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如云投靠了张羲民,只是因为在平阳公主的仇家中,张家势力最大罢了。他不求从龙之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着扶持张家夺得这天下,然后替哥哥报仇。

    张羲民沉思许久,铺开笔墨纸砚,亲笔写下一封信,又盖了自己的私章,递给纪如云:“若我不幸身故,还请你务必把这封信交给友保。”

    纪如云展信一看,上面的内容不出他所料,要张友保造反去夺皇位,并恳请张友保册封张友仁为亲王。

    纪如云面无表情地把信收起来,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大人放心。若你真驾鹤西去,我会亲自把此信交给二老爷。只是二老爷能否成事,就不是我能够掌握的了。”

    张友保在外多年磨砺,比嫡长兄高出一截来,野心勃勃的他肯长兄即位,也不肯长兄死后一个才十几岁大的小娃娃登了他梦寐以求的皇帝之位,自己还得向这小娃娃跪下称臣。

    张羲民对自己的儿子很了解,这个小儿子打小就表露了取代哥哥的野心。他总共就这两个嫡子,张友仁不成,也就张友保了。

    他沉思片刻,开口道:“你去安排,让友保把憬哥儿和忱哥儿送过来,我也看看自己的曾孙子。”

    纪如云眸光闪了闪,他低下头:“大人稍安勿躁,我这就安排人去接憬少爷与忱少爷回来。”

    ·

    京城一小巷子中,马车停在巷子口。

    马车上下来一个少女,雪青色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她头上戴着长长的白色帷帽,一直垂到膝盖,上面坠着几只精致的小金铃铛。

    幼宜扶着阿鸾的手往前走,走到巷子最深处的一扇门前。平平无奇的黑油大门,没有半点装饰,和周边的另几座宅子并无不同。

    阿鸾上前敲了门,黑油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门后的少年郎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稚气。他的眼睛很是清亮,半个身子掩在门后,好奇地看着阿鸾:“你是何人?”

    “去跟你主子报,就说瑞泽郡主来找他了。”阿鸾只对他这样说。

    少年眨了眨眼睛,他生得漂亮秀气,眼里藏着警惕:“我家主人不在家,你们请回吧。”

    阿鸾拧着眉头,这座宅子是萧晏的,但不是记在萧晏名下。萧晏手底下不是没有人,投奔他的有钱人更是多了去了,买一座几进的大宅子不是什么难事。

    但萧晏只要了这一座非常隐蔽又普通的一进宅院。即便是这一个院子,京城没有些家底的人家也是买不起的,多是和其他几户人家一起居住。

    “等等!”一个婢女急匆匆跑来,她衣着普通,瞪了少年一眼,而后对幼宜鞠躬道,“他刚来不久,不识得郡主,我代他给郡主道歉。大人他就在屋子里,郡主快进去吧。”

    说罢她拍了拍少年的头:“记住了,瑞泽郡主来了,你往屋子里引!这般怠慢郡主,主子知道了,定轻饶不了你!”

    幼宜摆了摆手,跨过门槛进来,阿鸾紧跟着她踏进大门,又把门关上了。幼宜把帷帽取下来递给阿鸾,抬眼打量少年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明。”

    月明。

    幼宜点点头,没再过问,而是往正房走去。正房小小的三间,正中就是摆着桌椅的小客厅,萧晏正坐在上面。

    萧晏冲她笑:“你来了。”

    幼宜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去,看了阿鸾一眼,阿鸾就扯着那婢女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幼宜没心思跟萧晏弯弯绕绕,开门见山道:“那天在公主府,公主到底跟我姐姐说了什么?”

    萧晏闻言,眼神顿时变了。他有些阴沉地说道:“殿下她……知道了顾凌风和你姐姐两情相悦的事情,发了脾气,不肯你姐姐跟顾凌风在一起。”

    这是幼宜猜得到的,她知道平阳很大可能反对顾凌风与幼安的事情,但她疑惑的是平阳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幼安可以对顾凌风彻底绝情绝意?

    幼安是个薄情的人,但人动了情,可不是说不喜欢就能够不喜欢的。

    “公主朝你姐姐跪下了。”

    幼宜一瞬间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错。她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萧晏重复了一遍:“公主朝你姐姐跪下了。求你姐姐,不要害了顾凌风,乞求他们两个不要在一起。”

    难怪。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沈家的人,长辈之中最亲近的莫过于平阳大长公主。幼宜知道平阳待自己和幼安好是因为二人都对顾凌风有救命之恩,她也认得这一份恩情。

    当然,幼宜也知道平阳是个多固执,多骄傲的人。平阳对于当初的熙贵妃不屑,正元帝也不敢多说什么。当了几十年的天之骄女,她甚至敢对九五之尊的正元帝动手,还有什么是平阳不敢的。

    平阳出身高贵,是皇家公主,一子一女的嫁娶皆是世家大族,她或许肯长乐低嫁,却不愿意顾凌风低娶。沈幼安在她眼中医术精湛,礼仪也是出挑的,但家世是幼安的硬伤。

    对于不看重家世嫡庶的人来说,幼安是皇家公主还是平民之女并没有区别。大梁最重嫡庶的是皇家,最不重嫡庶的也是皇家。

    平阳若是个庶出的公主,倒不会这么在意,可她偏偏是嫡公主,天生就与庶出站在对立面,对于同是庶女出身的幼安也喜欢不起来。

    这样一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竟然朝幼安跪下了,幼宜如何不震惊。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幼安可以对顾凌风那样冷漠绝情了。

    平阳对于幼安,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幼安前期没有平阳的支持,发展没有那么快,也比较难。幼安记着这一份恩情,是以当平阳对她跪下并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幼安就不会再跟顾凌风有牵扯了。

    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有那么一刹那喘不过气来。原书的剧情幼宜忘了一大半,但仍然记得幼安和顾凌风之间有过误会。

    平阳这一跪,是绝了顾凌风的路。

    这是他二人心头永远的刺。

    幼安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同样顾凌风也不是冷心冷肺之人。太后薨逝,顾凌风伤心,何况如今跪下的是抚养他长大的亲生母亲。

    幼宜闭了闭眼睛,剧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

    起初,她对幼安没有什么感情,只知道她是女主,不可以得罪,必须抱稳女主的大腿她才能够在古代过得好。可这几年相处下来,幼安是有血有肉的,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心是肉长的。

    幼安对幼宜有情,幼宜对幼安何尝没有?她抓着桌子角的指尖泛着白,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姐姐回去以后就成了那样,原来……平阳公主这般厌恶顾凌风和姐姐在一起么?姐姐的本事,公主也不是不知道。家世嫡庶,就这样重要?”

    重要到,可以压过自己儿子的意愿。

    嫡庶是重要,幼宜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比嫡出的更加尊贵。在重嫡轻庶的大梁,嫡女生来就比庶女要高一头,注定比庶女享受更多的资源。幼宜不在乎自己会享受沈家的多少资源,沈家的资源就摆在那儿,一大半是留给嫡子的,嫡女比庶子略高那么一点,庶女地位最低。

    但幼宜不在乎。

    只要幼安最后是摄政王妃,那她是嫡女庶女又有什么干系?要是穿成幼华,跟幼安打好关系那才难,毕竟自己亲娘时时刻刻想着害死人家的亲娘弟弟,不结仇才怪了。

    “当然重要。”萧晏挑了挑眉,“你才多大就封了县主,哪里知道庶女活的是什么样子。三姨再不济也有你家老太太在上头镇着,不敢怎么样。我祖母还没有管事的时候,你看看玉婵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在庶女里面算好的了。”

    沈家到底是大户人家,做不出把庶女送给别人当妾的下作事,送给王爷也不行,只有天子以及未来天子配。若是换成不在乎名声的小官家里或是商贾之家,送庶女当妾的一抓一大把。

    大梁商贾家的名声素来不怎么样,士农工商,商的地位最低。有的商贾之家十几二十几个庶女,就是生来等长大以后联姻的。但庶子却很少,或者说长大成人的庶子很少。

    商贾之家地位本来就低,纳妾也多为没有什么背景的女子,例如平民或者是其家里丫鬟,出身于贱籍。她们生下的庶女地位极低,别说死了一个,就是死了十个,也不会有人在意。

    庶女在大梁待遇非常低,比前面几千年都要低。庶子好歹还是个儿子,怎么也受家族重视,庶女那就惨了。

    萧晏打小就知道家里是怎么虐待庶出的,那时候诚国公夫人还没有理事,在她的小佛堂里吃斋念佛。小时候他几乎是亲眼看着姨娘怎么被虐待,萧玉婵又是怎么样被忽视着长大的。

    但幼宜不明白。

    李氏管家还算严格,她不容许有任何人破坏沈家的名声,因为沈家日后的家主是沈嗣谆。像虐待庶子和庶女致死的事情,她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但只要不害死了叫人捅出来让沈家面上无光,李氏还是很乐意其他两房后院起火的。

    魏姨娘当初是李氏送给沈嗣谦的人,在李氏的授意下把薛氏的脸面踩在脚底。薛氏也不是个吃素的,抓住反击机会,直接弄死了魏姨娘。

    李氏是魏姨娘唯一的靠山,薛氏不怕弄死一个丫鬟,却惧怕背后的李氏。当李氏不再当魏姨娘的靠山时,魏姨娘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幼宜想得有些出神。

    家世,父母,嫡庶,是这个时代的人谈婚论嫁必需的条件。要门当户对,若是相等的门户,那就必须嫡子嫁给嫡子,嫡女嫁给嫡女。只有死了头任正妻,底下又有嫡子的鳏夫,家中会放低娶妻标准,庶女也可当。

    顾凌风才是及冠之年,在古代算是大龄单身男青年,但搁在现代还很年轻。他是皇亲国戚,是侯爵,是官身,母亲是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父亲战功赫赫,这样的出身,就是公主也娶得。

    “顾凌风她哥哥,不是娶了个世家大族的嫡女么?”幼宜知道顾凌云是已经娶妻生子的了,她有些疑惑,“顾凌风不是嫡长子,大长公主也必须给他也娶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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