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实在没想到容承宇真的敢提,这件事可不是他们一手办下来的,而是曾经的知州大人授意的。

    官大一级,截然不同,这淞县里的官,没一个敢碰这件事的。

    满堂寂静,赵老太爷终于睁开了他半眯着的眼睛,那里头闪着威严的警告。

    “容大人,慎言。”

    容承宇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越发冷寒,才这么一提,他们就受不住了,还真当那些良田是他们的了。

    “有感而发而已,你们又何必介意,赵老太爷,晚辈敬您一杯,算是为我们今后的合作提前庆祝了。”

    赵老太爷冷笑一声,终于,他面上的伪善装不下去了。

    “年轻人,别太急功近利,你才在这官场混了多久,小心自己的脑袋。”

    赵老太爷一发怒,众人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态,虽然赵老太爷已经从官场退出了许久,但在他们的心中,赵老太爷,才是这淞县真真正正的知县,而容承宇,不过是一个毛孩子罢了。

    赵老爷见气氛有些紧张,急忙开口,“父亲,今日咱们是出来游玩的,就别提这官场上的事了,您不是还给容大人准备了戏,不如就让人上场吧!”

    谈起这个,赵老太爷的面色才放松下来,有些意味深长地笑笑。

    “你不说我都忘了,容大人,接下来的这场戏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这是老夫对于你的忠告。”

    容承宇和温衡对视一眼,不知他这安排究竟是意欲何为。

    不一会儿,身穿各色戏服的人从山顶上的小院落中奔了出来,院内乐师们虽然没有露面,但丝毫没有影响这袅袅的丝竹之音。

    戏曲一响,各角开始演唱,众人欢呼鼓掌之中,容承宇指尖越发变白,他紧紧握住拳头,想要极力压下心中的愤怒。

    这戏唱得不是其他,正是他父亲的生平,以及容家被灭满门的过程。

    众人都在笑着,笑他不知好歹,笑他出身卑贱。

    容承宇眼睛有些发红,容家案,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去细想的悲剧,而在今天,他的伤口被人堂而皇之地揭开,嘲弄着他的伤痛,讥笑着他的不堪。

    旁边的温衡也收起了他吊儿郎当的神态,紧锁着眉头,看向旁边有些失态却还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容承宇,美目一瞪,看向赵老太爷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杀意。

    一曲毕,众角下场,众人欢呼的欢呼,鼓掌的鼓掌,赵老太爷似乎很开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容大人,这戏如何啊?”

    容承宇紧握的拳头在那一刹那松开,笑得那样让人如沐春风,又那样让人深感绝望。

    “甚好!”

    赵老太爷大笑起来,“容大人喜欢便好,希望容大人能够明白老夫的深意,哦!对了,听闻容大人自小长在雀阳,前两日碰巧,我遇上了容大人曾经的朋友,今日把他们也叫来了,想必容大人也想跟他们好好叙叙旧。”

    容承宇心中划过一丝冷意,不由自主地看向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几人,周遭的气息更冷了。

    那几个人,都是曾在他年少时期,欺辱过他的人。

    “哟!承宇,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你这发达了,怎么也不关照一下兄弟们?”

    几个人坏笑着,看向容承宇的目光如同看向一只蝼蚁,却全然没有发现,周遭人投向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为首的年轻人率先对赵老太爷行了礼,“老太爷,我等路上耽搁了来迟了,还望老太爷不要怪罪。”

    赵老太爷不甚在意,命他们落座,“这山路崎岖,你们几位远道而来,耽搁了也是正常。”

    容承宇在他们出现之后,就紧握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荡漾的波纹,一言不发。

    有些童年的伤痕,并非想忘就能忘,有些本能的恐惧与屈辱,即使在很多年后,也不能治愈。

    方才说话的年轻人在坐下之后,颇有些得意地望了容承宇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被自己玩弄多年的玩偶。

    “老太爷,我们也并非因为山路才来迟的,倒是在路上碰上了几条恶狗,为了解决那些恶狗我们才耽误了时间,不过这也让晚辈明白了一些道理。”

    “哦?”赵老太爷饶有兴趣地转过头。

    只听那年轻人慢悠悠地说道,“狗就是狗,就算换了一身新皮,骨子里仍然是卑贱的,别以为仗了几分人势,就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话中人指的是谁,众人心中清楚,但谁也不说话,淡淡地笑着。

    温衡舔了舔牙,笑得有些危险,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这孙子骂回去。

    赵老太爷似乎酒劲上来了,听见这话心中更是畅快。

    “你这年轻人,我喜欢,不错!狗就是狗,呵呵……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子。”

    这就是把话挑明了骂了,所有人偷偷地瞅着容承宇的脸色,紧张多于兴奋,他们像是跨过了什么不得了的防线。

    “赵老太爷说这话不知道您老的脸疼不疼?”

    没等来容承宇的反应,倒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身上披风卷起散落在路边的花瓣,激起一阵乱舞飞扬。旁边的仆人想拦住她,被她一个巴掌拍在地上。

    美,绝尘一般得美,玫瑰带刺,扎人见血。

    容承宇看愣了,似乎是第一次认识白楚汐,他没有想到平日里那样乖巧的小姑娘,会在此刻能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温衡一见有人过来撑场子,也慢悠悠地坐了下来,因着白楚汐的突然出现,没人注意到,他在赵老太爷骂完之后腾地站起来的身影。

    他淡笑着,看着不远处的身影,这位小嫂子,脾性可真辣。

    赵老太爷一见有人过来搅场子,还是一个小丫头,脸色登时就有些阴沉。

    “县主……”

    “跪下!”

    白楚汐冷冷地凝视着他,因着她是站着,比所有人都要高出一截,微微仰起头,鄙睨着在场所有的人。

    赵老太爷酒醒了,他一大把年纪,到哪里不是被别人众星捧月,何来受过今日的屈辱。

    他坐直了身子,颇为嚣张地靠着后倚,凶狠的目光直射着对面的人。

    白楚汐才不怕,她可从来不是欺软怕硬的主,谁比她嚣张,她就比谁更嚣张。

    “赵老太爷莫不是忘了,你可不是年纪大了被皇上恩赐告老的,而是犯了错被皇上免了官,一个被免了官的罪臣。”

    白楚汐狠狠地咬重“罪臣”两字,眼睁睁地看着赵老太爷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

    “所以,你凭什么以为你自己德高望重,不过是一个身有污点的白丁,有什么动不得惹不得的?我说……”

    白楚汐犀利的目光终于从赵老太爷身上移开,侧着身子环视四周所有人,逼得那些人不由得低下头,“我让你们跪下!”

    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对于赵老太爷被免官的事,大多数人其实是不知情的,只知道赵老太爷是后来被调去了京城做官,后来才回乡的。

    可是,这县主不就是从京城来的嘛,那她说的话,定然也不是假的了。

    李嬷嬷站在白楚汐身后,将手中白楚汐被封为县主的圣旨打开,“此乃皇上亲笔圣旨,尔敢不尊?”

    这下,众人再不敢怠慢,赵老太爷也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下。

    “草民参见县主。”

    白楚汐并没有让他们起来,径直走到了方才口出狂言的年轻人面前。

    那年轻人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上不但不尊,还带了些许讨好的笑容。

    “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你知道在京城里,谁最喜欢你这样的吗?”

    那年轻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县主说的是?”

    白楚汐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当今长公主,她府中男宠无数,有多少人因为嘴不够甜,不消半个月就香消玉殒,不如我给京城送封信,让长公主纳了你可好?”

    那年轻人被吓白了脸色,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县主不可啊!”

    白楚汐冷笑着转身,“哦?莫不是你还看不上长公主?”

    “不不不!”年轻人的脸色更白,“草民……草民是家中三代单传,若是去做了男宠,我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这样啊~”白楚汐若有所思,“那你说怎么办呢?”

    年轻咬咬牙,“草民……草民口出狂言,恶语中伤容大人,愿负荆请罪,自扇五十巴掌,以示惩戒。”

    白楚汐揉了揉方才因为打人而红了的手,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扇吧!”

    年轻人二话不说,赶紧动起手来,他还真下手不留情,宴会上静悄悄的,只有他啪啪扇着自己耳光的声音。

    “起来吧!”

    众人心有余悸地起身,他们是不害怕白楚汐,可他们忌惮白楚汐身后的家世、人脉,那些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起的。

    白楚汐没坐下,其他人也不敢做,一大堆人站在那,气氛有些诡异。

    白楚汐冷冷地看着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直到现在还有些呆愣的容承宇身上,微微蹙眉,心里暗怪他的软脾气。

    拍了拍手,几个小厮就合力抬了一个坛子走了过来,那坛子很大差不多有一人之高,从小厮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这坛子定是极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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