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京城的天开始回暖,太平洲湖边栽种的桃花已经开了一半儿,宫中祭龙神,府中做了龙鳞饼与龙须面等物。二月二过后就要春耕了,沈家各位主子手里握着的田地不少,自然盼着这一年收成好,赚的钱也更多些。
也是在二月初二这一日,发动了一天一夜的大奶奶生下了沈家的嫡长曾孙,因小少爷的出生,少爷们集体升了一级,从少爷升了爷,大少奶奶改称呼大奶奶。定哥儿变成了六爷,宏哥儿则是七爷,茂哥儿也成了四爷。
而沈怀英则是变成了沈大爷。
按着字辈起名,这一辈是明字辈,嫡出从玉,庶出从木,令国公是早早就想好了名字的,不论男女都叫明琛,琛,宝也。
幼宜是在洗三那一天才见着了琛哥儿的,来的都是自家亲戚,惠郡王妃跟世子妃亲来了。惠郡王是太后同辈人,陛下见着了还得叫一声叔父,是先帝爷胞弟;恪郡王则是先帝爷的侄儿,仁宗皇帝胞弟的儿子,跟帝系的关系没有惠郡王府那般近。
二月天气回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来,把整个京城都罩在蒙蒙细雨之中。幼宜正坐在桌前练字,隔着玻璃窗看见被雨水溅起涟漪的湖面。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祥和,就连写出来的字也比前几日好上许多。
李氏定了幼宜去闺学的日子,就定在二月初六,也就是明天。闺学有个正经的名字,叫做昭德书院,只是大部分人都叫它闺学,因为里面念书的都是世家女子,不是名门贵胄出身还进不去。
昭德书院规矩严格,平阳长公主照搬了皇城外的明德书院条条框框,就连名字也起得和明德书院十分相似,一个是昭显仁德,一个是明白仁德。
闺学并不是只学五年的,而是要学十二年,只是十岁后闺秀们都要开始学着管家理事和出去赴宴走动,为婚事做打算,学完十二年都十七岁了。且去昭德书院,不过镀一层金,显一显自己世家贵胄的地位罢了。
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刚入书院的时候是黄字班,每三年一次大考,每一年一次小考,黄字班这三年则是学启蒙经书,例如声律启蒙。
沈家目前没有姑娘过了十岁还专心待在书院念书的,沈幼安就更没有那个空闲了,三天两头缺课,但谁让她缺课考出来的成绩也是优?
除了书本,还有乐、御、射、数、画、棋、诗、茶等,乐指的是乐器,琴筝瑟等随意选,幼宜选的是琴。
心静了,沉得住气,慢慢一笔一画,写到这一句诗最后一句时,偏有人要来打搅幼宜的平静宁和:“九妹妹!我来找你玩了。”
幼宜被这大嗓门一惊,最后一捺写歪了,这笔字算是废了。幼宜把毛笔搁在了笔架上面,摁了摁太阳穴转过头:“八姐姐怎么来了?难为八姐姐下着雨还要来找我了。招待不周,姐姐见谅。”
幼兰坐在罗汉床上,直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幼宜来不及阻止,看着幼兰被热茶一烫,拧着眉头斥道:“你这里的丫头也忒没有规矩了。这茶得用扇子打得温热了再递到主子跟前,主子烫伤了你几个脑袋赔得起?!”
“八姐姐消消气。”幼宜忙使了个眼色让抱夏去端了一盏新茶过来,自己接过双手奉到八姑娘面前,陪笑道,“人都会犯错的,且采荷枕春抱夏倚秋她们四个年纪都还轻,资历不足,当然比不上八姐姐那儿的丫鬟贴心称意。”
幼兰冷哼一声,骂道:“我看你也是没有规矩的。六姐姐那般厉害的人,你跟着她半点好没有学着!心肠这般软,丫鬟都舍不得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事天上的菩萨娘娘下凡呢。”
幼宜实在没法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物件儿,她只知道自己用钱雇了她们,这群丫鬟就要把差事做好。没有做好差事罚工资就是了,至多也就是把丫鬟从一等贬为二等三等,打骂是再下不去手的。
“你明天就要去闺学了。”幼兰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你庶出庶出的身份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她们欺负呢,去闺学的哪个不是名门贵女?就连长公主殿下的女儿长乐郡主也是在闺学的。听说陛下还把最疼爱的十四公主放去了闺学,十四公主就比你大一岁,看来你得跟这一位娇蛮的公主在一起念书了。”
今上子嗣不少,最大的大皇子的女儿都比十四公主大了,今上已至不惑之年,十四公主是今上最小的孩子,也最得今上的喜爱,娇惯成了蛮横无理的性子。
幼宜不觉得一个六岁孩子可以坏到什么地步去,昭德书院是平阳长公主的底盘,今上是九五之尊,难道可以眼睁睁看着小女儿把权贵之女尽数得罪?那就是他也保不住十四公主的。
“我念我的书,跟十四公主又有什么干系?再说了公主殿下说不得懒怠理我。八姐姐今儿来我这是做什么?我记得大伯娘前些日子说要八姐姐改改性子,说要去宫里请个嬷嬷出来给八姐姐。”
幼兰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什么请嬷嬷,我也不是没有规矩。似大姐姐那样循规蹈矩的多无趣?”
沈大姑娘沈幼芳可谓是闺秀的榜样了,对着父母长辈还有小女儿态,但已经可以独立管事了,笑不露齿,走路的时候头上的流苏微微晃动,坐着的时候坐姿笔直,为人古板,素来会端起姐姐的架子教训这个差了十岁的胞妹。
“那也是县主的一片好心。”幼宜低头看着茶杯里卷曲的茶叶,“六哥哥近日如何了。”
幼兰撇撇嘴,只觉得有些无趣:“还是老样子。不是我说,你总关心六哥做甚?他又不记得你,甚至连去给魏姨娘上香都不愿意,还是二姐姐压了六哥去给魏姨娘上香的。你可见他主动跟你说话?你们两个说话不是问三婶婶如何,就是问问最近好不好,吃得是什么学了什么,生疏得跟不认识似的。”
“不过他是长进了。”幼兰直起身子说道,“知道念书的,也学起四书五经来了,还时常去讨教大哥。只是大哥忙着抱琛哥儿没空理会他。不过大哥跟我爹说了,要送六哥去书院里面念书。”
幼兰说着,捏起了沈嗣谆的腔调,连表情都是一板一眼的:“定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英哥儿节哥儿宥哥儿茂哥儿都是这么大去了书院的,宣哥儿也是四弟托了我送到明德书院去的。明德书院清苦是清苦了些,但教出来的进士举人不少,宣哥儿跟定哥儿一般年纪,定哥儿也八岁大了,合该去书院里面正经学起来。还有也该挪去外院自己住了,这般大了还跟着母亲住算什么?”
幼宜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眼里溢出笑意来。她这个大伯父最是刻板不过的,一言一行像是用模子刻出来的,幼芳许是就随了这个爹,倒是怀英,随了端敏县主,既不刻板也不跳脱。
不论如何,定哥儿迟早都会知道魏姨娘是他亲娘,幼宜是他亲妹妹的。定哥儿出息了对于幼宜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哪个不知道沈六爷跟沈九姑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幼兰笑完了又道:“三叔还好,你是没见着三婶婶的脸色,不知道多难看。还真当爹娘和祖父祖母不知道她溺爱捧杀六哥哥么?沈家的儿郎也是她能够养废的。现在六哥自己有了上进的心思,我爹当然要趁热打铁。”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染成了淡粉色的指甲:“沈家儿郎有出息,那沈家才会有出息。只要权力不大到碍了皇帝的眼,又有怎么关系?”
幼宜对于朝政是不了解的,但似乎几个姐姐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底下的十妹妹太小。幼宜道:“再过一个月大姐姐就要出嫁了罢?今年喜事多,先有琛哥儿出生,后有大姐姐出阁,还有二嫂子也是今年进门。”
沈家的孩子们相差年纪都不多,排行挨着的差个两三岁,这未来十几年里喜事是再不会少的。
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大多时候是幼兰在说,幼宜凑趣儿说上那么一两句。屋外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幼安伸手把窗子推开,看着还是阴沉沉的天道:“这还得下一场雨。我让你办得事情你可办成了?海运是开的,但现在的洋货是紧俏玩意,跟市舶司的严大人搭上了关系,我们这一条路也好走些。切记,别暴露了身份。”
“属下明白。只是属下不解,为何主子对顾家公子这般上心?”
幼安眼神沉沉,重生一年多来,除了坑薛氏与幼华,大多时候她是很茫然的。现在她定了目标,要跟顾凌风打好交道,定要沈嗣谦血债血偿,说白了还是沈嗣谦要把她送进宫里的,否则单凭薛氏一人,嘴皮子再厉害那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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