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舒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闪差点撞了头,朱翊珩则是坐了回去,揶揄道:“是有字不认得吧!鲰生的意思是浅薄无知的人,比如你。”
朱翊珩不顾在一旁敢怒不敢言的沈云舒继续道:“鲰生教我距关无内诸侯,秦地可尽王,故听之的意思是有蠢人劝我说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队进来,就可以占据整个秦地称王了,因此我听从了他的意见。”
沈云舒低头对着书,发现他说的一字不差,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她哪句不解,想必是背的十分熟练了,故而十分惊喜道:“殿下居然能默下整本史记吗?”
“整本自然默不下,一些重要的篇章还是记得住的。”
沈云舒此时已然忘了他方才的嘲讽,忙不迭的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墨,把朱翊珩刚刚的注解在书旁记录下来。
朱翊珩看着低头做注解的沈云舒摇了摇头,他实在搞不懂她为何突然这么上进,不由得眼神越过她往她身后一看,发现她居然还带了两本书,他侧过身子一伸手将她身后的两本书抓了过来,发现居然是《汉书》和《宋史》,随手把两本书又丢回她面前嘲讽道:“你倒是勤勉,只是你一个小姑娘既不用考取功名,也不能治国安邦,读这些史料有何用?依本王看,像你这样满腹算计的小姑娘,应该多读些《女则》《女训》,好好学学什么叫三从四德。”
沈云舒默默翻了个白眼,“学那些做什么,学学怎么自我教化先困住自己,然后被男人奴役吗?”
朱翊珩从未想过她居然还能这样反驳,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幸亏是个女人,不然这满脑子的离经叛道怕是将来要揭竿而起了。
“殿下预备一直把我塞在马车里吗?”
“到了通州,当地那些官员自然会给我塞丫鬟侍女,到时候,你就混在里面,扮作我的婢女。”
沈云舒忽然凑过去,神神秘秘的压低嗓子道:“殿下,你既然觉得我包藏祸心,怎么还敢跟我同乘一车,你就不怕我随身带了凶器,趁你不备暗算你吗?”
朱翊珩转头看向她,露出了个十分瘆人的笑,“那你如何知道我身上没带凶器,一旦你有风吹草动本王就结果了你?”
沈云舒感觉身后一阵凉气,复又坐了回去,两人都没再说话,马车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当天下午,朱翊珩一行人便到了通州,大同总兵彭成和通州卫指挥使汤和一同带人出城迎接。下车前,朱翊珩示意沈云舒躲回马车暗格里,随后下了马车,彭成率众人连忙跪下道:“臣等恭迎怡王殿下,殿下此一路辛苦了。”
朱翊珩快步上前扶起彭成道;“彭总兵驰援千里支援通州乃是大义,如今统领通州布防更是不容易,本王不过是做个使者替皇兄来传个旨,击退敌军还是要靠诸位,诸位才是辛苦了。”
“带兵打仗,迎击鞑靼是臣等职责所在,殿下此次亲临,为我大明稳住敌寇,实乃高义,臣等听闻此事无有不敬佩殿下的。”彭成继续奉承道。
朱翊珩听着这些恭维只觉得眼前之人只怕是靠不住,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把心思都放在溜须拍马上的人哪里有心思钻研本职,带兵打仗。故而他只是笑笑,并没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汤和看着溜须拍马的彭成心中更是不满,毫不避讳的在他身后翻着白眼。
彭成看朱翊珩没有与他继续吹捧的意思,便恭顺道:“殿下的住处,臣等都安排好了。请殿下随下官同往。”
朱翊珩点点头,随他们一同去了住处,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住所就安排在总兵府里。一路上,朱翊珩觉得十分奇怪,通州城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反而一派风平浪静的架势。
“殿下,您今日暂且在这里休息,明日我与殿下一同去见鞑靼首领。此处简陋,殿下若是短了什么,尽管跟下官说,下官一定为殿下尽快安排。”彭成殷勤道。
朱翊珩十分客气的笑了笑,“此处已经很好了,并不缺什么,彭总兵想来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不必陪本王了。”
“是。”彭成冲外面拍拍手,便有七八个婢女走了进来,彭成道:“殿下,这几个婢女就留给殿下使唤,比不得京城的伶俐,望殿下不要嫌弃。”
朱翊珩点点头,视为同意,彭成这才满意离开。过了一会,通州县令也送了好些饭食婢女过来。朱翊珩对青云使了个颜色,示意他把沈云舒安排进来。过了片刻,穿着婢女衣裳的沈云舒低头走了进来。朱翊珩便屏退除了沈云舒外其他婢女,让青云叫怡王府自己的人守在外面。
沈云舒一天没吃饭,此时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看着通州县令送来的满桌子大鱼大肉实在挪不开眼睛,朱翊珩看着她眼珠子都快掉到饭里的样子,开口道:“吃吧。”
沈云舒得令便撕下一只鸡腿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朱翊珩看着大快朵颐,毫无淑女风范的沈云舒一脸嫌弃道:“你怎地像饿死鬼投胎一般?”
沈云舒也不抬头,又啃了一口鸡腿含含糊糊的说道:“殿下这种从没挨过饿的人,怎知道快饿死是什么滋味?既不知道,自然是满嘴风凉话的。”
朱翊珩白了她一眼,心里却想着今天进通州以来一路的情形,鞑靼既然是为了钱财而来,怎么可能通州城内一片祥和?
沈云舒吃了半只鸡,终于饱了,心满意足的抬起头却发现朱翊珩居然陷入了沉思,脑子一转,开口试探道:“殿下是不是觉得今日的通州很奇怪?”
“你今日一直在马车里,你怎知通州是什么样子的?”
“我是在马车里,可我又不是聋子,一路上安静的可怕,自然奇怪。”
朱翊珩没说话,沈云舒起身走到他旁边小声道:“殿下,您就不想知道通州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形吗?”
“你知道?”
沈云舒连忙狗腿道:“我不知道,但如果殿下今晚绕过总兵府给您安排好的通行的路,往鞑靼驻军的方向走,一定能看到通州真正的样子。我愿意跟殿下一同去暗访一下,您带着青云,让青云保护你的安危,殿下觉得可行否?”
朱翊珩侧目看着沈云舒,不置可否。
夜里,朱翊珩三人换了仆从的衣服,躲开了各路眼线暗中出了门,三个人并未走来时那条路,反而换了一条路,往鞑靼驻军处方向走去,果然,离开总兵府选好的路,事情渐渐开始不对,约莫走了半里路,路上开始能看见零零星星的鞑靼人,这些鞑靼人手里或拎着鸡鸭,或拎着家畜,或拎着珠宝,几个人又沿着暗处走了一会,忽然看见一个鞑靼人手里居然拎着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三人本能的觉得要出事,便跟着这个鞑靼人,居然发现了他们在城中的据点。七八个鞑靼人正围着火烤抢来的鸡鸭,看见拎着小女孩回来的鞑靼人忽然都兴奋的站了起来。那个鞑靼人把小女孩扔到地上,这一群人就围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如同野兽一般,目露凶光,他们就那样笑着围在一起开始扯小女孩的衣服。
朱翊珩看着眼前一幕,一瞬间愤怒便染红了他的眼睛。他从前只在在史书里看过蛮夷入侵的记载,也看过对他们野蛮行径的描述,可他从未想过今天居然会亲眼看见,在这种视觉冲击下那些书本里的描述居然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他们连这样小的小孩子都不放过,说他们是禽兽都侮辱了禽兽。
沈云舒焦急的扯了扯朱翊珩的袖子道:“求求你,救救她吧,求你了殿下。”
朱翊珩这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嘴角都有些抽搐,眼里带着杀气,咬着牙对青云道:“杀了他们。”
青云得令便冲了出去,把正背对他撕扯衣服的两个鞑靼人砍瓜切菜一般抹了他们的脖子,其余的鞑靼兵一时没有防备,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尽数死在了青云的刀下。
朱翊珩快步上前,扶起惊魂未定的小女孩,把外衣脱下来给她裹上,温声道:“没事了,他们都死了,不能欺负你了。你家在哪里?哥哥送你回家。”
小女孩浑身发抖的缩成一团,眼睛里满是惊恐。
沈云舒把她抱在怀里,不停的抚摸着她的背安抚道:“小妹妹,别怕,我们是官府的人,这里太危险了,能不能告诉姐姐,你家在哪里?我们好送你回去啊。”
小女孩这才把头抬起来,警惕的看了看眼前三个人都是汉人模样,这才开始哇哇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道:“都死了,都被他们杀了,家里的茅草房也被烧了,我没有家了!”
沈云舒艰难的抱起小姑娘,想跟朱翊珩说要不先把她带回去吧,结果出乎沈云舒意料的,朱翊珩直接走上前去,从她怀里接过小女孩抱着,对二人道:“走吧,先把她带回总兵府。”
三人刚走了没多远,忽然来了一队鞑靼人拦住了去路,鞑靼人看着他们身后地上躺着的同伴,怒气上头纷纷举起了刀砍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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