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去世,幼宜心中没有太大悲伤。她今年十二岁了,薛氏去世,她怎么也得守个两年孝,出孝便是十四岁。幼宜轻叹一口气,她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不过薛氏去世,却正合幼安和李氏的心意。幼安是暂时不愿谈婚论嫁,而李氏则是为了孙女的婚事发愁。长幼有序,但总不能因一个耽误底下几个,把七丫头的事儿定下来,再过个一年孝期过去,这两个孙女也能出嫁了。
且不必担心旁人说嘴。
薛氏去世,幼宜也看见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沈怀定。沈怀定今年十五岁了,比上一次见到还要高了许多,长得越发俊俏,开始往乡试努力。
兄妹二人许久不见,没什么可谈的话题。幼宜端着茶杯干笑道:“六哥哥,在书院过得可好?母亲去了,哥哥守孝,正好潜心温书,考出功名,这样才能够叫母亲九泉之下心有慰藉。”
薛氏死了,沈怀定心里的大石头也松了下来。他低着头,看着面前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妹妹,叹息道:“我无妨。只是你,又该如何。”
幼宜知道他是在操心自己的亲事,不甚在意地喝了口茶:“哥哥何必担忧?六姐姐都不曾操心过。我堂堂郡主,还愁无人可嫁么?”
此时刘姨娘的小院中。
宏哥儿早已搬了出去,刘姨娘看着已经及笄一年的女儿,忍不住絮絮叨叨:“你自小就是个有大主意的,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可太太没了,你出孝,可不就成了老姑娘。”
幼安挽着母亲的手臂,眉眼弯弯,不复往日平淡冷清的样子。薛氏死了,也没有人会再害姨娘与弟弟,幼华且没有这个功夫,她还得对付柳姨娘呢。幼安难得朝刘姨娘撒娇:“姨娘,您着急什么呀?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要守孝。再说了,我只想陪着娘和宏哥儿,不想嫁人。”
“你啊,这么大了还跟我撒娇,一点正行没有。亏郡主还说你沉稳。”刘姨娘嘴上责备,心里可无半分责备之意,只有对女儿的担心,“十一姑娘那是你爹心头肉,掌上明珠,自然不必操心。九姑娘那是一品郡主,多的是人想要娶她,纵她二十岁不嫁,也有的是人娶。可你呢?你又怎么办?”
幼安笑意淡了些许:“娘,这您就别操心了,我自有主意。您不如多操心操心宏哥儿,我看他这些日子瘦了许多。”
“你弟弟正抽条,这个年纪的哥儿就是瘦瘦高高的。”刘姨娘对儿子很放心,她试探着道,“姨太太的儿子不是探花郎么?你跟他年纪正好,没有点想法?表少爷什么品行我也知道,况且大长公主殿下出面,萧家总会答应。”
幼安正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紧接着宏哥儿跑了进来。宏哥儿已经十岁,身子高了许多,再不见小时候软萌的样子。
他身穿素色的绸衫儿,急匆匆进来,满头是汗:“姐姐!”
幼安看着宏哥儿,怪道:“多大的人了还这样跑?别人看见了怪笑话的。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念书么。”
宏哥儿憨憨地笑着,坐到一旁的小椅子上,喝了一大口茶方道:“我听说姐姐来了,我赶紧过来看姐姐。”说罢,宏哥儿觑着幼安的脸色,说了好些好话,才表露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六姐姐,六哥回来了,他中了秀才,我想向六哥讨教。”
幼安早知道宏哥儿来不是为了她,笑道:“你这孩子。我看你是为了六弟才来的罢?罢了罢了,弟大不中留啊!你六哥就在太平洲里,你拿着你的文章找他去吧!”
宏哥儿蹦了起来,开心地应道:“我这就去找六哥同九姐姐!”
幼安看着弟弟的背影忍不住笑,靠在刘姨娘身上:“娘,你与宏哥儿好好的,我便是现在死了,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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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洲里,宏哥儿拿着自己做的文章来找沈怀定。幼宜与宏哥儿倒要比其他兄弟更熟悉一些,她看着宏哥儿笑咪咪道:“七弟来了?快坐。瞧你,还不赶紧给七爷擦擦汗。”
宏哥儿一抹额头的汗,他生得与幼安不怎么像,朝幼宜撒娇:“九姐姐,我这不是着急来找九姐姐么?九姐姐怎么怪我!那我以后不来了。”
“你是来找我的么?”幼宜故意逗他,“怎么往日不见你这样急匆匆的来见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怕是来见六哥哥的!”
宏哥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沈怀定郑重地作揖道:“六哥。我……我听六哥早早就中了秀才,早想与六哥讨教。只六哥一直待在书院,这才找不着机会。这是弟弟写的文章,还请六哥过目。”
说罢,双手呈上文章。
幼宜探头仔细看了看,捂嘴对沈怀定笑说:“七弟是个用功的,看过你写的许多文章,一直想找你,只可惜没有机会。这次你要在家里守孝,他可算找着了机会。”
沈怀定看着宏哥儿与幼宜姐弟和睦的模样,顿了顿,伸手接过纸看了起来。宏哥儿年纪小,才刚学起八股文来,写得并不很好,不过字迹却是标准的馆阁体。
幼宜素不喜八股文,沈怀定仔细看着宏哥儿的文章,许久后对着忐忑不安的宏哥儿笑了笑:“不错。七弟年纪尚小,却能够写出这样的文章来,已是很好。只是你还得向先生多多学习,这样的文章拿去过童生试,还是不成。只是七弟也不用操之过急。四哥且还没考中秀才,像萧晏表哥那样的英才更是难遇。”
宏哥儿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这辈子三十岁可以金榜题名那就很不错了,像萧晏那样十几岁中探花的,百年都不见出一个。
他是天资聪颖,但比起天才,那还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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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盛夏,远在地方的幼宁写信来,说她生了一个儿子,叫楠哥儿,是个足足八斤的大胖小子。幼宜送过去的礼已经到了,她接着消息倒很是高兴。
“四姐姐生了。”幼宜向幼安报喜,“是个哥儿。总算是立住了脚跟。四姐姐过得好,我也放心了。咱们姊妹,总要互帮互助。”
幼安不关心幼宁过得怎么样,左右韩家都不敢把幼宁如何。她对着幼宜道:“你换身衣服,跟我出去。”
自守孝以来幼宜一直规规矩矩在家,闻言不由得一愣:“去哪儿?祖母和父亲能同意出去?”
幼安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幼宜:“老太太和沈嗣谦当然不可能同意。你就非得走正大门出去么?瑞泽郡主?”
幼宜:“……”
出了府,外面一派热闹。幼宜坐在珍味楼里很是好奇,不过也猜出来幼安怕是要见顾凌风。只是她见顾凌风,把她带出来做什么?
差不多快到午时,雅间推门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玉树临风的靖宁侯。顾凌风坐在榻上,看着幼宜含笑道:“瑞泽,你跟阿晏去边上罢,我跟你姐姐有话要说。”
幼宜看看萧晏,又回头看看幼安,见幼安点头,这才跟着萧晏出去。她纳罕道:“顾凌风跟我姐姐见面,为何带着你出来?咱们两个来这做什么?当摆设都当不成。”
萧晏比她高了一个头还要多,二人坐在隔壁的雅间,并不能听见隔壁顾凌风和幼安在说什么。不过萧晏来,可不是为了当个随从的。他盯着幼宜,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匣子放在桌上:“你看看罢。这是当初欠你的钱。”
幼宜打开匣子,最上面是她那年写的欠条,底下则是厚厚一沓银票。幼宜把欠条拿出来,把银票数了数。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哪有这么多银子?!你这里有十万两了。你哪有欠我这么多?翻个倍都不止了。你上哪来这么多银子?”
幼宜是真的心惊,一万两对于她来说不过洒洒水,但对于萧晏来说却是一笔天文数字,何况整整十万两银子?掏空了萧家账面上的所有钱,怕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这十万两,以现在萧晏的俸禄,拿个五百年也拿不起。
难道是收了贿赂?
十万两,萧晏欠她不过三万两,这翻了个倍还要多。
看着幼宜瞪大的眼睛,萧晏平静地说:“我当然拿不出十万两银子来。这里面,有三万两是还给你的钱,还有剩下七万两,则是我拜托你办的事情。”
幼宜隐隐有了个猜测:“这钱,莫不是靖宁侯的?只有他才拿得出这么多。”
“是。”萧晏毫不隐瞒地点头,“确实是凌风兄拿给我的。你收下吧。”
幼宜点了钱,把剩七万两的银票推过去:“你先说你要我干什么,我再决定我收不收这钱。我可不缺这几万两银子。要我办事,可没有那么容易。”
萧晏沉默半晌,才缓缓道:“其实你不需要做什么。三姨没了,你跟幼安表姐都得守孝。我按规矩也得避嫌个半年不谈婚论嫁。”
没有长辈去世,晚辈立刻谈婚论嫁的道理,何况萧晏是官身,更得注意名声,怎么也得安稳个一年半载,表示自己对于姨母的哀悼之心。
他沉声道:“我要你和我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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