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陛下说天色晚了,让您别出宫了,就在沉香榭歇下吧,老奴送您过去!”

    朱翊珩摆手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留宿宫中,本王识得路。公公贵人事忙,就不劳烦公公带路了,本王自己去就行了。”

    刘千山闻言也没推脱,便把手中灯笼递给朱翊珩身边的青云嘱咐道:“夜深了,小心伺候着殿下!”

    然后对朱翊珩躬身道:“老奴恭送怡王殿下。”

    冬日的风到底凛冽,几次几乎要吹灭青云手中的灯笼,朱翊珩倒是并不在意,自顾自走着,任由风吹开他身上的狐裘。两人刚走到一条小路,便有内侍提灯走近,跪下拜道:“奴才拜见怡王殿下。”

    昏黄的灯光映出内侍的一张清秀的脸,正是东厂领班周嘉南。

    “起来吧。”

    “谢殿下。”

    周嘉南起身后,青云便退后几步,方便观察周围有无来人。

    朱翊珩拢了拢斗篷开了口,“事情办得如何了?”

    “赵康时虽然暂时不愿与奴才合作,但他答应会保住李廷彬的性命。”周嘉南答道。

    朱翊珩挑了挑眉道:“这个赵康时倒是个聪明人,还知道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

    周嘉南点头称是,“赵康时素来与姜育恒不和,这样好的机会,他是不会浪费的,有赵康时在,李廷彬一定不会有事。不过奴才这几个月一直担心陛下下旨杀了他,不再查下去了。”

    朱翊珩轻笑道:“赈灾钱款不过几十万两,皇兄自然不会为了这点钱劳师动众查下去,不过这笔钱牵扯的是朝廷和地方。李廷彬一个小小布政使不过是个小卒子,他的死活并不重要,在背后操控他的那只手才是皇兄想要知道的。这只手到底是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还是内阁这很重要,所以我断定皇兄一定会查下去。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当初举荐李廷彬的是吏部尚书林安国。林安国是首辅大人的人,首辅大人是太子党。但林安国平日又与东厂督公李泉交好,李泉跟二皇子过从甚密。还有,他妹妹是姜贵妃的弟妹。若这样查下去,太子,二皇子,五皇子怕是都难逃干系。”

    朱翊珩嘴角浮现了一丝玩味的笑意:“这多有趣啊,大有文章可做。若是能牵扯更多的人,便更好了。你现在既然在东厂,就不要浪费机会,把能挖的人都挖出来,想法子让该出现的,顺理成章的出现在皇兄面前。”

    “是。”

    “他的家人,找到了吗?”朱翊珩搓了搓手取暖道。

    “找到了,在东厂的一处秘密所在,有人把守,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督公的意思,毕竟那个地方在东厂算不上什么隐秘所在。”

    朱翊珩往手里哈了口气道:“这倒是不难。把位置告诉我,明日出宫,我让青云去办了就是。”

    周嘉南便凑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朱翊珩点点头便摆手让他退下。

    周嘉南告退后,朱翊珩对远处的青云道:“青云,过来。”

    “殿下。”

    朱翊珩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青云点点头,两人便继续往沉香榭走去。在摇曳昏黄的灯笼映照下,这个少年人的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在茫茫夜色中越发看不真切。

    沈云舒回到教坊司的时候,赵康时还未出来,便只能先回房里去找雪心。

    雪心给正在洗衣服,看沈云舒回来,连忙指着地上的破烂衣服道:“你回来的正好,你其他的衣服我都给你一并洗了,这夹袄也太破了,我给你扔了吧!

    沈云舒点头,雪心拎起破衣服正要丢出去突然发现夹袄的破洞里似乎有稻草,心下觉得奇怪,便撕开来,一时间稻草掉落一地,稀少的棉花在空中纷纷扬扬落在其上,不由得惊道:“天呐,这哪个黑心的做的衣服,怎么没有棉花都是稻草?”

    沈云舒尴尬的笑道:“这是我塞进去的,天太冷了,塞点稻草能暖和点。”

    雪心有些心疼的把衣服丢到一边,拉过沈云舒的手道:“姑娘说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再不会让你挨饿受冻了。以后,你的衣服不够穿了,就穿我的!咱们不分彼此。”

    沈云舒感激道:“雪心姐姐,谢谢。”

    “谢什么。”

    “雪心姐姐在吗?”屋外传来婢女佩儿的声音,雪心连忙应了一声便推门出去。

    沈云舒看见散落一地的稻草,便俯身去收拾,她忽然发现一张纸在干枯杂乱的稻草中若隐若现。她拾起那张纸,上面似乎是什么账目,赈灾的钱,修河堤的钱,还有一些林林总总她不太懂的名目,只是数额大得惊人,动辄便是几十万两,落款处写着浙江布政使,李廷彬。

    沈云舒正想着布政使似乎是挺大的官,雪心的声音已然到了门外,她下意识的把这张纸收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收拾稻草。

    雪心进门把沈云舒从地上拽起来道:“这里我收拾就行了,你去睡觉吧。”

    “好。”

    沈云舒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刚要动身,忽而疑惑道:“不对啊,雪心姐姐,赵大人还没走,我还得服侍姑娘就寝呢!”

    “走?他今晚是不会走的,姑娘今晚没其他客人,除非有急事,不然他肯定待到明天早上。姑娘估计已经睡下了,你呀就安心睡觉去,这有我呢!”雪心道。

    沈云舒点点头,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张纸上写的那些朝廷拨款修河道三十万两,赈灾钱粮五十万两,还有每一条后面写的那些官职和人名是什么意思?这件衣服是她当时在乱葬岗从一个尸体身上扒下来的,这封密信既然这样隐秘的缝在衣服里,那想必是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那几条加起来有几百万了,这么多银子,那不得是天大的事,左思右想之下,沈云舒只觉得一个天大的祸患掉到自己脑袋上了,早知道就应该把这衣服丢的远远的,谁也找不到她头上。

    沈云舒就这样一夜无眠到了清晨。她早早打好了水去梦娘房间外轻轻敲门,“姑娘,该梳洗了。”

    片刻后,里面传来梦娘的声音,“进来吧!”

    沈云舒推门进去,此时梦娘和赵康时已经起了。赵康时只穿着单衣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看着梦娘仿佛在看一幅珍贵的名画,那件墨绿色外袍随手挂在一旁的屏风上。梦娘则坐在梳妆台前,目不斜视的接过沈云舒递过来的毛巾净面,随后沈云舒开始替她梳妆。沈云舒无意间发现,镜子里赵康时看着梦娘的眼神,居然尽是温柔。

    梦娘似乎也发现了赵康时在看她,冷声道:“赵大人,时候不早了,还不回吗?”

    “不急,还早。”赵康时今日倒是难得的好脾气。

    梦娘讥讽道:“赵大人就是吃定了没人敢赶您,这要是换做旁人,就您每次出的银子,早就被赶出去多少次了。”

    赵康时并不生气,而是起身从背后抱住梦娘,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做了指挥使,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这样暧昧的场景让沈云舒有些脸红的低下了头。

    梦娘冷笑道:“赵大人不必哄我,这几年说过为我赎身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到头来,我不还在这。赵大人,你爹只要一日是刑部尚书,他就绝不会放过我。你要真想赎我出去也不难,杀了你爹便是!”

    赵康时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立刻起身,双手在身后紧紧攥的发白,强压怒气道:“你一定要这样吗?每每都用这样难听的话刺痛我。为什么你对别的男人可以曲意逢迎,千娇百媚,对我就是百般挖苦,冷若冰霜?”

    “你问我?”梦娘突然收了脸上的讥笑,冷着一张脸道:“你爹害得我家破人亡,流落至此,我还要被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还指望我对你和颜悦色吗?”

    赵康时站在原地,脸上青筋暴起,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梦娘深吸一口气,收了怒容随手拿起一支步摇在自己头上比了一比,又不太满意的放下,随口道:“云舒,一会儿还有客来,送赵大人出去。”

    沈云舒看了面色铁青的赵康时一眼,轻手轻脚取下他的外袍递给他,眼见赵康时毫无反应,只能小声提醒道:“赵大人,您的衣服。”

    赵康时侧目扫了她一眼,一把拽过袍子便下了楼。

    沈云舒在门口见他确实离开了,才关上门,回到房中继续为梦娘梳头。

    “姑娘,你和赵大人是仇家?”

    梦娘没有回答,沈云舒也没再问,过了片刻后梦娘低声道:“我的仇家太多了,他其实算不上。可我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到他爹,就恨不得食其肉,吸其髓!”

    说罢将赵康时昨日送她的玉钗狠狠摔到地上道:“他以为这样我就能不记恨他了吗?我是杀不了他,可我就是要让他不痛快!当了指挥使又能如何,大厦倾覆也不过朝夕之间。”

    沈云舒听的一头雾水,她想起自己身上那封密信,梦娘懂得多,应该让梦娘给自己拿个主意,于是开口道:“姑娘,我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

    沈云舒从怀里拿出那封密信,递给梦娘道:“这是在我之前那件破衣服里发现的,那件衣服是我从乱葬岗死尸身上扒下来的,我真的不知道那个尸体是什么人,更不知道里面会有这密信。”

    梦娘接过信只看了一眼,神色便紧张起来,拉着沈云舒正色道:“这信,你还给别人看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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