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珩再次去找程华青的时候,她正坐在屋里看着烛光发呆。

    “华青,想什么呢?”

    程华青看着朱翊珩,眼神中不复往日的汹涌爱意,倒是几分看不清心情的淡漠,淡淡道:“没想什么。”

    沈云舒方才跟她说了昨日三司会审结果,陛下很明显并不信任程深,朱翊珩为了不让这件事拖得更久应该会想办法找人顶罪。到时候程深最少也得有个治下不严的罪名,有罪名在身,她与怡王这桩婚事,自然不会作数了。

    朱翊珩将手搭在她肩膀上道:“华青,这几天本王想了一个办法,能救出你父亲。”

    “殿下请讲。”

    “在你府中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顶罪,说他将考题泄露给李经年,这样程大人便只有失察之罪了。”

    “可府中并没有人泄露考题,我爹岂不是白白背上污名?”

    “若不这样做,再拖下去,钱大人动了手,坐实了你爹的罪名,那时候可就不只是失察之罪这么简单了。”

    “可是,我并不知道府中谁人可用,万一选错了人,到时候他反咬一口,岂不是适得其反?”

    “这你不必担心,本王已经有了人选,你府中的佟伯跟了程大人十几年,程大人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儿子也在程家当差,就算为了他儿子,他也不敢反咬一口。”

    程华青心中一寒,他居然已经把程家查的清清楚楚了,这哪里是来问她,只是来通知她罢了,她点不点头他都会去做。她抬起头看着那张自己仰慕了多年的脸,只觉得十分陌生。沈云舒说得对,他心里从未喜欢过她,她在朱翊珩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大概从从赐婚那天开始他就在谋算程家将来如何为他所用了。

    “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以殿下和陛下的兄弟之情,您若肯为我父亲说几句话,未必就是我们输!”程华青的声音冷冷的。

    “本王若是这样做,以皇兄的疑心,程大人怕是死的更快。”

    “可让忠心耿耿的老仆顶罪,让他凭白丢了性命,我爹要是知道,他绝对不会原谅我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程家倒了,谁也活不了,是要保住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保住你爹,你自己选。”

    朱翊珩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在至亲面前,没有人是不可牺牲的,人性如此,他赌程华青一定会同意。

    程华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我真傻,还以为自己会有什么不同。你说得对,他对我从来只是趋利避害,逢场作戏,无情无义。”

    说罢转头看向沈云舒,“云舒,兰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沈云舒无力的摇摇头,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件事能两全,可这确实是最保险的办法,能救一个是一个,总好过大家一起抱着去死。

    程华青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复又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她,“把这个拿给怡王殿下,佟伯看到镯子和字条会同意顶罪的,我们程家对不起他,程家会照顾好他的家人,请他放心。身为人女,我只能这样做,对不起。”

    沈云舒接过东西,行至门口,回头道:“程姑娘,很多时候我们是没有选择的,不怪你。”

    北镇抚司内,赵康时刚得了周嘉南传来的消息,经他查实,玉佩是太后送给长宁郡主的十六岁生辰礼,宫中有记录在档。

    赵康时眼睛里闪出凌厉的光,他赌对了。

    “带一队人跟我去教坊司拿人。”

    “是。”

    教坊司内,兰姑看到锦衣卫卷土重来,为首的还是赵康时的时候,心里便猜到自己躲不过了,便对身旁侍女低声道:“叫梦娘下来。”说完面不改色的走到赵康时面前道:“赵大人,这是做什么啊?”

    赵康时示意手下不要动,正色道:“请姑姑跟我走一趟吧!”

    “这是为何?”兰姑明知故问。

    “赵大人这是做什么?”

    赵康时闻声抬头,梦娘已经快步走到他面前挡在兰姑身前冷冷的看着他。

    赵康时没说话,从怀中拿出那枚玉佩放到二人面前,“姑姑,这是从江辰身上搜到的,我已经托人查到了它的来历,姑姑是聪明人,跟我走吧,不然在这动起手来,很难看。”

    兰姑的脸色从看见玉佩那一刻变得煞白,梦娘还要说话,兰姑却拉住她,冲她摇摇头,“梦娘,赵大人不过是有些话要问我,我去一趟锦衣卫无妨。这几天,你替我守好教坊司,照顾好大家,等我回来。”

    赵康时一抬手,锦衣卫就上前将兰姑押走了。梦娘慌乱之中拉住赵康时,神色凄惶,“那玉佩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姑姑?”

    “那玉佩是早年太后赏给兰姑的。”

    梦娘忽然泄了气,她心里明白此番应是凶多吉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她拉住赵康时,哀求道道:“赵大人,你说这玉佩是宫中之物,能否再让我看一眼?就算让我死心!”

    赵康时无奈将玉佩拿出,梦娘接过,细观其花色纹理,不由得泪流满面,她将玉佩还给赵康时,哀求道:“赵大人,可否答应梦娘一件事,不要用重刑?”

    “好。”

    赵康时将人带回北镇抚司后,并未先刑讯,而是让人给兰姑看座。兰姑看了一眼,便淡然的坐了下去。

    “赵大人到底想问什么?”

    “姑姑当年是如何将江辰救下,送往苏州的?”

    兰姑摸了摸头上的步摇,漫不经心道:“江辰?我没听说过。这玉佩我多年前就遗失了,至于它流落何处,在何人身上,我如何得知?大人不会以为用这个就能定我的罪吧?我之所以跟你来不过是配合大人来回话,并不为其他。”

    “我就知道姑姑不会轻易说实话,当然不止这个。姑姑提前得到消息,把人都藏好了,到底还是漏了一个,当年行刑的刽子手我们找到了。他说姑姑你当年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将你儿子斩首之前用黑布蒙头。我根据他的描述找人画出了当年孩子的样子,也找人辨认过了,那根本就不是你儿子。来人,将犯人带来。”

    说话间,一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被拖进来,赵康时扯着他的头发将他头抬起,指着兰姑问道:“当年是不是她给了你一笔钱?”

    那人哆哆嗦嗦道:“是,就是她。大人,我真的什么都说了,大人饶了我吧!大人!”

    赵康时将他往地上一丢道:“把他关回去。”

    兰姑忽然笑道:“不愧是赵大人,好手段,不错,当年是我买通了刽子手将我儿蒙面斩首,至于画像,经年日久,记不清样貌也很正常,你怎知不是他胡言乱语?”

    赵康时一摊手道:“其实何必费这么多口舌,既然姑姑不承认与江辰的关系,滴血验亲不就水落石出了?来人,把江辰带过来!”

    “等一下。”兰姑忽然拉住赵康时道:“不要,不要让他过来。我说,但我只能单独跟你说。”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你若不答应,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不是想立功吗?我知道的可以让你立更大的功。”

    赵康时与兰姑对视片刻,冲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先退下,眼见人都离开了,兰姑才开口,“不错,江辰确实是我儿子,当年陛下圣旨下达之前,我让府中亲信带着我儿子去了苏州,并且找了一个年岁相当的孩子冒充他。之后他就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这些年我跟他们也没有联系,直到一个多月前,我在京城里见到他的玉佩,才发现他还活着,而且还这么出息,我心里也替他高兴,谁知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赵大人,他是无辜的,那时候他才三岁,他甚至都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母亲,我求求你,你放过他好不好?”

    “是否无辜,要等陛下圣裁,我无权做主,你将方才的证词签字画押吧!”

    兰姑忽然起身,死死的瞪着赵康时,“赵大人,我与你并无冤仇,你好好审理舞弊案便是,你为何要重提旧案,平白无故生出许多事来,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有人违法,便要追查,身为锦衣卫,职责所在。”

    兰姑闻言嘲讽道:“赵大人说的真是冠冕堂皇,我没猜错,你是想用我们母子的人头去邀功领赏,让陛下给你一张刑部特赦批文吧!”

    “是又如何。”

    “你有没有想过,梦娘如果知道你用我的命换来刑部批文,你猜她是会跟你冰释前嫌还是更恨你?”

    兰姑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不由得分了神,兰姑趁其不备,猛地撞向旁边的桌子,一时间血流不止,赵康时探了一下,还有鼻息,便找来医正为其包扎,让人好生看管她。

    教坊司内,兰姑被带走后,梦娘就进了兰姑屋内的密室,今天早晨江辰父亲江森到了京城,兰姑将他伪装成教坊司杂役安置在密室中。

    “江叔叔,姑姑被锦衣卫抓走了。她与江辰的关系应当是瞒不住了。”

    “梦娘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能救郡主和辰儿?”

    梦娘摇了摇头,“只要滴血验亲,就是证据确凿,抵赖不得了。”

    江森焦急的走了两圈,忽然道:“姑娘有没有办法能拖延时间或者直接将事情闹到御前?若能撑到面圣,郡主便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闹到御前?那岂不是更无活命可能了!”

    “姑娘有所不知,郡主和当今圣上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而且还有一段旧情在,姑娘若是信我,便照我说的做,我绝对不会害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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