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大长公主都无法控制张家,何况没有实权的傀儡。嘉顺气得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罢了,朕说的也只是气话。但张姝必须给七姐赔罪道歉。”

    七公主受了张姝的道歉,嘉顺帝好不容易出宫一次,觉得扫兴,喝令张家几个孩子滚回去。康国公看见姚如故挑了挑眉,见无人注意,把妹妹拉到角落:“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过让你这辈子都别回京城么!我没顾得上你,你嫂子也该早早把你嫁出去,嫁个殷实人家就是了。”

    姚如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毫无笑意,声音轻轻的:“哥哥,你在害怕我吗?我一个弱女子,你有什么可怕的?担心我会杀了你?”

    康国公打了个寒颤,又听姚如故说:“别怕。我不会杀了你的,毕竟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即便你弑父弑母,杀了你的亲弟弟,我也不会杀了你的。谁让姚家只剩下你了呢?”

    康国公眼神变得狠毒,威胁道:“姚如故,我劝你识相一些。”

    谁能想得到,少年有为的康国公,是个杀了自己亲生父母和亲弟弟的狠人?姚如故因为年纪小又是女孩儿躲过一劫,她垂下眼:“放心。我还是姓姚的。不过你总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么?”

    就连姚皇后也不知这一对侄子侄女是什么狠心之人,只知道自己的兄弟素来身子不大好,去世也很正常。只要这个侄子在,保住姚家世袭的爵位,便足矣?

    幼宜时刻紧盯姚如故,发现这兄妹俩,似乎也不像传言中那样相亲相爱。若康国公真的疼爱这个胞妹,会把亲妹妹丢在乡下的庄子五六年不闻不问?甚至沈怀定都开始留心她的婚事,明里暗里地写信打听大长公主的意思。

    “你总看姚如故做什么。”幼安淡淡地问,“你好像很怕她?”

    姚如故觉察到幼宜盯着她的目光,抬头看来,口型轻轻做了两个字。幼宜竟看懂了她在无声地说什么,那一瞬间只觉如坠冰窖,整个人都开始发冷。

    她说的,竟是“楚瑜”。

    幼宜不敢再看,抓住了幼安的手,闷声道:“我想回府。六姐姐,你知道姚如故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幼安心下疑惑,她看见了姚如故的口型,但却想不到这人在说什么。看看幼宜,只说:“姚如故,高深莫测,我也不了解她。她哥哥把她丢在乡下六年,这兄妹二人的感情也不那么好。总之,你少跟她来往就是。”

    幼宜巴不得原地消失。

    姚如故说的到底是不是她的名字?楚瑜是她在现代的名字,姚如故怎么会知道?难道她也是穿越的?幼宜觉得不大可能,熙贵妃死了,还有谁知道她是穿越过来的?还有谁知道她真名叫楚瑜?

    姚如故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嘴角含着和六年前不变的笑容。她的容貌依旧是那般美丽,美得不可方物。姚如故看着幼安,笑着说:“六姑娘,我想跟小郡主单独说说话。上次见到小郡主,没想到已经是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了。”

    幼宜把幼安的手抓得更紧,摆明儿了不乐意跟姚如故单独谈谈。

    幼安看着姚如故,沉思片刻,还是松开了手,拍拍幼宜的肩膀低声道:“别怕。她又不会吃了你。”

    姚如故拉着幼宜来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甚至连下人都不曾跟过来。幼宜脸上带着防备的表情,警惕提高到了极点,面色不好看:“你想和我说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可以说的。”

    姚如故含着笑:“小郡主,别这样呀。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说着,她忽然凑了过来,在幼宜耳边笑道:“我和你可是故人呢,阿瑜。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你了。”

    “楚瑜,这六年,你过得怎么样?我想应该过得很好吧,既有封地又有尊荣的郡主。皇帝待你,应该不错。”

    幼宜咬紧牙关装傻:“什么楚瑜,我叫沈幼宜,你认错人了!我就之前跟你见过一次,什么故人!”

    姚如故看上去很愉悦,她直起身子:“你不记得我了也正常。我呢,叫姚故。不叫姚如故。转世投胎了这么多年,总算找着你了。可是你哪里还记得我?”

    姚故?

    幼宜认真想了想,她不曾认识姓姚的人,唯一一次见到姓姚的还是在医院,那人不叫姚如故,更不叫姚故。楚瑜是她的名字不假,可是她真的不曾认识过姚如故。

    姚如故说的话她有些不太明白,这姚如故是重生的?可为什么又说转世投胎?

    幼宜皱眉道:“我不认得你。”

    “阿瑜。”姚如故慢慢叙述,“我跟你认识几百余年了。你跟我都是天上的神仙,你犯了错被打下凡间,罚转世投胎十世,受尽苦楚才得以回天上。”

    幼宜只觉得荒谬,这本书就是一本重生大女主文,她现在虽依旧不曾接触过幼安的策划,但却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幼安促成的。比如八皇子即位,比如大皇子谋反。

    但怎么还能扯上神仙凡人?!

    “你别跟我扯这个。”幼宜道,“什么神仙,你是神仙不成?”

    姚如故不语。

    神仙凡人太扯了,这本书难道还输一本玄幻文不成?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我走了,我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怪不得你哥哥要把你丢在庄子里。这样的疯子怎么能够放出来。”

    姚如故却拽住了幼宜的手腕,神色冷了下来:“楚瑜。我知道你是什么来历。沈幼安不是好人,你和她这么亲近,为什么呢?要不是她,你也不会……罢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但你得知道,我跟你认识很久很久了。”

    “沈幼安是我亲姐姐,你和我又有什么干系?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跟我亲姐姐亲近,难道跟你亲近?姚如故,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青天白日,你在做白日梦?”幼宜说罢,甩开姚如故的手小跑着离开了。

    回到幼安身边幼宜才松了一口气:“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了,怪道康国公把姚如故丢在乡下,她原是一个疯子。”

    幼安很少见着幼宜这般神情,这个妹妹素来早慧,碰见什么事儿都不惊,怎么能被姚如故吓成这样,不由道:“她怎么你了?”

    幼宜道:“我以为她想和我说什么,结果她说她跟我都是天上的神仙,我犯了错被贬下凡尘,她来找我的。说我跟她认识几百年了。”

    幼安若有所思,嘴上却说:“确实是个疯子,病得不轻。”

    “谁疯子?”十四公主凑过来,满脸好奇地问道,“谁是疯子?”

    幼宜摆摆手:“没什么。看见一个话本子而已。今儿真是扫兴,回头再约你出来,咱们重阳那天爬山去。”

    十四公主瞬间没了兴致,忙不迭道:“爬山还是算了吧。”

    “登高望远本就是重阳该干的事。”幼宜挽住十四公主的手臂笑道,“姐姐,你就跟我去罢。累了难道还没有人伺候你?你累了,咱们就坐滑竿上去。山上我记得还有个道观,人家都说很灵,咱们也去求一支签子。算算你的姻缘。”

    十四公主红了耳根,揪着幼宜的耳朵骂道:“沈幼宜你胆子肥了,竟然敢打趣我!你也不过比我大一岁罢了,怎么不求你自己的姻缘?”

    幼宜摊摊手:“我没有可求的呀。我又不求我的姻缘,我这辈子顺顺当当,我就如意了。至于姻缘,随缘便是。”

    “哼,我肯定得嫁一个好人。”十四公主说。

    “殿下。”幼宜无奈道,“殿下,你可是一国公主,嫁给谁,谁不都得把你供起来?难道还有人敢欺辱公主?世宗年间不就有一个仗着自己功劳大的开国功臣欺辱公主,世宗大怒,把那家子凌迟处死,女眷流放。世宗皇帝的女儿活得好好的,活了六十岁才薨逝。”

    驸马欺负公主,休了公主这种荒唐事不可能存在,皇帝宗室又不是吃素的。皇帝不管这件事,宗人府也会管的。公主就是公主,被驸马欺辱了,丢脸的还是皇家。

    太/祖皇帝无子,传位于定王独子世宗皇帝,即太/祖皇帝的侄子。一直往下传到现在已经上百余年,从来没出现过皇家公主被欺压地抬不起头的情况。

    此时张府之中,正房端坐着一位年纪已有五旬的老妇人。老妇人穿着石青色的团花褙子,手腕缠着一串玉珠,玉珠磨得圆润饱满。她面色阴沉,冷着脸喝斥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学的规矩?这般没有规矩,该罚!你这几个月无事就不要出去走动了,钱妈妈撵出内宅去。回头给你挑个好的教养妈妈。”

    张姝跪在锦缎蒲团上,一脸后悔:“女儿知错。母亲,女儿一时意气,这才……女儿已经知错,会在院子里好好反省。还望母亲不要气坏了身子。”

    张夫人懒怠与张姝计较,说是她养着长大的,其实也没有多少感情。她阖了眼,轻轻转动着玉珠:“你回去吧。叫你大嫂子过来。”

    张姝的大嫂是张夫人嫡亲侄女儿小周氏,即张恒生母,府中的大奶奶。

    小周氏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穿着素净,头上只戴着素银首饰,低眉顺眼地走过来给张夫人行礼:“儿媳拜见母亲。不知母亲唤儿媳来有何吩咐。”

    张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妇没什么感情,她只有一个儿子却早逝,孙子还是个扶不起来的烂泥。张夫人让小周氏起身,悠悠道:“恒哥儿年纪不小了,老爷和父亲是什么打算,我心里清楚得很。”

    小周氏才坐上凳子,心里一惊。嫁入张家十几载,没多久就做了寡妇,小周氏清心寡欲,信佛吃斋半辈子,儿子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觑着姑母兼婆母的脸色,扑通跪在了方才张姝跪过的那个蒲团上,眼泪汪汪:“母亲,我只有恒哥儿这么一个儿子。恒哥儿再不好,那也是您的亲孙子!父亲与祖父扶持恪哥儿,却迟迟不让恒哥儿成家,为着不就是想……”

    小周氏说着声音弱下来:“夫君,只有恒哥儿这么一滴骨血。”

    张夫人何尝不知,她也后悔当初自己太过于溺爱张恒了。可看着张恒那张与早逝儿子相似的面庞,她怎么舍得说重话。张夫人轻叹:“恒哥儿……终是要给恪哥儿让位的。恒哥儿哪里比得上张家重要?”

    小周氏跪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是聪明人,在府中也是老实低调,不与弟媳争风头。小周氏哽咽道:“母亲,母亲……您只有这么一个亲孙子呀!怎么能够狠心……狠心把恒哥儿杀了给恪哥儿让路?”

    张夫人淡声道:“要不是当初我要给淳儿纳妾,你不许,淳儿也不至于只剩下恒哥儿一个。我记着你怀着恒哥儿时,有个丫鬟怀了淳儿的孩子。”

    小周氏想起了这桩十几年前的往事,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张夫人,痛哭流涕道:“母亲,姑母,淳郎只有恒儿一个血脉呀!母亲舍得看这原本是淳郎的偌大家业,落到洵弟手里么?恒哥儿没了,嫡长一脉绝了后,那偌大家财,就全都是洵弟家里的那个了。”

    张友仁三子早逝,长子张淳,次子张洵,三子张河。张淳就是张恒之父,张夫人独子。如今张府的中馈是张夫人把持,洵二奶奶在旁协助。洵二奶奶就是张恪的亲娘。

    小周氏不但是张夫人的儿媳,还是侄女,对张家的事情也比其他几个妯娌要清楚得多。少时去姑母家中玩闹,就见表妹常被一个庶出的欺负。那时候的张友仁很疼爱一个侍妾,便是张洵生母。张夫人没少被张洵的生母使绊子。

    张夫人听着小周氏的话脸上有些动容,她无力道:“我已经老了。相爷跟父亲有更重要的计划,相爷也是有私心的,淳儿是他亲子,洵儿何尝不是?恒哥儿恪哥儿皆是孙子,为了张家,为了自己,相爷自不会选恒哥儿。”

    小周氏抱住张夫人的膝盖,一脸诚恳地说道:“常言道人长命百岁,母亲如今才不过五旬年纪,春秋正盛,哪里老了?恒哥儿是儿媳溺爱坏了,可是淳郎万般聪慧,纵恒哥儿没有出息,难道恒哥儿的儿子也没有出息?”

    张夫人不语。

    小周氏接着道:“娘,恒哥儿什么模样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知道。可淳郎如何聪慧过人,母亲难道还能不知道?恒哥儿小时候也是聪慧过人,只是……可母亲还可以有曾孙!”

    张夫人垂眸看着满脸祈求的小周氏,阖了眼不愿再看:“恪哥儿已经通读四书五经,就算恒哥儿的儿子明年就出生,又怎么比得上恪哥儿?”

    小周氏猛地站起来,眼神发狠,她这辈子只有张恒一子,只要张恒荣华富贵,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张恒继承了张家,她才是得以享受尊荣的老太太,若是张恪继承了张家,那二弟媳才是做主之人。但不论张恒亦或是张恪,皆是张夫人的孙子,张夫人当然不在意。

    她抓着张夫人的袖子道:“恒哥儿才是正儿八经的长子嫡孙!恒哥儿生了儿子,那恒哥儿的儿子就是父亲的嫡长曾孙。恒哥儿没了,那也轮不着恪哥儿!母亲……母亲,您忍心看着淳郎断绝血脉?您忍心看着您的血脉不存于世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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