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生机勃勃,树木郁郁葱葱,幼宜幼安也不再住在太平洲,而是搬进了新赐的公主府之中,一起的还有沈怀宏并册封为五品令人的刘氏。

    躺在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美人榻上,幼宜伸了个懒腰,无比舒心适意。沈家上下都恭恭敬敬,亲爹沈嗣谦都不敢放肆,梁启之死了,幼华与寿哥儿下落不明。沈家为向摄政王与两位公主表明决心,打开族谱把幼华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若不是长兴侯府力保,险些沈怀茂也不是沈家子孙了。

    沈嗣谦不抹去嫡长子,除却有对茂哥儿的期望外,就是剩下三个儿子里,前两个俱是出身不凡,大头给沈怀定就要得罪幼安,给宏哥儿就要得罪幼宜,索性还是给嫡长子。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幼宜抬眸望去,是身穿浅色衣衫的幼安。幼安出落得实在是倾国倾城,年纪越大越□□亮了。她坐到幼宜身边,脸色还是一成不变的平静,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却因万事落定,母亲弟弟安泰而有了几分生机。

    “姐姐?”幼宜盘腿坐在美人榻上,她如今也不用在乎规矩礼数,反正没有人敢来管她,“姐姐怎么来啦?快,去给姐姐上茶。”

    幼安打量着幼宜,忽想起那年冬天自己与这个妹妹的初遇。还很小的幼宜一把抱住她,稚嫩的声音说她跟着她,就这样一直跟了整整十年之久。她眼里泛起一丝笑意:“阿瑜,六月初六是你十五岁生辰,我想着给你办个及笄礼,你自小到大也没大办过生辰。及笄礼马虎不得。”

    女子十五及笄而嫁,算是古代女子的成年礼,府上姑娘都办过,但幼安及笄那年正逢丧事,守孝不得办,后来也不曾补办过及笄礼。现在已经年近二十,补办及笄礼也没有那个心思了。

    “好啊。”幼宜倒是对此无所谓,只是幼安少有这样的念头,请亲朋好友来热闹热闹也是可以的。皇帝新丧,但到六月初六已经过了百日,自然可以大办生辰,也并无不合礼数之处。

    幼安摸了摸幼宜的头:“我吩咐人去给你准备衣裳首饰,这辈子就一次及笄礼,总得好好办的。你及笄了,可以取个表字,不如就取表字为瑜吧。”

    幼宜愣了一瞬,沈瑜?好像有点怪怪的。她乖巧地点头应下:“都听姐姐的。只是姐姐似乎没有办及笄礼?”

    幼安只是轻飘飘地说:“我上辈子办过一次了。”

    “姑娘。”阿鸾进来,福身道,“萧相来了。”

    二人婚约还没有解除,毕竟先帝死了还没有多久,幼安与萧晏约定时间为一年,还要大半年才会解除婚约。在世人眼里萧丞相就是瑞泽公主的驸马,来公主府找未婚妻也无甚可指摘的。

    萧晏身穿青色长袍进了屋子,幼安拉着阿鸾离开了屋子,并关门。幼宜重新倒回榻上,侧着身子看他:“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前儿才来过么?当丞相很悠闲?”

    国事繁忙,他应该没有空来找自己才对。萧晏是一品大员,其生母也被册封为了诰命夫人,只比嫡母萧薛氏低一阶,是二品诰命夫人,萧薛氏是一品诰命夫人。

    萧晏生得好看,与幼宜又有十年情谊,天天来找自己,幼宜怕她把持不住,虽说看着也很赏心悦目。

    “国事的确繁忙,”萧晏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我都丢给顾凌风了,反正他也没事干。我来找你谈心。你是不是快要十五岁生辰了?”

    幼宜拉长了声音:“是啊——”她忽然凑近萧晏,“你送什么礼给我?我希望你送我一座金山,银山也可以,我不挑。”

    萧晏猝不及防被幼宜靠近,错开幼宜的眼神,轻咳一声,脸有些红:“我知道你喜欢银子。幼安说你是财迷。”

    萧晏实际年龄就是十八岁,不像幼宜实际年龄都已经三十几了。她轻笑一声,躺回床上,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对,我就是财迷。你脸红什么?”

    “我脸红了吗?”

    “红了呀。”幼宜故意逗他,“比天上的太阳还红。”

    萧晏不知道为什么幼宜忽然变得这么爱挑逗人,可能是这十年过得太过于压抑,硬生生压制住自己本性十年,循规蹈矩了这么久,一朝解放有点太歪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你不是不喜欢我?那你还挑逗我,无耻!”

    “我就无耻。”幼宜在古代循规蹈矩整整十年,她在现代无拘无束,在古代处处注意影响,移了性子。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比本性更坏十倍,想要肆意一把,毕竟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在意了,在京城是横着走竖着走还是倒着走斜着走都没有人敢管。

    萧晏眸色暗了暗:“阿瑜。我和你说认真的,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幼宜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她看向窗外的晚霞,开口道:“我喜不喜欢你?我也不知道。”

    “沈幼宜——”

    萧晏话说一半就被幼宜打断,幼宜转头看向他:“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喜欢你。还需努力懂吗?”

    萧晏一愣:“什么意思?”

    在现代活了二十六年,在这里又活了十年,幼宜加起来活了三十六年,但于感情上也是白纸一张。她死得太早了,还没有来得及找个对象就来了这个破地方,唯一对于感情的印象就是读书时暗恋了三个月的学长。

    仅此而已。

    幼宜自认比萧晏经验多一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她清了清嗓子:“这就得你自己领悟了。”

    萧晏于读书一事上天资卓绝,但感情却是不解,没听懂幼宜的话,只能够带着满腹疑问走了,打算回宫问问顾凌风。

    顾凌风手持折扇,一敲他的脑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书呆子一个!阿瑜年纪还小,小姑娘嘛,脸皮薄,她已经有点喜欢你的趋势了,你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再送送礼说不定就成了。”

    萧晏隐隐觉得不对:“你确定吗?你和沈幼安在一起的时候有这样?”

    “怎么没有,你没看见罢了!”顾凌风白了他一眼,教他道:“定情信物懂不懂?阿瑜是个心软的,幼安这句没说错,她是个再心软不过的,谁跟她不论多大仇多大恨,那人死了她也会不好受,我再没见过比她心更软的了。她打小没了亲娘,亲爹也不疼,幼安那个性子哪里像是会疼她的?”

    “幼安怎么说的来着?”顾凌风绞尽脑汁想了想,心道自己可是幼宜和萧晏的月老了,“阿瑜想在这里有个家,你愿意对她好,她就肯和你在一起。阿瑜这个人吧比较怪,她想干什么你就由着她去。”

    顾凌风咬了咬牙:“也罢,放你一整年的假期,你跟她独处独处,你们俩独处时间太少了,她怎么喜欢你?”

    萧晏走了,也就代表朝政之事几乎全由顾凌风一人承担。

    萧晏非常感动,就算与幼宜不成,那也可以有一年不用干活,于是丢下两句话就跑了,气得顾凌风摔了扇子:“见色忘友的东西!没良心白眼狼!”

    六月初六,瑞泽公主的及笄礼,来的宾客无不是达官贵人,平阳公主亲至,给瑞泽公主取了表字瑜,并为她插笄。

    及笄礼过后,幼宜决定先去离京城比较近的燕州看看,幼安一口答应,让人给她准备行囊。出发的那一天,幼宜看着马车里的人不解:“你为什么在我车上?这样不大好吧?你今天不用忙公务么?”

    “不是今天,是今年。”

    “?”

    马车缓缓往燕州城驶去,萧晏盯住幼宜的双眼:“顾凌风给了我一年时间,你上次不是说了我还要努力么?我就努力来了。你想去燕州,我陪你去。你想下江南还是上西北,我都陪你,陪你看大漠长月,陪你看江南烟雨。”

    幼宜错开萧晏的目光,只觉得心里酸软的地方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她低下头去:“我自己也可以去,不用你陪我。我姐姐会陪我,用不着你。”

    “但是我想陪你。”萧晏沉声说,“沈幼安有亲娘弟弟,你和她始终不比她亲娘弟弟亲近的。你亲娘没了,你亲哥哥和你不亲近。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你若是不喜欢京城,我也可以辞官陪你,你想去哪去哪。”

    幼宜有些震惊,萧晏辛辛苦苦几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位极人臣,竟愿意为了她辞官归隐?她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讷讷道:“你不用如此。”

    “我心甘情愿。”

    幼宜一路上都没再说话,直到进了燕州城。燕州城这几个月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繁华,她来到尉迟府前,看着府门的封条有些发愣。

    萧晏站在她身边:“你不知道?尉迟意远被张洛所杀,其妻殉情了。”

    死了?

    幼宜愣了好久,才说:“那尉迟意远的儿女呢?”

    她记得尉迟珠曾说过,尉迟瑾和尉迟瑜都在书院念书。尉迟意远和徐氏都死了,那尉迟珠尉迟珍还有个小四怎么过?就算是嫡长子尉迟瑾,也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和宏哥儿差不多大。

    “他的两个儿子与次女三女不知所踪,四女夭折了。”

    幼宜心情有些沉闷,她撕开府门口的封条,一脚踹开大门,走了进去。景致和她上次来时大不相同,桌椅摆设碎了一地,还有许多消失的,想是被人抢了。

    她还记得尉迟珠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走到当初自己居住过的院子,幼宜心中苦涩。她和尉迟珠并无什么交情,应当不该难过才是。但只是过了一年不到,就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忽然,墙角传来叶子哗哗作响的声音,萧晏眉眼一厉,警惕地护在了幼宜的面前,看着那杂草半人高的墙角,喝问道:“何人在此?”

    草丛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满是灰尘。小脑袋没有看萧晏,径直看向萧晏身后的幼宜,声音低低的:“阿瑜姐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幼宜认出来是尉迟珠的声音,走上前去,此时尉迟珠也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她拽出脖子上的吊坠:“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幼宜看着那蒙了灰尘还磕碎了一角的吊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爹娘他们……”

    尉迟珠把吊坠交到幼宜手里,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时也不再发亮,仿若明珠蒙尘,再不生辉。她眼中似有泪,低着头看不大清,只听小女孩闷闷地说:“我爹娘死啦,我小妹妹也死了,二姐姐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也死了,我也找不到我哥哥。逆贼来的时候,我娘也死了。我知道这个院子有个狗洞是往外头的,被妈妈护送着钻了出去。”

    她流下泪水来,小手紧紧揪着自己脏乱不堪的衣服:“我典当的钱没多久就用完了,等到逆贼伏诛,燕州城来了新知州,把这里封了起来。我不敢告诉其他的人,偷偷回来这里找找有没有金银,就这么典当着活。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幼宜手中的吊坠抽抽噎噎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磕坏了……我不是故意的。现在物归原主,我……我也该走了。”

    “等等!”幼宜伸手揪住她,“你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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