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生辰没有大办,府中也没几个人记得,不过兄弟姐妹都送了礼物来,远在书院苦读的沈怀定也送了一对手镯。
大皇子一派自过了秋就开始招摇起来,三皇子一派忍声吞气,暗自筹谋。冬至那一天宫中办了宫宴,皇室宗亲都去了宫中赴宴,沈家也办了家宴。
幼宜坐在位置上,左边是幼兰,右边是幼宓,幼兰自顾自的夹菜,与旁边的幼宛说笑,晾着幼宜。
气氛热闹之时,一个下人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子里,脸上尽是慌乱之色:“老太爷,老夫人不好了,外头街上来了好几队官兵,把咱们府给围住了!”
李氏大惊:“什么?你说清楚,宫中如今不是在办宫宴么!”
下人颤抖着道:“奴才也不知,他们手里拿着刀枪,把咱们府几个门都围了起来,说……说要见老太爷!”
令国公还算镇静,冷声问:“是只围了咱们家?”
“不……看门的说,整条街都被那些人堵着了,皇宫方向火光冲天。”
幼宜一听顿时了然,这怕是有什么人造反了,很大几率是大皇子,受了三皇子册封亲王还许入朝听政的刺激,以为皇帝要重新立三皇子为太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谋逆。
沈嗣谆站起身鞠躬道:“父亲,儿子想许是宫中出了大事。父亲乃是一家之主,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父亲怎么可以出去?还不赶紧让家丁护卫守好了门,不许他们冲进来才是。”
幼宜仔细想了想,大皇子谋反也不是全无倚仗的。太子背后势力强大,但他最大的依靠还是手握重病的岳父与舅兄,而苏家父子手中已经没有兵了,兵都在战场上与西夏厮杀。
“世子爷……”下人哭丧着脸,“说要见公爷的,好像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同知大人。”
令国公面色阴沉了几分,大皇子竟然连京卫指挥使司也控制住了。要是太子没有反扑,只怕大皇子就真的成了皇帝。沈家无实权,杜同知究竟为着甚想见他?
下人说罢又看向幼宜,抬高声音道:“杜同知还要见瑞泽县主。”
刹那间,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幼宜投了过来,幼宜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一颗心还是怦怦跳个不住。什么意思?她更没有实权,除了每年可以拿到的俸禄之外,有什么是大皇子值得图谋的?
令国公看着这个性情大变的孙女,低头沉吟许久,才开口道:“杜大人想见我跟宜丫头,可有说什么事?”
下人摇了摇头。
李氏捂着胸口,只觉今天要折寿二十,忙道:“国公爷可不能出去!这外头都是兵,赶紧去纯阳侯府通个信,可别叫侯爷与世子出去了。”
下人为难道:“夫人,如今府中都被围住了,奴才怎么去侯府通信儿?”
端敏县主面色发白,她的娘家惠郡王府可是郡王,今日宫宴家里父母哥嫂都去赴宴,府中留下的除了一群孩子,就只有庶出的二哥。
四太太脸色更白,比起李家惠郡王府没有实权,她的父亲乃是当朝户部尚书,手握实权,不曾参与夺嫡,陈家只怕更是大皇子所要挟的对象。
令国公沉声道:“见。宜丫头留下,我出去会会杜同知大人。”
他已经活到了花甲之年,重孙子都抱上了,就算被杜同知杀了,那也还有嗣谆怀英可以指望。
沈嗣谆面色一紧,下意识道:“父亲!”
出了正堂,穿过仪门,被下人一路带着来到了大门口。三间正门只开一间,被手持武器的家丁护着,令国公见到了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杜树云。
杜同知朝令国公身后看了看,腰间佩刀,笑道:“沈公爷,许久不见了。小县主怎么没跟着公爷一块儿来?”
令国公冷笑一声,坐在楠木交椅上,神情漠然:“九丫头才六岁大,杜大人见她做什么?她懂什么?”
“沈公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杜同知笑容古怪,“小县主的本事,可不小,年纪轻轻就有过人的聪慧镇静,十四公主与八殿下的救命恩人。”
令国公错开杜树云的目光,他知道幼宜立功很是震惊,但这么久的观察来看,这个孙女救八皇子与十四公主许就是误打误撞罢了。平日里老实安分,不嚣张跋扈,也没有展露过多的聪慧,在令国公眼中就是个贪玩不爱读书的孩子。
杜树云悠悠道:“陛下与三殿下已被王爷挟持,是熙贵妃娘娘点名要见小县主的。难道沈公爷想违抗贵妃娘娘的口谕?”
熙贵妃?
蒋家一族势大,熙贵妃生下了当今陛下最宠爱的九皇子。但九皇子还是一介不会说话的婴孩,没有人觉得年达知天命之年的皇帝会把皇位传给还没有嫡长孙大的九皇子。
后宫只有两个贵妃位,便是庄贵妃及端贵妃,但皇帝为了熙贵妃得以晋升,硬是加了一个贵妃位,还以九皇子诞生为由大封后宫。
姚皇后禁足于宫中,如今后宫大权已经全部交给了熙贵妃,熙贵妃在后宫可谓是权势滔天,上有皇帝的恩宠,下有靠谱的父兄及小小年纪就有了爵位封地的儿子。
熙贵妃和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能有什么恩怨?
令国公心中不悦:“熙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见九丫头?”
杜树云沉下了脸,“唰”一声拔出雪亮的刀,刀尖正对令国公的脖子,沉声道:“沈照!我敬你是一等国公,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熙贵妃娘娘有谕,召见沈县主。沈照,你想违抗娘娘圣谕吗?”
令国公心里紧了几分,活了几十年,他打小就不是什么天才,也不在朝中为官,身上一个二品将军的头衔早已经传给了嫡长子沈嗣谆。大风大浪是见过的,却从来不曾亲身经历谋反之事,毕竟不是哪个皇帝都有夺嫡的儿子,也不是每个皇子都像大皇子这般大胆。
他握紧椅子的扶手:“杜树云!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杀了我吗?”
“杀了你,也不是不成,左右殿下不会怪罪于我。”杜树云手中是有兵的,他的妹妹是大皇子侧妃,因为是大皇子是亲戚而被指挥使打压。大皇子与三皇子已成不死不休之态,不跟着大皇子,等三皇子或八皇子即位也是一个死字,那还不如拼出一条血路。
若是大皇子成了事,那他便有从龙之功,便说升迁指挥使,当个大将军封侯拜相也不无可能。
一个沈照,若不是熙贵妃娘娘吩咐了一定要把沈家的小县主带去,他还不屑于来沈家。沈照死了也就死了,即便跟沈家结怨又如何,等他成了公侯卿相,沈家世袭的爵位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
“对了。”杜树云忽想起来,“还有你家六姑娘沈幼安,娘娘也召见了。”
令国公指尖泛白,看着杜树云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猛地扭头道:“去,把县主与六姐儿带过来。”
过了不到一刻钟,幼宜就跟在幼安的身后过来了。因着过冬至,身上穿着石榴红织金的裙子,脖子还挂了璎珞锁,领口镶着一圈狐狸毛,衬得幼宜玉雪可爱。
杜树云打量懵懂无知的幼宜与一脸平静的幼安,实在不知熙贵妃到底跟两个孩子有什么仇怨。不过熙贵妃向来不是个正常人,时而慈悲时而残忍,和一个孩子过不去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贵妃娘娘召见瑞泽县主与沈六姑娘入宫——”
幼宜眉头微蹙了下,扭头看看幼安,乍着胆子道:“这位……大人,不知道是哪位贵妃娘娘召见我和六姐姐?”
杜树云斜眼看她:“正是熙贵妃蒋娘娘。”
常诗瑶?
幼宜心中了然,她已经升到了贵妃,只怕是投了大皇子阵营。只是她不是想着九皇子即位的么,怎么会站到大皇子那儿去?以原书大皇子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等他事成之后,熙贵妃和蒋家怕是会被卸磨杀驴,九皇子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坐马车入了宫,在宫门口下车,杜树云翻身下马,冲着面色阴沉的令国公皮笑肉不笑道:“沈公爷,请跟我走吧。至于小县主与沈六姑娘,有熙娘娘的宫女前来迎接。”
令国公看了看两个孙女,抬脚跟着杜树云走了。好在入宫的不是长子长孙,沈家最不缺的就是孙女,虽说孙女是拿来联姻的,但比起孙子总没有孙子重要,何况是两个庶出的孙女儿。
目送令国公走远,幼宜心中有些怕,跟在阿蒲身后,四处张望着。已经不是第一次入宫了,上次入宫是什么时候幼宜记不清了,但记得走几步就可以遇见宫女内侍,现在一路过去几乎看不见人影,只能看见举着□□大刀的壮汉。
就连四处都是昏暗没有亮灯的。
她悄悄扯住幼安的袖子:“六姐姐,你说我会死在这儿吗?”
幼安定是不会死的,可她却不一定。幼宜仔细想了想,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她已经死过一回了。
“不会,不要胡思乱想。”幼安面无表情地回答。
一路来到了熙贵妃的宫殿承乾宫,皇宫与行宫不能比,承乾宫比听澜殿不知奢华多少倍。巍峨庄严的宫殿,黄色琉璃瓦,大红的墙壁。
进了正殿更加华丽,金丝楠木的柱子与梁,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最令幼宜震惊的是,大殿的地板全部由白玉铺成,上面镂着一朵朵盛开的莲花。正中上首金光灿灿的宝座贴了金,也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宝座之上坐着一华服女子,正是熙贵妃。
熙贵妃身穿杏黄团云凤纹的长袄,头上戴着赤金点翠的九凤冠,两只如雪般细腻的腕子上套着一只青翠的贵妃镯,脸上施了胭脂,丹唇轻启:“瞧瞧,这是谁来了?”
大殿并非只有她三人,还有好些衣着华贵,面上或镇定或惊惶或啜泣的妇女,根据身上的衣裳花纹来看,当是参与宫宴的王妃世子妃们。
甚至还有姚皇后。
姚皇后经历一年冷待,身上的华服已然发旧,发髻散乱,颇为狼狈,但脸上仍是不疾不徐之色,没有丝毫慌乱,被一旁的三皇子妃苏氏搀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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