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落满了雪,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幼宜站在二楼的栏杆前,身上披着大红镶狐狸毛的斗篷,身上穿着石榴红的银鼠皮袄子,手里还捧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压根不觉得冷。

    从二楼看去可以看见府中幼宁院子里的梅花开了,白雪映着红梅,远远见着便觉得是一番美景了。

    幼宜心神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她穿书居然也一年了。

    再过几个月,就是春节了,她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二个新年。

    “姑娘。”采荷身上也披着个斗篷,远没有幼宜身上的华丽。她脸蛋冻得通红,搓了搓手呵气道,“姑娘,咱们回里屋吧?这儿太冷了,还刮着风呢。六姑娘说了您身子弱,冬天要好好养着,切记不能够着风的。”

    幼宜回过神来,她盯着白雪片刻,又看看采荷红彤彤的脸颊,问:“采荷。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采荷立即开始拍马屁:“姑娘是这天底下第一聪明宽厚的主儿。姑娘学什么都又快又好,画画更是无师自通,待咱们这些下人更是比其他主子宽厚得多。姑娘现儿还得了太后娘娘和平阳公主殿下的喜欢,跟长乐郡主是好友,就是二姑娘也没有姑娘这般风光!”

    幼宜沉默了片刻,又问:“那你觉着我和以前有何不同?”

    采荷没有立时回答,而是低头想了很久,才道:“姑娘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姑娘这是开了窍,我听采莲姐姐说过姑娘这叫失了魂才会痴傻,如今魂魄回体,自然便聪明了!”

    采莲。

    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幼宜笑了笑往屋中走去:“走吧。咱们回屋。看你的脸冻得,比桃子还红。”

    采荷一下捂住脸,眼睛飞速地眨了几下,那点子水汽散在空气中。她后来见过采莲,是三姑娘院儿里的二等丫鬟。采荷忍不住想,要是采莲没有走,也是太平洲里的大丫鬟了。

    幼宜坐在小叶紫檀的榻上深思,熙昭仪大名宝珠,短短几个月从才人晋级到了昭仪,宫中可多的是入宫许多年仍然只是个美人婕妤的。

    性情大变……

    幼宜现在看见这四个字就心下一惊,蒋宝珠是娇纵蛮横没有脑子的,正元帝把她搁在后宫里头,大皇子生母是协理六宫的端贵妃,平常也多顾着蒋宝珠。

    直到蒋才人性情大变,变得疯疯傻傻,口里说着胡话,太后皇帝知道了不喜,但以蒋宝珠的资历身世来说,才人已经是最低了,再降就不合适了。

    遂只是禁足半年,直到她抓紧机会得了宠,现在还怀了龙子。

    冬天去猎场狩猎,宫里宫外都清点好了,朝中重臣定是要跟着去的。

    刚抵达行宫次日,熙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就过来了。如今庄贵妃姚皇后都得避开熙昭仪的风头,何况一个小小异姓县主?那宫女趾高气昂地道:“昭仪娘娘宣召瑞泽县主沈幼宜,县主,您就快去罢。若叫我们娘娘等急了……”

    十四公主面上露出不满之色,她素是皇宫里的霸王,什么熙昭仪,不就是肚子里面揣一块肉么,真当什么保命符了不成!

    她刚要说话就被幼宜拦住,幼宜顺从道:“娘娘说的可是现在?容臣女稍稍整理下衣裳。姐姐在这儿喝喝茶,我很快回来。”

    宫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下。这一坐就没了什么印象,端起陶瓷茶杯大口喝了几口水,背靠着垫子。

    幼宜余光一直观察着那宫女的举动,见状不禁眉头一跳。她来宫里次数不多,但不论是上到太后的掌事姑姑,还是下到洒扫做粗活的杂役,都是提前教过规矩的,怎会有这般没有规矩的人?

    熙昭仪娘娘最喜欢大红之色,肚子里还怀着皇帝重视的儿女,不得不慎重,虽幼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熙昭仪,但总归来者不善。

    思来想去,幼宜穿了一件杏黄交领的绣花短袄,底下穿一件米色绣花褶裙,捡了两朵不起眼的金累丝花做头饰,脖子上挂了一个璎珞圈与长命锁。

    临走前十四公主小声道:“熙娘娘不知道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在父皇满心满眼都只有她,许久没来找我母妃了。你们两个没见过面,她找你估计没有什么好事儿。”

    “无妨,左右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十四公主沉默片刻,拉幼宜到角落用气音说:“我父皇完全是鬼迷心窍了,朝政还管,但后宫只听熙昭仪的话。长乐姐姐不常住后宫不知道,熙昭仪最爱折磨宫人取乐,许多宫人甚至是低阶嫔妃都让她罚过。有次她顶撞了母后,母后生气罚她三个月禁足,父皇下朝之后责备母后善妒,然后把熙昭仪放出来了。”

    十四公主说着又沉默下来,等到那个宫女不耐烦地开始催:“县主!娘娘吩咐了奴才的,定要一刻钟之内带县主回去。”

    十四公主怵的是皇帝与熙昭仪,熙昭仪身边的一个宫女,她就是杖毙了皇帝也不会放在心上,遂斥道:“闭上你的狗嘴!本宫想干什么轮不到你置喙。纵是我说非得瑞泽县主留在这儿呢?你别和我扯抗旨,熙昭仪只是昭仪,贵妃及以上的才叫旨意!”

    十四公主硬气完又软了回来:“熙昭仪惯会说话讨可怜,她曾经把一个四品官的庶女从楼上推下去活活摔死了。是说这个人要谋害她肚子里的皇嗣。父皇竟是查也不查,把那庶女丢到一个地方安葬,又拿个贪污受贿的罪名把一家子都斩了。”

    幼宜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熙昭仪娘娘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熙昭仪的住处竟比庄贵妃还华丽上几分,她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踩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上,朝榻上被轻纱遮掩的女子下跪磕头:“臣女瑞泽,叩见昭仪娘娘。”

    熙昭仪淡淡“嗯”了一声,含笑着说“瑞泽县主……皇帝倒是真疼你,连我的亲侄女都没有个乡君名头呢。”

    熙昭仪继续道:“你是令国公府沈家九小姐沈幼宜?你爹可是沈嗣谦?你可是庶出的?”

    幼宜跪在地上,眼睛盯着榻脚雕刻的繁复花纹,心里思忖一回才答复:“回娘娘的话,是。臣女是令国公府三房庶女,在众位姊妹里排行第九。”

    “沈幼宜啊……”熙昭仪话里的笑意让跪在地上的幼宜不寒而栗,她规矩统共只学了一年,哪里有人家日积月累刻在骨子里那么深刻,这一怕,身子就不禁晃了晃。

    熙昭仪的话刹那停了下来,宫女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喘,纷纷垂手低头立着。

    熙昭仪微微眯眼,仔细打量着幼宜,然后睇了旁边宫女一眼,宫女立即带着其他人退出殿内。精致又华丽的殿中只剩幼宜跟熙昭仪二人。熙昭仪沉声问道:“沈幼宜,本宫会些看相测命之术,可要本宫看看你的命数?”

    幼宜心下疑惑,垂眸道:“臣女命数平常,怎配娘娘亲看。”

    “命数平常?”熙昭仪轻笑,笑得幼宜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坐在榻上,扶着腰,“一个注定早夭之人,比命数所定还多活一年。你这命,怎算平常?”

    幼宜心下惊涛骇浪不止,极力维持表面的镇定,低着头不去看熙昭仪,只惊讶道:“娘娘这话是何意?臣女听不明白。”

    熙昭仪抚掌大笑,而后说出了让幼宜这辈子都再忘不掉的话:“楚瑜。别以为换了个世界,换了一副壳子,我就认不出你了。”

    楚瑜是幼宜在现代的名字。

    幼宜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熙昭仪竟也是穿越的!穿越的不奇怪,她早就猜到了,却没料到熙昭仪是自己现代认识的人。现代得罪的人幼宜记不太清了,看着熙昭仪的这副壳子,更记不清了。

    她低着头道:“娘娘,臣女愚钝。”

    熙昭仪的脸霎时间冷了下来,她冷眼盯着跪在地上的幼宜,心中生出一抹扭曲的快意:“楚瑜啊楚瑜,我认得出你,你却认不出我。你的命实在是好的很,上学的时候处处压我一头,毕业之后工作也要处处压过我!可那又怎么样,古代社会皇权至上,你还不是要跪着向我叩首?”

    这话一出,幼宜心中顿时了然。上学的时候她成绩不是拔尖儿的,中上水平,和自己排名成绩最接近的就是同班的常诗瑶。常诗瑶羡慕那些排名靠前成绩拔尖儿的尖子生,却不嫉妒,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拍马也赶不上他们。

    但她很嫉妒幼宜。

    二人的长辈关系就不怎么样,幼宜的母亲与常诗瑶的母亲是高中同班同学,上学时期就互相别苗头,从身高长相再到家世儿女通通都要比。

    她与常诗瑶同年出生,打小就是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常诗瑶超过她的次数并不多,常母常拿二人做比较,贬低女儿,想要常诗瑶超过幼宜,成绩比幼宜好。常诗瑶听得多了,自然厌恶幼宜。

    学习成绩比不过,那就从其他地方补足。绘画、钢琴、小提琴、外语……幼宜周末有闲暇时间出去玩儿,常诗瑶却得被迫学习这些,久而久之就把一切归咎于幼宜。

    她竟然也穿越了?

    幼宜继续装傻:“臣女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还请娘娘明示。”

    熙昭仪嗤笑,摸着身上柔软顺滑的布料,说:“你运气好啊。投生成了个才几岁的小丫头,我却得在深宫里面步步为营,还得讨好那个老头子!但要我成了皇太后,我的儿子成了新皇帝,那你还不是一只蝼蚁被我轻易践踏?”

    幼宜面上十分平静,蒋家在朝中的势力不小,正是因为蒋家势力不小,熙昭仪成了太后,朝中其他大臣会为难她,会处处给蒋家使绊子,以避免外戚干政。

    幼宜见殿中无人,索性也不跟熙昭仪装傻了。她直言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这里是书中世界?我们两个都是穿成了书中的炮灰。女主是我这个身体的六姐,沈幼安。”

    熙昭仪只道:“我当然知道。沈幼安,这本书的女主,平阳长公主的儿子顾凌风是这本书的男主。可那又如何?我有系统,完成任务削弱沈幼安的女主光环,等我成了女主,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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