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以为是老鼠在吱吱叫,可是,静下来,细细听,一下、两下——像是有什么在奋力撞击墙面。

    秦欢还没坐上统领之位时,在苍牙军里面不算是个爱看书的。可她生的聪明伶俐,什么书只要过了她的目,决不会再忘记,这个一目十行的优点倒是给了她许多便处。周秀昌更是喜欢抽查他们是否在认真的阅览书籍,不想让手下的将士只做一个行军打仗的匹夫,排兵布阵、暗器玄门、诗茶酒花,样样都学一些准没错。

    闻声不见人,只怕是屋里有密室阻隔。

    想到这一点,秦欢就在房间里找机关。

    果然,在书桌上一个看似笔搁的物件,实然是一个机关所在。她轻轻向左旋转,就看见床在微微向后移动。

    密室之内,是被戎丹人抓的人质。

    男男女女,一共十个人。

    这十个人都被关在兽笼里,手腕、脚腕都上了铁锁链。

    而这些兽笼,秦欢记得,在马会的街上有见,不过,街上笼子里关的,都是些畜生。

    见到秦欢的腰身也别着长剑,笼子里的人像见了活阎王一样,惊吓的纷纷蜷缩起来。

    待到她点了墙上的火把,才看清被关的人的样貌。

    女子衣衫不整,男子满身是伤。

    “统领——统领,是你吗?统领?我是周绍啊、周绍,统领,你还记得我吗?”

    秦欢疑问:“周绍?”

    周绍双手扒着冰冷的笼子,犹如见到了天神一般欣喜,“是我,是我,统领你还记得我呀,我是周绍——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有救了,有救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抓烂了些许,整个人气息奄奄的样子,可看见庄秦欢那一刻,就像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在呼喊。

    秦欢走过去,周绍慌乱地将挡住眉眼的乱发拨到两边,又朝着右袖口吐了几口唾液,用沾了唾液的湿袖使劲的擦掉干在脸上的污泥和脏血。

    笼里的人的确是周绍。

    密室的环境那么昏暗,只有勉强凑近才能分辨出一个人的样貌,若不是白天秦欢有心留意几个被绑人的衣着,也不可能立马就认出来这密室的人到底都是谁。

    周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认出,秦欢心想——此人必定是平时多关注于她。

    这周绍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外人。庄泰娶的就是周绍的远方表姐。秦欢和他也说过几回话,不过都是许多人在场,从来没有单独谈论过,所以也算有个照面。

    周绍乞怜似的道:“统领,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我没有做错什么,不,不,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是无辜的!统领,你救我出去,我给你当牛做马,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救我出去啊,统领。求你——”

    周绍的慌张情绪影响了其他的人。除了墙角的一个人窝在黑暗里没有丝毫波动,其余的人都跪在笼子边,给秦欢磕头。

    关在这么一间屋子里,数十个人,笼子里各有一个盛着碗的水,只有微弱的月色从窗户里透过来。摸摸笼子上的铁锈,像是放置了许多。说不定以前戎丹抓的人,都在这里关押过一段时间。

    她询问后得知,被司武横抓来的,都是京安的百姓。

    有的是来马会做生意,有的是来走亲戚。至于为什么会抓来,看这些女子惊吓的双眼和破烂的衣衫,双臂处一道道血痕,有的鞋子都丢了一只。多半已经被糟践了。

    所以这抓来的原因,猜也能猜得出,是个怎样的境况。

    周绍像是惊吓过度才造成的虚弱,秦欢用剑给他劈开了锁,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先自到其他人待的笼子里找到了几个裹了泥的硬馒头,二话不说,拿起来就啃得起劲。这绝境之下,人首先的想的就是让自己不被饿死,有些气力。

    墙角的人抖动着身子,锁已打开,但没有任何动静。

    秦欢蹲下,轻轻打开笼子的门,道:“已经没事了,兄台可以放心出来了。”

    带着十个人逃跑,而且还是在敌人不知道在哪的情况下,显然是个蠢笨的方法。庄子虽不大,可月色正浓,外面的树藤遮挡也只是一时半刻,加上这些人也都是平民百姓,负伤的负伤,受惊的受惊,能走出庄子大门就不错了。

    还有,墙角的此人似乎是很怕人,根本不敢抬起头看秦欢。

    确定她不是坏人后,才勉勉强强挪动身子,一点一点靠近。

    “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如果是害怕,那我可以离远一些,你再出来。”

    秦欢见笼子里的人满目的惧怕,迟迟不肯从笼子里出来,只好起身,给对方一个呼吸的空间。

    其余的人互相依偎着靠在一起,除了周绍,只有秦欢面前的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人慢慢爬出来后,还是畏缩在墙边。秦欢看此人衣着,应该是个男子。

    可这人的身形,消瘦的很。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肩,碍眼的碎发挡住了她的左脸。透过微弱的烛光,她往秦欢身上认真地看了三次。

    第四次和秦欢对视后就再也不抬头了。

    秦欢:“你认识我?”

    被秦欢这么一问,她虽没有抬头,但也像被说中了些,抚着右肩的手恨不得把指甲抠进骨血里。

    半响,那人才哑着嗓子道;“——不认识。”

    周绍吃完了最后一个馒头,顺了顺气,他吃的急,差一点被噎住,见秦欢在墙边站,他连滚带爬的站起道:“统领,那是个怪人,你不必管她!就算是救了她,她也不会感激你的。”

    秦欢:“怪人?”

    这时,良久不说话的其他人,也凑热闹似的道:“是呀,恩人,她不是个好人,你你就不要救她了。”

    “我亲眼看见她和戎丹的人在一起,说不定她就是戎丹人派过来当奸细,来监管我们的!”

    “对对对我和妹妹之所以上当被抓,就是她!她说她爹病入膏肓没有钱治病,妹妹心善良,就拉着我去给她爹买药,哪知,还没跟着她走到医馆,我们就被打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戎丹人的手里了!”

    这时,院内开始躁动,脚步声逐渐增多。

    可听音,又不像是往这边来的。

    秦欢出去后,周绍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

    但是,周绍刚跟紧不到一个弯口,秦欢就察觉到了。

    “我不认为你跟着我,我就一定能护你周全。”

    她从周绍后面出现。

    周绍惊讶,本能后退,接着,哀求道:“统领,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是时候,可我一直以来都想找个机会说出来。我想加入苍牙军,成为铁面骑。每次遇到统领,我都想说出来,可是,表姐她,她总是担心,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就把时间给耽搁了。既然这次让我遇见统领,想必也是上天听到了我的请求,重新给了我一次机遇。统领,让我跟着你吧。”

    秦欢敏觉性高,料到周绍不是跟踪这么简单。

    “苍牙选拔严格,所有人都是通过层层的考验才成为一名铁面骑,不是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眼看秦欢脸色严肃,周绍脑瓜转的飞快,又道:“那先让我跟着统领,您是我的恩人,救人一命哪有不还恩的道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时,几个戎丹人从对面路过,秦欢拽着周绍藏起在浓密的树藤下。

    周绍不死心,小声道;“统领——”

    秦欢厉声:“别说话。”

    可就在二人躲藏在树藤下时,一道黑影静悄而过引起了秦欢的警觉。

    “那不是——”秦欢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人,不,没有看错,就是她——密室里众人口中的‘怪人’。

    奇怪的是,此人走路的模样,倒不像是个男子。

    男人扮女人,第一印象,就是模仿女子的走路姿势、说话声调、行事风格,以为‘娇弱’、‘婀娜’、‘明艳’、‘端庄’…都是女子的代名词;同样,一个女子扮作男子,首先想到的也是压低声音,模仿男子的动作。密室里烛火昏暗,看人多几分朦胧,又不是抓细作,自然也不会往女扮男装上去想。

    女子扮作男子,穿衣、音调再像男子,然而走路的动作也只是刻意模仿,手臂的摆动、脚步的轻重均有差异。

    自从戎丹王继位,戎丹的势力就逐年在扩大,说是与外族友好往来,生意互通。连戎丹王的大儿子都宣扬娶了外族女子为荣,号令麾下的士兵也要效仿皇子,甚至出现,娶一外族女子回来便奖励百亩良顷、赏银、晋升这样的公告。等到公告传下去,一时间激起戎丹过半的男子争先恐后的迎娶京安、鹿陀的女子。三五年间,戎丹新生子的数量倍增。没过几年,人一多起来,吃饭的也就多了,需要的饭多,粮食少,戎丹又是以养殖黑牦牛、长毛羊为主,原本可供种植的庄稼就少,这下,需要扩充的领域也就在计划之外越来越多。

    戎丹和京安相挨着,不及京安的五分之一国土,两者之间的恩怨,为了各自的家园,更是积攒的越来越深。军营中,遇到棘手的事情,为了掩人耳目,派几个面相长得像女子的兵卒去打探消息,也是常有的。

    至此,秦欢断定,那是个女子假扮的男子。

    那边司武横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样东西,从身上掏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贴在手心。云层遮住了月色,那样东西在微弱的烛火里一闪一红的,虽隔着老远,秦欢还是看清了那是什么——冒着火气的烙铁。

    行军打仗时,有些心狠手辣的审判,常用烙铁逼问罪犯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可戎丹人似乎更残忍。

    只见司武横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二话不说,就将烙铁放在了那人的头皮上。呲啦一声白气升天,空气中瞬间就弥漫着肉焦的气味。

    然而,这还不够,沿着那人的头皮到左右脸,烫到那人双手不受控制的乱挥动,命人擒拿住那人的双臂,最后再强迫撬开其舌头。

    烙铁烙在舌头上,可想是什么滋味。就连密室的‘怪人’也不敢再靠近他们,愣在原地。

    周绍不觉地咽了咽口水,惊恐着望着秦欢,等待她的下一步行动。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周绍还是忍不住问。

    秦欢道:“只有犯了大错,戎丹二皇子才会用这么重的刑罚。说不定是真的触及到了司武横的底线。不然也不会随便在这种地方就处罚他。这位二皇子,是个讲究人,凡事都好面子,重形式。”

    从东边又过来四个戎丹人,他们两两各抬了一个大包裹。两个包裹还在乱动。

    里面装着人。

    司武横有点焦躁,没有耐心地问:“抓到什么了?墨迹那么久。”

    “禀二皇子,是两个京安人,属下见过他们,其中的一个,就是杀了巴石的凶手!”

    巴石是司武横的心腹,也是他的师父,去年三月底,偷偷潜入宜州,被林先叔一箭封喉。

    包裹刚一被放下,司武横不急命人打开它们,对着边上的一个戎丹侍卫感了兴趣。

    那侍卫长得一双桃花眼,眉峰俊朗,仰头看人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丝娇俏。

    可他运气不好。

    传闻,戎丹二皇子有龙阳之好,每有丰朗的男子被戎丹王重视,他都要打着替父亲把关的旗号,把人召入他的营帐里。三个皇子里,二皇子是最受宠爱的,进而也没有人敢忤逆他,见到有从营帐里落荒而逃的兵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帮忙。可传言归传言,真见到的二皇子与男人床榻交颈缠绵的却没有几个。也许是被戎丹王给压制了下来,也许是见过的人永远都开不了口。众说纷纭,唯一不变的就是二皇子,确实是风流之辈。

    戎丹王司烈,早年正妻染了小小的风寒,身边的用人不懂规矩,一拖再拖,耽误了治病的最佳时间,生下二皇子后就撒手人寰,壮年丧妻,后来又迎娶了一任妻子,生下了三皇子司武寿。司烈贵为一国之君,周边小部落为了自保,多有美丽女子奉上,一年又一年,司烈的后宫纳了数不尽的妃子。可他单单只对一人感兴趣——从北境掳来的一位女子。

    但是在与那位女子同榻而眠时才发现,女子早就不是什么完璧之身了。命人追查下去,这一查不打紧,把自己儿子给揪了出来。

    就是这位风流多姿的二皇子。

    “拿个火把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司武横嘴角向上一斜,颇有兴趣。

    可下一秒,他就一脚踢飞了那个侍卫,一个火把扔在了侍卫的身上,烧得人呜嗷乱叫。

    原来,刚才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侍卫的右脸,被阴影盖着。这一照,算是彻底照清楚了。

    侍卫的右侧脸上有一个指甲大小的青色胎记。

    司武横一脚踹过去:“真是晦气!去去去,别挡在这里。”

    “快抬走!”有眼色的侍从赶紧摆手。

    司武横看到地上的包裹突然止住动静,道:“你们两个把这个打开,你方才说这里面装的什么?凶手?那我可要看看这个凶手长什么样子。”

    包裹里的人是曹帆和林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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