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氏声音带着哀求,在深夜中显得有些渗人:“母亲,您还记得淳郎吗?淳郎是何等天资聪颖,奈何天妒英才,阎王爷才把他收了去。恒哥儿是没有淳郎聪慧,可是恒哥儿身体康健,给他娶了妻再纳几个妾开枝散叶,总能生出儿子来。等到恒哥儿有了后,恪哥儿还张扬得起来了?”

    张淳确实是个神童天才,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中进士便去世了,只留下张恒这么一个儿子,因溺爱而文不成武不就。

    张夫人思索了很久,没有回答小周氏。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容我且再想想。”

    小周氏怎肯善罢甘休,眼见着张恪越来越大,张恒越来越没出息,小周氏只有看见孙子出生才能闭眼。周家是没有张家的权势大,可是周家会不向着自己的亲生血脉?

    小周氏继续道:“母亲。恒哥儿这辈子是没什么出息了,淳郎若是还在,哪容洵弟的儿子张扬!洵弟之前便处处针对淳郎,恪哥儿心计深沉,恒哥儿单纯,怎么斗得过他!父亲舍不得杀恒哥儿,但我说句大不敬的,等祖父与相爷驾鹤西去,您也享了极乐,儿媳一个弱女子,怎么跟手里握着张家的恪哥儿相斗?恪哥儿怎么愿意让恒哥儿活着。”

    “斩草除根啊母亲!”小周氏哭道,“洵弟厌恶淳郎,弟媳也讨厌我和恒哥儿。只要恪哥儿成了张家族长,手握大权,届时他纵是杀了儿媳与恒哥儿还有恒哥儿的儿女,又有哪个敢说句不是?斩草除根这句话谁都听过,难道恪哥儿会不明白?要是恪哥儿承了张家,恒哥儿就真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小周氏自知张夫人心中的痛还是那个早逝的儿子,于是再戳张夫人的心窝子:“恪哥儿是洵弟的儿子,难道会真心实意地给淳郎烧纸钱上香供奉?那时候恒哥儿有十几个儿子都无用了!恒哥儿在族谱上已经没了,恪哥儿杀几个与张家没有干系的人又有谁会管?族中耆老会干涉恪哥儿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吗?那时候淳郎,真真断了香火。”

    “除夕无人祭拜,清明无人扫墓。”小周氏声嘶力竭道,“母亲啊!您愿意看您的儿子坟冢凄凉吗?”

    张夫人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沉默了好半晌,才下定决心:“也罢。恒哥儿已经十五岁了,是该打算起来了。老太爷年纪已经大了,恒哥儿早点娶妻生子,也能让张家来个五世同堂,让他老人家早点抱上玄孙子。”

    张夫人掌管相府,说干就干,开始迅速给孙子挑选合适的媳妇来。不能够门第太高,也不能太低,庶女不要,必须得是嫡女,精心培养的,可以成为张恒助力的大家嫡女。

    没有什么事情瞒得过张友仁,尤其是自己嫡长孙将要娶妻这件事。

    这天处理完公务,张友仁匆匆来到张夫人的院子里。张夫人正在核算这半年以来自己嫁妆里的出息,听丫鬟禀告说老爷来了,忙站起来迎接:“老爷怎的来了?可用了晚膳?还不去抬了饭来。”

    张友仁一摆手,在罗汉床上坐下,一个眼神屏退丫鬟,开门见山:“你要给恒哥儿找媳妇?”

    “恒哥儿是老爷的嫡长孙,是阿淳的嫡长子,是这一辈年岁最长的。”张夫人神态自若地说道,“恒哥儿已经十五了,该议亲了。他早点儿娶妻生子,老爷也能早日抱上曾孙,父亲也可以早点抱上玄孙子五世同堂不是?”

    张友仁沉默着,盯着张夫人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没有说话。

    张夫人丝毫不怵,继续道:“我瞧了几家觉着不错的,第一就是这顺安侯的胞妹,也是先侯爷的嫡长女,太夫人精心培养的,适合做宗妇。还有吏部尚书家的大孙女儿,尚书夫人养大的,虽不是他家长房嫡长女,可也是嫡出。这两位姑娘,不知道老爷更属意哪一个?”

    张友仁算是明白了,自己这个发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从嫡长子张淳死后,他就把重心放在仕途及嫡长孙恒哥儿身上。哪知道张恒是个不出息的。为了以防长房后继无人,张友仁只能培养资质还算不错的张恪。

    可他也知道这代表着张恒必须死。

    为了利益,牺牲一个资质平平只会闯祸的嫡长孙,张友仁觉得没什么,毕竟张恪也是他的亲孙子,总比把这囊中之物的族长之位白白让给弟弟的好。

    一母同胞又如何?

    张友仁皱着眉头:“夫人。你知道我为什么培养恪哥儿的。恒哥儿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恪哥儿难道就不是你的孙子了?”

    张夫人冷笑一声:“我的儿子,只有阿淳,洵哥儿只是你的儿子。恪哥儿跟我又没有什么干系,你跟弟弟一母同胞都不愿把家财拱手让给他,何况不是一个爹娘的恒哥儿恪哥儿?阿淳小时候得让着洵哥儿,现在阿淳还得为了你断后不成?!我不给恒哥儿娶妻可以,但恪哥儿必须过继到阿淳名下。”

    过继了,就是亲儿子,纵张恪张洵是亲父子又怎么样,抬出宗法来,张恪还是得老老实实每年给张淳上香,小周氏死了他也得守三年的孝。

    张夫人越想越觉得过继要比让恒哥儿娶妻好得多,虽自己的血脉还是断了,可这之后几十年儿子总有子孙香火供奉。过个几十年张恪死了,还有哪个记得张淳只是嗣父?

    且还不用得罪张羲民跟张友仁。张友仁与弟弟不睦,张夫人跟弟媳也没好到哪儿去。若是得罪了张友仁跟张太傅,可没有半点好处,她可还得倚仗着张家过活。

    张友仁久久没有说话,拧着眉头思索着过继一事。过继不是小事,不过张洵的确还有一个庶子,把恪哥儿这个嫡长子过继了去,也没有断后。

    小周氏并不知这个消息,只知道张夫人分明答应了给恒哥儿娶妻,却又没有了下文,再院子里急得团团转,去婆母那几次三番劝解,偏偏张夫人一句也不听,还让她滚出去。

    张家的事情幼宜不知道,她回府之后恍恍惚惚了好几天。

    重阳节前几日,是长兴侯夫人大寿,沈家作为姻亲自然得去。薛氏疯了当然不可能回沈家去,就由着英大奶奶带着幼宜幼安回沈府。

    长兴侯夫人过寿,阖府上下都挂了彩绸,还请了戏班子来演戏。长兴侯夫人乐呵呵地抱着曾孙子,薛常露站在幼宜身边,垂下眼道:“你来了。”

    薛仲文北山去了岳家,被薛二太太的兄弟揍了一顿。薛二太太当场发怒,直接写了和离书跟薛仲文和离,退还聘礼,嫁妆则是直接留给了薛常露。薛常露仍是没有定亲,薛仲文正在给她招婿。

    “高兴点嘛。”幼宜扯了扯薛常露的袖子,露出一个笑来,“今儿可是你祖母大寿呢,你哭丧着脸算怎么回事儿?二舅跟二舅母的事情我知道,十几年前种下的因,现在算是果,上天注定的罢。你也不要太过于介怀。”

    和离之后薛常露的母亲没回娘家,就在京城里的宅子住下,只是再也没有来过薛家了。薛常露自己一个人在内宅里并不难过,长兴侯夫人极其护着孙女,对于薛常霄跟薛常霞一点也不待见。

    薛常露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爹跟我娘会这样,我爹竟然真的有孩子。”

    “你娘还在京城呢。”幼宜说,“她不能来看你,你却可以去看她呀。二舅没有续弦,你去看你亲娘天经地义,哪个会拦着?我不信外祖母不让你去。”

    薛常露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没什么可说的。我那姐姐是嫁出去了,这哥哥可是个野心大的人。只可惜他这辈子都别想继承家财了。”

    薛仲文不喜这一对双胞儿女,对薛常露心怀愧疚,打定了主意招个上门女婿,只是一直没有选好。他中意的,长兴侯夫人又瞧不上。

    长兴侯夫人大寿,作为外孙女的幼华挺着肚子前来贺寿。

    幼华看着幼宜笑问:“我不孝,母亲如何了?许久未见母亲,家事缠身,等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去探望母亲”

    幼宜也很久没去给薛氏请安了,哪里知道薛氏过得好不好,张口胡诌道:“太太还是老样子,念着二姐姐跟四哥。只是四哥不大去看母亲了。”

    说完,她顿了顿,先是看了幼安一眼,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几月前无意撞见的事情说出来。幼安对着她微微点头,幼宜斟酌了许久才说:“四哥似乎和一个丫鬟走得很近。好像是太太身边的碧草。碧草常去四哥哥院子里。”

    幼华眉头一皱,碧草?碧草跟怀茂并无什么往来,碧草去怀茂院子里做甚?她沉住气,朝幼宜点点头:“我知道了。改日我就回府去看母亲与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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