黑马出来嘛？好像姓余。他上次市统考占着市第一呢。”
本来顾澄野他们只是吃着，顺便安静地听听事情。没想到吃着吃着瓜还扣余争头上了。
顾澄野来了兴趣，停了筷子听他们讲。
余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捏着勺子和碗里那块死活捞不起来的肉作斗争。
“上次市统考市一中没参与，不然第一哪里有他的份。”
这话顾澄野不乐意听，摔了筷子。瞿唐被她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捏着她的杯子给人倒了杯雪碧。
她装作若无其事，拿起杯子喝了口饮料。
碳酸饮料的气泡带着清凉感在口舌间泵发，冰的顾澄野一激灵。
那几个人看没什么事，就继续聊。
“答案是哪里流出来的啊，他们说是市五中。”
“不至于吧，五中的实力也不弱。我觉得吧，应该是承德那边才对。承德是干这事的惯犯了，前年也是他们学校流答案出来。”
“那你别说，那个姓余的这次说不定真的能拿市第一，毕竟答案在手嘛。而且听说他手受伤了，他们学校这次还单独给他开了间电子考场，这不就更好作弊了吗？”其中一个矮个子“嘿嘿”一笑，表情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余争举着勺子的手突然停了一下，本来快要成功进勺的肉又哗啦一下滑回了碗里。
顾澄野还没什么举动呢，瞿唐不爽了。
这下，她一摔筷子。
那几个男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回头看她。
顾澄野把自己身上穿着的那薄薄的外套脱下来，露出了承德滨海一中那件蓝色校服。
“怎么把外套脱了？”余争问。
“吃的有点热了。”顾澄野用手扇了扇风。
可他们坐的位置正对着空调的出风口，凉快地要死。
余争没多问，他回头看了那些男生一眼。
几个人眼神有些躲闪。
余争觉得有点好笑，他不在意那么多，但是这种背后讲坏话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想来也不会太好受。
“他们，市三中的。”那土丑土丑的黄色校服顾澄野还是有点儿印象的。
“哦——”瞿唐的记忆被打开，表情登时不屑了起来，“三中的啊。难怪一提考试就一股子酸味儿，别人成绩好就说他买答案抄袭。”
余争终于把那块肉夹起来送到嘴里了，因为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莫名的可爱。
那男的被她这一顿阴阳怪气刺激了神经，不甘示弱∶“说承德是作弊老惯犯，你们还不服气啊？前几年的事儿你们随便翻翻，哪一次不是你们带头。还有你们学校那个第一名，前阵子不是摔了嘛？听说摔的可惨了。你们要真没买答案，那他估摸着连市五十都摸不到。”
“真可怜啊你们学校，守着个滨海区第一的名号有什么用。”
顾澄野怒火中烧，刚想撸起袖子跟他们大战三百回合，余争突然慢悠悠站了起来。
“诶，你干嘛？你别冲动啊……”瞿唐以为余争要把口角冲突直接上升为武力抗争，看他还吊着的手臂，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哦，没有。我只是去再点瓶可乐，你们那瓶饮料喝完了。”他左手勾起自己的手机，在几人的注视下平静地走去收银台。
余争本来背对着那群男的，加上暖灯昏暗，他们没怎么在意这个安静的男生。
等到余争站起来，他们看清楚了他手臂上绑着的石膏，才慢慢意识到，那个姓余的人一直坐在那里听他们讲话。
余争一米九出头的个子本来在人群中就已经足够独特，灯光斜照下他的身姿更加挺拔，哪怕厚重的石膏绑在他身上也难以减弱他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他走过那一桌，垂眸扫了一眼。
几人被看得一阵恶寒。
余争没跟他们说什么，也不屑去说什么。他对除顾澄野以外所有人的评价都不甚在意。反正他有的是能力，用实际行动来改变他们的观点。
“二号桌再加一瓶可乐。”
“好，好……”服务员拿着圆珠笔在账单上写了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那个……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你们能不能包容我们一下，有什么话好好说。实在不行的话要打架能不能换个地方啊……”
余争把手机揣口袋里，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可乐。听她这么说笑着安抚一句∶“不会，没那个闲心情。”
“那就好那就好……”
他提着可乐原路返回。
那些人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目光都黏在他身上。
“余争。”顾澄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他应。
顾澄野其实没什么事，她叫他也只是想帮助那群没长眼没长脑的人印证他们的猜想∶是的，你们刚才一直辱骂的那个人就在现场，还完完整整地听完了你们说的整段话。而且，他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欺负。
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看着顾澄野那双漂亮的眼，突然说了一句∶“我记得我是骨折，不是脑残吧。”
那群人噤了声，没敢再发出一个音节。
瞿唐朝他们拉下眼睑吐舌头，满脸的嘲讽。
总算是风平浪静。
答案流出的事情闹到了上级领导那儿，一阵鸡飞狗跳轰轰烈烈。
学校第三天就被下了教育任务，连班级里面的板报都要换成“诚信考试”主题。
前一阵子刚画完板报，还没歇息够呢，这下又来。
板报有一个礼拜的时限，文奥班的人忙着学习，都习惯拖到最后三天才去找素材动画笔。
吵闹的大课间，顾澄野和班里几个要画板报的人凑到前排，用班里的班班通搜索素材。
顾澄野不断滑动着鼠标，把一些比较好看可供参考的素材保存到桌面上后，陈莹莹突然过来凑了个热闹，说∶“市统考的成绩是不是要出来了。往年都差不多这个时候出来。”
“那，查查？”谢雨彤说。
顾澄野没吭声，但是鼠标已经点上了网页的叉叉退了出去。
陈莹莹拿着键盘输入了一个网址访问。蓝色的界面跳出来。
滚动的页面第一个就是市统考排名。
可能是查询的人有点多，网站有点卡，顾澄野按了好几次鼠标想要点进去，界面都在转圈圈。
等到离上课时间只剩下两分钟的时候，界面终于给了点力，加载成功。
她手一颤，鼠标滚轮被她往下一滑，给移到了二十多名之后的地方。
“诶诶诶，怎么往下滑了，我要看理科第一名！”
“哦，好。”顾澄野又滑了上去。
在整个班级同学的注视下，那个熟悉的名字再度登上榜首，映入她们眼帘。
“我草……余争市第一，后面十几名怎么都是市一中的人啊？”
“那不是废话，市一中毕竟是市一中。但是我这次必须说，余大佬牛逼！”
顾澄野仰着头，认真的把第一名那些数据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
满分七百五，他的成绩已经快要逼近七百分了，和第二名整整十八分的差距，令人叹为观止。
她松了口气，又点开了文科榜。
前面一大列滑下来基本都是市一中的学生，偶尔穿插着其他中学的人。
她滑到一百多名的时候课前预备铃就响了。
顾澄野只好把网页关了，把鼠标键盘什么都摆好回到自己的位置。
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断，大家都在讨论这次的成绩，“余争”这两个字出现的概率格外的高。
平时学校里的考试，当个第一也激不起什么水花，只有放在这种市级的考试里面才有参考的意义。
她瘫回自己的椅子上，满心都是骄傲，同时更多的也是忧愁。
余争那么优秀，她又应该怎么样努力才能赶上他的步伐。
市统考的光荣榜已经贴出来了。
在这次答案买卖事件的发酵下，余争那耀眼夺目的成绩像一块巨石砸入水塘中，掀起大片风云。
各大学校的论坛此起彼伏皆是讨论的声音。除了惊讶和羡慕之外，更多的居然是质疑。
质疑承德滨海一中是答案买卖源头的，质疑余争考试成绩掺水的比比皆是。
天慢慢热了，窗外树上的蝉已经迫不及待，抢着吹响夏天的帷幕。
余争卧室窗上的那盆铃兰被晒得有些脱水，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儿。
余争端着个小喷水壶给他的花降降温。
顾澄野盘腿坐在他书桌的椅子上，她手指飞速刷着校园论坛和各大校的万能墙，表情很丑，像是出门踩了狗屎。
“看什么呢，表情这样别扭。笑一笑。”余争浇完水，端着他的壶走过来。
那个粉蓝相间的喷水壶被他搁置在书桌上。余争拉了个小板凳坐在顾澄野对面。
“真是受不了，考不了高分就开始造谣考高分的人。看这丑恶嘴脸我就想吐。”顾澄野吐了吐舌头，装一副她要呕吐了都动作，逗的余争一乐。
“在意那些做什么，看点高兴的。”余争伸出手指，顾澄野的手机平放在她的大腿上，他在屏幕上一滑，退出了论坛。
接着，余争慢悠悠点开某个绿色的软件∶“看看小说，高兴一下。”
“算了算了，看小说我也不高兴。”顾澄野又退了出去，但是也没再点开手机论坛，她越刷越不舒服，还是不看为好。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顾澄野突然开口问他∶“你怎么对这些事情一点也不关心啊。”
辛辛苦苦学习考高分，结果到头来还得被别人质疑是作弊。要换她早就敲起键盘和那些人在网络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再约到线下来给他们套个麻袋绑上拖到没有监控的小巷子里一顿乱踹！
余争悠悠开口∶“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不是要学法吗？还这么冲动。”
“啊？”顾澄野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刚才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我从来不关心别人怎么去想怎么去看。毕竟他们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影响不了我什么。我照样拿我的第一名。”他顿了顿，顾澄野的手被一阵温热包裹住。
他摩挲着她的掌心∶“挡不了道的狗，叫的再凶也没人会怕它。”
余争这话一出，顾澄野的脾气突然就消了。
“也是……”她这么说着，把手机放到一边去。
余争的眼光总是放的很长远，这是同龄人很少能比及的。
他出色的能力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一句两句无关紧要的风凉话吹不进他的眼里，没人能挡他的路。
“好了，回去吧。”余争低头瞄了眼自己的手表，天色已经暗了。
“好。”顾澄野站起身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她走前，余争床头柜上一本漂亮的牛皮本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啥？”顾澄野指着本子问。
余争眼神闪躲了一下，吸吸鼻子∶“就是一个空本子，之后准备做复习笔记用的。”
“哦，拜拜啦。”
顾澄野关上大门。余争的世界马上就安静下来了。
他站在玄关那儿对着大门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一零五在沙发上睡的正香，猫爪儿四仰八叉的。
余争回了自己卧室。
床头柜的那个牛皮本被他顺手拿到了书桌上。
他打开本子，才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手机亮了屏。
他的特别关心发了一条动态。
-freedo挡不了路的狗，再凶也没人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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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争按下了那个大拇指，对着手机浅浅一笑。
没有人能挡着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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