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春风拂面。昨夜下了一夜淅淅沥沥的小雨,直至清晨才停了不过卯时幼宜就被枕春唤了起来,枕春一边给幼宜穿上衣裳一边道:“姑娘今儿就要去书院了,昭德书院和姑娘同级的只有其他人家的姑娘,姑娘记得谨言慎行。”
采荷眼巴巴地看着,揪着自己的袖子口说:“枕春姐姐说的是。枕春姐姐向来稳重,姑娘带了枕春姐姐去书院罢?”
书院一旬里只有三日休沐,午饭在书院里面用,自带午膳,等着自家人把午膳给送来。午时下课,期间一个时辰的用午膳及歇晌时间,未时再上一个时辰的课,未时开始上半个时辰下课,歇息一刻钟,未时五刻是第二门,也是半个时辰。
幼宜和幼兰打听过了,上午是文史课,即学启蒙经书四书五经等,下午两节课就是乐、数、御、射、茶、画、棋轮着来。
沈府里面还在闺学念书的只有幼安、幼兰、幼宛三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幼宜,四人同乘一辆马车,后面四人的丫鬟则是同乘一辆小车,用驴拉着。
“你在书院里面可别给我们家丢脸!”幼兰说教道,“学习不好无所谓,反正也没几个认真学的,但你别惹是生非。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能由着她们欺负!你可是姓沈的,管你嫡出庶出都是沈家的千金小姐。”
幼宜诚恳地点头:“我知道的。”
昭德书院建在皇城里,幼宜原本以为卯时四刻出发已经够早了,提早了一个半小时,谁知道古代竟也会堵车。她出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还是头次看见这么多辆马车挤在一起缓缓前行。
沈家的马车算是走在前面的了,公是外姓爵位里面最高的一等,侯府伯府即一二品官员都要避让。
书院门口停着许多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走大门入了书院。书院有专门的服装,不同级别的穿不同颜色的衣服,黄级学生皆是竹青色,玄级是嫩杏色,地级是天水碧色,天级则是绛紫色。
尽管都是同样制式不同颜色的衣服,衣服的材质都是绸缎,但头上戴着的珠翠、手腕上的镯钏、脖子上的金锁玉锁、腰间的玉佩禁步也能看出家里的富贵程度及受宠程度。
三年一次招生,没有太多年龄限制,但不能跳级。幼宜是在黄级,幼安幼宛幼兰三人都是在玄级,幼安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一个,跟幼兰幼宛同年入书院的。
幼宜来到黄级班的教室,找了个靠后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了,打量着教室里的人。一路走过来应该是有三个班,最初以家世高低分为甲乙丙,后面学满一年考试时便按照成绩来分。整间教室的桌子也不过二十张,三个班还不到百人。
来的都是生面孔,后面一起进来了三个姑娘,为首的一个穿戴显然比后面两个要富贵一些,脖子上挂着个光华璀璨的璎珞圈。
幼宜认出来那是诚国公萧家的姑娘,为首的应当是四房嫡出的五姑娘,后面分别是四房庶女六姑娘及二房庶女七姑娘,萧七姑娘就是萧薛氏的庶女,萧玉婵,幼宜曾经在长兴侯府见过一面。
书中对于萧家内里的情况描写不多,幼宜只知道诚国公府总共五房,以温良恭俭让来起名的,世字辈。其中长房是诚国公世子萧世温,三房萧世恭是萧世温的胞弟,长房三房是嫡出,其余二房四房五房皆为庶出。
这三个姑娘俱是庶房的,不过萧五姑娘是嫡出,又比两个庶出庶出贵一点。
萧玉婵看见幼宜眼睛一亮,她和萧玉姝不一样,不需要奉承着萧玉妍与萧家四太太,奉承了也没有好处,便抬脚往幼宜这里走来,在她旁边的桌子前坐下。
萧玉婵打扮得很低调朴素,萧薛氏不至于去害一个庶女,但也不会厚待,不苛待就不错了。是以萧玉婵只戴了一朵纱绢堆的花儿,其他首饰什么也没有。她偷偷跟幼宜道:“我今儿出来的时候看见三哥哥又被罚了。太太说他不悌幼弟,不敬嫡母,罚三哥在门口跪着。”
幼宜眉头跳了几跳,忍不住开口道:“诚国公夫人也不管一管儿媳?”
“我祖母怎么会管?”萧玉婵摇着头叹气,明明还是孩子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祖母是祖父的继室,嫁过来的时候我五叔都已经出生了。祖母生了六叔七叔,六叔七叔是双生子,后来不到两岁就夭折了。祖母就建了个小佛堂,整日守在佛堂里面度日,为六叔七叔祈福,万事不管的。”
萧玉婵这么一说,幼宜倒是隐隐约约记起来一点。诚国公夫人确实是个万事不管的,府中都是由着四位太太做主。萧五老爷早逝,萧五太太无出,好在萧五老爷还有个遗腹子,即去岁才出生的七少爷,现在二人都在守孝中。
萧玉婵低着头道:“我大伯母要管整个国公府的事情,大哥二哥跟二姐姐也都到年纪要议亲了,只要太太不把三哥哥弄残弄死,大伯娘是不会管的。其他婶婶们是太太的弟妹,也只能够劝个几句,哪有弟妹教训嫂子的?我祖父近年来身子不大好了,更没有精力去管三哥的事儿。”
“再过几年就可以熬出头了。”幼宜安慰萧玉婵道,“你哥哥绝不会二姨这么压一辈子的。我看你哥哥很聪明。”
萧玉婵比幼宜还要大,二人同一年出生,萧玉婵是三月的生辰,幼宜是六月初六的生辰。
辰时正刻,门口准时响起了敲铁板的声音。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缓缓走进来,穿着长衫,手里拿着一卷书,摸了摸胡须,嗓音洪亮:“人可来齐了?把书都拿出来,今天学千家诗。”
萧玉婵低低地说道:“居然是李先生!”
“李先生?”幼宜有些疑惑。
萧玉婵翻开书的第一页,觑了眼在上面摇头晃脑读书的李先生,然后压低声音道:“李先生最是严厉了,我三姐四姐在闺学读黄级的时候就是李先生授课,动不动就得罚抄书。”
话音刚落,就听上面中气十足的朗读声停了下来。李先生看了眼名单表格,然后说道:“那一位,最后面右数第二个的孩子,你刚刚在说什么?”
萧玉婵一惊,怯生生地站了起来,盯着其余十九个同窗及李先生严厉的目光,咬牙道:“对不起先生。我……我下次不会了。”
李先生没有为难她:“坐下吧。”
一节课上了整整一个时辰,临近午时的时候李先生才说:“今天一共学这六首诗,明天讲诗的内容涵义,你们今天要把这六首诗都背下来,我明天抽查。”
萧玉婵见没有罚她,顿时送了一口气。
午时正刻,丫鬟们都拎着食盒进来了,萧玉妍走到萧玉婵面前皱着眉:“你能不能上点心,不要给萧家丢脸?上课讲小话还被先生抓到了,看我回去跟不跟二伯娘告状!”
萧玉婵的小脸唰一下白了,萧薛氏很少理会这个庶女,反正只要养着不死就可以了,来气了都是把萧晏和他姨娘当做出气筒的,要是萧玉婵跟萧晏走得太近,萧薛氏也会狠狠敲打一顿。
要是萧玉妍告诉了太太,那太太不罚她也定会罚姨娘的。萧玉婵忙拉住了萧玉妍的袖子,求饶道:“五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都不会再给萧家丢人。你别告诉太太好不好?太太、太太知道了肯定会罚我跟我姨娘的。”
“谁让你是个庶出庶出!”萧玉妍满脸嫌恶地抽回袖子,使劲儿甩了甩,“别让你的脏手碰我的衣服。二伯娘会对你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让你上课说话?”
萧玉婵眼眶一下红了,吸了吸鼻子:“我以后不会了。”
幼宜听得头疼,才四五岁的孩子又懂得什么,比起她在现代的混账表侄萧玉婵已经是很乖很乖的孩子了。她忍了忍,没忍住,开口道:“玉妍姐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玉婵姐姐知道自己错了并改正就好了。先生也没有罚玉婵。”
萧玉妍瞪着眼睛盯着幼宜半晌,到底顾忌她不是自家姊妹,狠狠瞪了萧玉婵一眼转身离去,还骂了庶妹萧玉姝:“你没长眼睛?还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挡了我的路了,下贱坯子生的下贱东西。”
萧玉姝缩了缩,跟在姐姐身后走了。
“你四婶婶就是这么教你五姐的?”幼宜皱起了眉头问。
萧玉婵小脸还白着,摇了摇头,看着丫鬟把食盒里的菜拿出来。一碟子鸡汁闷笋尖儿、一碗肉沫鸡蛋羹并一碗白粳米粥。
枕春拎着的食盒是太平洲里幼安的大丫鬟画橘送来的,幼安念书并不带着丫鬟,她觉得累赘。食盒里面摆着的菜色香味俱全,有油光水滑的红烧肉、浮着白色鱼丸的鱼汤、胭脂米燕窝金丝枣粥、褪了骨头的炸鸡腿肉和去了壳和头的大虾。
“我们两个一起吃。”幼宜端起碗冲着萧玉婵勾唇一笑,“我记得你说过你很爱吃鱼。我也爱吃鱼。”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萧薛氏不会给萧玉婵送什么好吃的来,一碗清粥一碟素菜,一个鸡蛋羹算是荤菜。还不知道私底下萧玉婵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呢。
幼宜真心觉得自己这次穿越简直太好了,薛氏不是个慈心宽厚的嫡母,但那没有关系,有女主金大腿可以抱,祖母李氏也不是个万事不管的,薛氏也没有萧薛氏那样恶毒。
至少吃得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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