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进来就是了,没锁门。”

    话音刚落,萧晏便推门进来了。他身着竹青暗花龙纹的纱衫,鸦羽般的头发被玉冠扣住,腰间坠着一个和衣服格格不入的平安符。他生得好,取了父母二人的优点长,读书十几年培养出来的书香气质,一看便知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

    幼宜盘腿坐在床上,身上穿着烟柳色绣花纱衣,露出半截胳膊来。她靠在杏黄团如意纹的枕头上说:“你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不必弯弯绕绕。”

    萧晏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轻咳了一下,非常之诚恳地说道:“阿瑜,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重话。你别不高兴好不好?”

    “我没有不高兴。”

    萧晏盯着幼宜的眼睛,幼宜被他看得不自在,移开了视线,重复道:“我没有不高兴。昨天是我无理取闹了,你说得不错,我去了也帮不上忙,只是拖后腿罢了。”

    萧晏有些不安,他忙道:“阿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受伤。顺勤府危险,府城兵力都握在张治手中,你我皆无武功,要靠侍卫护着,护一个人总比护两个人容易些。”

    幼宜用力咬了一下舌头,怎么越来越矫情了。她低着头,不想被萧晏看见自己多愁善感的样子:“我知道。我去了也是害人性命。”

    “阿瑜……我都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嫌弃你。”

    “我知道!”幼宜忍不住呛了他一句,声音一大哭腔便盖不住。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我……我不知道,我不应该去顺勤府,但我就是不想看见你自己去龙潭虎穴里面。顾凌风明知顺勤府危险,他怎么不自己去反而派你去?”

    萧晏没料到幼宜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怔,而后才说:“阿瑜,你是在关心我吗?”

    幼宜也不遮掩了,她红着眼眶:“我就是在关心你!怎么,你不乐意?你要是不想我关心你,我再也不关心你就是了!”

    “没有没有。”萧晏没找到帕子,情急之下拿袖口去给幼宜拭泪,“我很高兴你关心我。这是不是说明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你信口胡诌,你是我的至交,我关心你和关心顾凌风,关心六姐姐没有区别,不要自作多情。”幼宜恶狠狠地说。

    萧晏心里欢喜,轻轻拍着幼宜的背,顺势把人抱住,轻声哄着:“好,都是我自作多情。阿瑜的关心我心领了,我会小心的,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幼宜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萧晏,萧晏的面庞模糊不清。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隐隐带着浓重的鼻音:“不好。我不想你去那里顾凌风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派你过去?他难道不知道顺勤府是张羲民的老巢?想端了老巢,何其容易!”

    萧晏心下无奈,道:“端老巢不易,张治与姓纪的狡猾阴险,他不放心其他人去做这件事。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是他的心腹,自然要把大事交给我办。若不是他,我也做不到一品丞相的这个位置。”

    “阿瑜,我和你保证,我会平平安安地回来。”萧晏在她耳边道,“你不是还送了我平安符么?我定然会平平安安回来娶你。”

    幼宜咬了咬牙:“我不嫁,你能不能不去顺勤府?”

    “阿瑜,圣旨已下,我总不能抗旨罢?虽说小皇帝的话没有什么权力,但他是正统,君为臣纲,我总不能不要命了。”萧晏绞尽脑汁地哄幼宜。

    幼宜低着头,声音低下来:“我不想你去那里。”

    萧晏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哄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效国家陛下。”

    幼宜抓住萧晏的手,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你胡说。你辛辛苦苦十几年,为的根本不是为君为民,你只是为了你自己,想要你娘过得好,想让二姨付出代价。什么忠君爱国,都是空话!皇帝才多大?他识得几个字?他怎么要你死了?”

    萧晏眉头轻蹙,从幼宜的话中觉察了她的意图。幼宜这个人没有家族观念,也不忠君爱国。他说:“阿瑜。不可背后议人是非。我现在的地位是顾凌风给的,他现在只是让我去顺勤府,并不是要我的命。且顺勤府我也不是单枪匹马。”

    “我……”幼宜一时语塞,过了许久才抽抽搭搭道,“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

    幼宜越是想克制自己的情绪,越是克制不住,趴在萧晏的肩膀上,流下的泪水打湿了萧晏的衣服。

    萧晏有些慌了神,他甚少见幼宜哭泣,几乎是从来没有见过。薛氏死时幼宜没有哭,令国公死时没有哭,太后皇后死时更不曾哭。

    “别哭,阿瑜,别哭好不好?”萧晏手忙脚乱地去擦拭她的眼泪,“不哭,不哭。身为臣子,我没有拒绝的权力,你与顾凌风是有几分情谊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幼宜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看着萧晏关怀的目光觉得有些丢人。她咳了几声:“我知道,我只是难受,你没有和顾凌风对抗的力量,我六姐姐是站顾凌风那一边的。我跟你去顺勤府好不好?”

    萧晏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就被幼宜先打断,幼宜道:“你先别急,听我说。顺勤府危险,你是明面上的顾凌风党,最显眼也是权力最大的一个,张治必定针对你。顺勤府摆明儿了是龙潭虎穴,我不想你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危险。”

    萧晏还要说话,被幼宜一把捂住嘴。幼宜没有看他,而是低着头:“我……我就是想陪你去。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顺勤府,岂不是很可怜?”

    萧晏一怔,掰下幼宜的手,轻声道:“阿瑜,你是喜欢上我了吗?顾凌风曾经和我说过他与你姐姐的事,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为了我去顺勤府?你是个惜命的人。”

    幼宜咬了咬后槽牙:“你……我没有喜欢你,是你自作多情!我去顺勤府只是找姚如故而已,趁早解决她我也能放下一颗心。和你有什么干系?”

    看着幼宜那虚张声势的样子,萧晏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额头:“好。是我自作多情。”

    “我要去顺勤府。”幼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萧晏,“你通读四书五经,饱读圣贤书,君为臣纲,我为君你为臣,我的命令你没有违抗的份!”

    萧晏:“……”

    大意了。

    幼宜甚少以权压人,当了公主与之前也没有太大区别,一时之间忘记了幼宜的公主身份。没想到她居然会拿这个身份来压他。

    幼宜抱着双臂:“七月初一启程,还有大半个月,我去准备东西。萧丞相,你请回吧。”

    萧晏哭笑不得,但幼宜逐客的意思非常明显,只得离开了公主府,往顾府去了。

    王府内的顾凌风正在勤勤恳恳批奏折,非常地敬业,是个空前绝后的贤王。他正被奏折扰得烦躁,又听侍卫来报,气道:“赶走!天天来我这里打扰我,偏生还不干活!我看他比我更像摄政王!”

    “聒噪。”一旁桌子上的幼安冷冷道。

    顾凌风深吸一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我倒要问问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三天两头来打扰我。”

    萧晏从门外走进来,见幼安在此并不意外,幼安天天都在摄政王府批奏折,当然也不是白白给顾凌风批奏折,一个时辰一百两银子。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蛋。”顾凌风眉宇间带着烦躁,颇为不悦地看着他。

    “没什么事。”萧晏坐下,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刚刚去找阿瑜了,她说她和我一起去顺勤府。”

    顾凌风低下头继续看奏折:“就这?我还以为是什么大——”

    他话音戛然而止,猝然抬头看着萧晏,音量都提高了:“沈幼宜要去顺勤府?她终于疯了么?还是觉得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够了,这一生没有什么意思,打算早日投胎去征服他人?”

    顾凌风实在是不解。他与幼宜说实话并无太深入的交流,但初见那次被掳给顾凌风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在顾凌风这里,幼宜一直是城府深沉的形象,直到后来发现这人是真的没有什么脑子。

    但惜命,是幼宜身上最大的标签。

    这样一个惜命的人忽然要说去顺勤府,顾凌风怎么可能相信。

    幼安没理会狗一样的顾凌风,蹙眉问:“她怎么忽然想去顺勤府。”

    “不知道,她还拿她长公主的身份来压我,说我是臣子必须听她的。”萧晏靠在椅背上叹息道,“她不能去顺勤府,我说话不顶用,你们两个总是有用的。不行把她捆起来,老实一阵子,别叫她出京城。”

    顾凌风摸了摸下巴:“她这么个傻子去顺勤府就是送死的,顾你一个还好,顾她怎么顾得过来。她不能去。”

    与顾凌风萧晏截然相反的是幼安。幼安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语气:“去。为什么不能去。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派人跟着,我给她防身的药,不会出事。”

    顾凌风拧了眉,他道:“张治握着兵权,背后还有个姓纪的,萧晏一个人在那里不能分心,怎么去照顾阿瑜?”

    幼安冷冷地盯着顾凌风:“阿瑜是我的妹妹,我会护着,用不着王爷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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