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夫人年过半百,生育二子二女,长女德才兼备当选郡王妃,次女天真烂漫心性纯然,长子品行端正一心赤诚,次子则是文采斐然玉树临风。
子女皆成才,孙子孙女也个个出挑,长兴侯夫人一生都算顺遂,老了更是不管事情只想享受天伦之乐,哪里知道一直视为骄傲的儿子竟会干出和自己最看不起的三女婿一样的事情。
长兴侯夫人怒不可遏:“你再给我说一遍?!”
薛仲文跪在地上:“儿子在外面有一对双生儿女,儿子叫常霄,女儿常霞,今年已满十三岁,聪慧过人,乖巧懂事。儿子想把他们接回府中,给予正名。”
长兴侯万万没想到这个儿子竟还有一对外头的儿孙。他第一时间不是庆幸儿子有后,和长兴侯夫人一样也是愤怒,这种事情上不得台面,沈家因为沈嗣谦的事情被许多人背后嘲笑,薛仲文还是做官的,于官声无益。其他人知道了,又该怎么看待薛家?
他沉着脸怒气冲冲道:“孽障!比三丫头还大。你当初娶媳妇的时候说什么?这辈子不纳妾,你就是这样无信之人?!你的官声还要不要?”
薛仲文低头不语。
恪郡王妃打圆场道:“父亲母亲消消气,十几年前仲文也还年轻,不知会铸下如此大错。二弟,你先说说那女人是什么人?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二媳妇知不知道?”
薛仲文低着头,心里后悔,跪下磕头道:“俱是儿子年少无知轻狂,才铸下大错。那天儿子跟兰儿闹了矛盾,一气之下离府喝酒,醉了之后铸下大错。两个孩子的生母是良家女子,都是我对不住兰儿对不住她。她背着儿子偷偷生下孩子,养育孩子直到露儿出生那一年。那一年我才得知自己居然有两个孩子,那女人把孩子托人交给我后就消失了。”
长兴侯夫人颇为头疼,比起儿媳妇她当然更偏向自己亲儿子。到底怀胎十月又看着儿子长大成家立业,恨铁不成钢道:“你为何不早与我们说此事?非要等到现在十年过去了才说,你让阿兰怎么想?阿兰和你情意甚笃,她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知道了绝不轻饶。亲家疼爱阿兰,怎么肯阿兰受此委屈?必要和离。届时有人参你,你又该怎么解释?不修私德,你这个兵部侍郎又如何坐得稳!”
长兴侯也道:“你娘说的不错。我早教育你们,诗书才情都是次要的,德孝忠义为首。做人要有君子之德,孝顺父母长辈,忠君爱国,做有义气之人。你却是这样干的!”
薛仲文再次磕头:“儿子知错,都是儿子违逆了父亲教诲,儿子万死难当。可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无辜,二嫂和露丫头就不无辜了?”薛熙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和两个嫂子感情深厚,失望道,“那两个无辜,二嫂和露儿又有什么错!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现在二嫂和露儿北上回娘家,等她们过年后从北边回来,你又要怎么说!”
薛仲文不语。
长兴侯挥手:“罢罢罢,你如此忤逆不孝,不修私德,这样无德不孝之人岂配为官?明儿你就上疏请辞!”
恪郡王妃大惊,和大嫂对视一眼,忙道:“父亲不可。二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贸然上疏岂不更惹人怀疑?二弟熬了二十年才熬到兵部侍郎,怎可贸然请辞,这不是功亏一篑么!”
“那你说怎办!”长兴侯黑着脸,“沈嗣谦当初也是闹了这件事,言官上奏弹劾沈嗣谦无德无能,可他身上没有实权,只受了陛下斥责罢了。”
薛世子也道:“二弟,你应该尽早告诉我们才是。现在两个孩子知道自己身世,百年之后必然回来薛家闹,届时你想弟妹和露儿怎么办?看着她们孤儿寡母被欺负?太孙虽立,大皇子虽伏诛,可四皇子五皇子也非有此心。况大皇子的嫡长子可还是皇亲国戚。”
薛仲文手背青筋凸起:“要是不接回这两个孩子,他们也会来闹的!是我对不起阿兰,是我对不住露姐儿。我是真心只想露姐儿承袭的。”
薛熙冷笑一声:“嘴上说得万般好听,你不也在外头有了两个孩子!那时候你跟二嫂刚刚成亲才多久?新婚燕尔,你就可以去外头喝花酒。”
长兴侯沉下心来思忖,只能道:“此事绝不能瞒着,瞒着日后会成大祸。你明天上奏请辞,陛下不会允的,陛下抬举你,就是要你站到太孙殿下身边。然后再去宗人府找惠王爷告知真相,表示这两个孩子自己近几年才知,不敢隐瞒,特来宗人府汇报。你无意这两个孩子认祖归宗,你和惠郡王说,这两个孩子确是你血脉,但皆是年少无知时所为。”
“你再无脸面任官,并已经上书请求辞官。然后给他们足够生活的银子,并不记名入族谱,子孙后代不得入薛氏族谱,家财皆有露姐儿继承,去宗人府写下文书。”长兴侯当机立断,“然后你再北上去亲家家里亲自请罪,若是你媳妇想要和离,那就写和离书,归还剩余嫁妆。”
陛下想拉拢薛家,薛仲文有外室子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无德,无德之人怎么能够为国效忠出力?往小了说就是薛家自己家的家事,口头训斥几句也就过去了。
现在就看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要陛下想提拔拉拢薛仲文,至多罚俸禄禁足,不会把辛苦提拔上来的薛仲文再降职回去。要是陛下不想费力气保,那薛仲文也就只有降职罢官了。
薛仲文细细思量一番,与其让别人占了先机捅出来,不如自己主动认错。
而此时的令国公府风平浪静,幼宜正在窗前画画,看着天上的明月忽道:“再过几年,就是正元二十四年了。陛下身子越来越不好,太孙殿下能安然即位吗?”
上辈子文惠太子安稳登上大宝,这一世变故太多,幼安哪里知道皇太孙能不能成功即位。不过文惠太子之死,确实是她所希望的,甚至那天珍味楼私生子一事,也是幼安和贾辙一手策划。
幼安声音很轻,似是在喃喃自语:“这天底下为权力之人不少,因权力颠沛流离,失去至亲之人,也不少。权力,动人心。”
幼宜头皮发麻,忙反驳道:“权力不权力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想生在皇室里,我就爱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样的生活才叫痛快。卷进权力里,时时刻刻殚精竭虑有什么趣儿?”
幼安轻笑,不慌不忙地在纸上下笔:“手中有了实权,有了地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才可以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要是没有实力没有权力,我又怎么护住姨娘与宏哥儿?”
幼宜很认真的想了半晌,决定不干涉幼安的想法,反正她最后也是摄政王妃,手握大权。她点点头:“姐姐说得都对。姐姐要支持太孙殿下吗?还是九殿下?”
“熙妃是个有本事的,这么两年也受着陛下的疼爱重视,陛下还有意册封她为贵妃。”幼安脸上是笑着的,眼神却是冰冷的,“九殿下年纪小不知事,但蒋家可不是不知事的。文惠太子两个儿子,一个太孙殿下,另一个就是小王爷。”
幼安慢悠悠地说:“太孙殿下天资过人,心计不浅,不是个适合当陛下的。小王爷和九殿下年岁差得不大,却又比九殿下更名正言顺得多。皇孙不多,统共也就四个,太子就占了两个。”
许是熙妃的系统发动作用,正元帝非但没重罚她,这两年依旧是圣宠不衰,蒋麒还复职了。
“皇后娘娘也不一定非要支持太孙殿下与小王爷,皇后娘娘可不是只有文惠太子一个儿子。”幼安说,“八皇子,比太孙殿下还大几岁。娘娘不太喜欢太子妃,保不齐想着让八殿下成为太子。这几年,是不会安定了。”
幼安一语中的。
才过了中秋节,宫中就出了一件大事,皇太孙忽然口吐鲜血,说着胡话,见人咬人,如疯狗一般。
朝野哗然,薛仲文外室子一事也被太孙的这件大事遮掩了过去,这点事情就如雨水溅起的微小波澜,在巨石投水的遮掩下无声无息。
太医院被罚,太医院院使下狱,钦天监最后根据太孙的八字算出太孙是早年夭亡之命。简单表述为皇太孙身份太贵,而太孙年纪太小承受不住这样的贵气,被贵气压垮了身子。
老皇帝心急如焚,他能感觉自己已快达驾崩之时,几个儿孙不是不适合当储君就是年纪太小,好不容易选出这个孙子来,却又成了这般模样。
老皇帝听钦天监的话时大怒,把钦天监的一群人罢官免职,钦天监监正还被打入天牢。只是半个月过去,太孙迟迟不好,反而越来越疯。常语无伦次,口留涎水,正元帝不得不于十月初一下诏,废去孙子的皇太孙之位,册封宸王。
然后下旨大赦天下减赋一年,为宸王祈福。
太孙被废,朝中暗潮涌动,有人加入四皇子阵营,有人则是拥立皇子中最大的二皇子,还有人投靠八皇子。姚皇后没有表态站在孙子还是儿子这一边,只是暂时处于观望态度。不论哪个皇子即位,她都是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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