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刚重生醒来那会儿,时常怀疑自己是死前悲痛欲绝、伤心过度,以至于灵魂得不到安息,就徘徊在人间不肯离去。之所以又回到了安之,是因为不舍得投胎,如同做一场回忆的梦,梦里的自己又回到少年时代,只为遇上一个人。
后来,她跑出来,阳光刺的她好大一会儿都不能睁开眼睛,只能透过手心的缝隙来看外面的世界。
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天狼。
天狼满额头的汗,袖子挽的高高的,见秦欢用一双活见鬼的眼神盯着他,他被看的心里发毛,反复确定身上没有什么脏东西后,才一拍秦欢的头顶,“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穿的这样凉爽。”
秦欢摇摇头,不是她没有见过,是她已经快要忘了天狼的少年样子。
少年天狼眉眼清秀,却热情洋溢,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最独特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星星。
秦欢的印象里,是安之大火后,一个明朗的少年眼睛里多了许多冷漠,任何人靠近都要细细的打量一番。最亲近的人碰到他的手臂或其余肌肤地方,他都像只随时反击的豹子,扑上去,“咬死”别人。
所以,再次看见那样似火的少年,秦欢喜极而泣,又看看四周,是她生活多年的第二个家。没过一会儿,看见身材还是消瘦的庄泰过来,秦欢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掐掐自己的脸,有痛感,才发现这不是梦,不是上天给她开的玩笑,让她无法投生,而是恩赐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在尽量的挽救上一次的遗憾,尽力让安之平安存活下来。
然而,救下了左平桢,依旧没有救回她的第二个家。
“在想什么?怎么发了这么久的呆?”
耳边传来左平桢轻柔的声音,秦欢一个猛回神,才发觉自己坐在艳阳山的接客厅内,天狼坐在上方,已经吩咐了人去带金斫过来。她和左平桢,以及丁清峰等人都聚集在厅里多时。
她方才回忆的入神,也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旁边的人盯着她看了多久。
秦欢道:“我没事,或许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左平桢:“要紧吗?身体可撑得住?”
秦欢:“嗯,撑得住。”
两人小声说话间,金斫已经被押解了进来。
他披头散发,目光无神,以为逃来艳阳山是最安全的办法,料想秦欢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个“活阎罗”之地。只怪那个抓了丁宁的云少关,若不是他,秦欢也不会追过来。
可现在亦是如此,金斫心想,他这一辈子,前半生活不成想要的样子,后半生活成不想要的模样,一生终是没有活出个什么名头来。
“金斫,你好狠的心呐!!”
丁清峰在金斫进来时在极力的隐忍,明知凶手就在面前,他想让自己安静下来,就算是给庄秦欢一个面子,也不能随意挥出拳头,解解气。他见金斫目中无人的看了他旁边的丁宁一眼,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吓得她垂着脑袋躲避在他身后,总归是没有忍住心里的怒气。
曹帆拉住他:“先别打他,免得脏了你的手。”
金斫故意挑衅地朝着曹帆看了一眼,手里在脖子边凌空比划了一个下。
把曹帆也气得半死。
“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曹帆刚想踢金斫一脚,反被丁清峰拉住他。
秦欢起身,道:“够了,你们别闹了。”随即,看向金斫,“前两天是老寨主忌日,我和天狼、平桢,三人都已祭奠了。是你主动磕头跪拜,还是我帮你磕头认错?”
天狼旁边的椅子上,岳守广的灵牌摆在那里。
金斫笑道:“有区别吗?”
秦欢道:“当然有区别!”
只见秦欢一脚踢在金斫的膝盖上,他一个酸痛,身子歪斜,单膝跪在地上。没等他反应过来,秦欢的第二脚踢了下来,力度之大,让金斫紧皱着眉头。
“这就是区别。”秦欢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天狼一拍桌子,走到金斫面前,这十几步,他走的吃力心痛。
“你把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为什么要置安之所有人于死地?为什么要砍我爹的头送给京安的皇帝?”
一连串的“为什么”让天狼的表情很不自然的扭曲着,或者说,他比丁清峰还要极力地克制自己,拳头握着,手指甲恨不能陷进血肉里。
“只有杀了你爹,我才能得到京安皇帝的赏赐。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你还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天狼,你可真愚蠢!”
良久不说话的左平桢问道:“那你为何要诬陷我和秦欢?”
金斫:“这就要问你旁边的庄统领,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岳守广烧了我的书信的事。”
秦欢想辩解剑营金氏被株连九族,可两者也实属没有特别大的联系,思来想去,也就不想再提了。
左平桢看了一眼秦欢,继续问:“金氏已经覆灭,告诉了你又怎样。还不是到剑营州就会被抓了去一同惩罚。”
金斫忽然指着左平桢苦笑道:“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因为你!是你的到来,让安之一切都变了,不仅他们——”他又指向秦欢和天狼,“还有老寨主,也渐渐不再信任我。若不是你抢了我的位置,我也不会想到破釜沉舟。”
天狼怒道:“满嘴胡扯!”
金斫嗤笑:“天狼,有一件事情,我相信到现在你也不知道,甚至说,是想不清楚。为何老寨主有那么厉害的本领,为何那么惧怕我离开安之,又为何身为一个土匪,却能领的一手“好兵”,和犯侵的势力打起来,都能巧妙脱险,继而追上将局面反转。”
秦欢心里一惊,心想,难道金斫知道岳守广以前的事?
她的反应被平桢看在眼里。
天狼让金斫数道具体原因,秦欢怕他会添油加醋,黑白颠倒,于是直言:“还是我来说吧。”
比起在座的任何一个人,经历了两世的秦欢,当然更为清楚。
左平桢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当今京安天子夏狸,是明德皇帝的第三子,在他成为天子之前,是大皇子夏狞身居东宫……”
说来,大皇子夏狞虽然贵为太子,可却是个草包。他干的蠢事没有一麻袋,也有一箩筐。
夏狞的娘亲是明德皇帝的正妻,也就是皇后,可惜,她短命,在夏狞六岁,也就是他的弟弟刚出生时,就难产死了。她死后的两天,新出生的小皇子也夭折而去。
那一年,夏狞刚满十八岁,被封太子不过一年时间。皇宫的桂花刚刚飘香,他就惹得老皇帝气的在朝堂之上,禁了他三个月的足。
瓦剌献供的公主,生得婀娜多姿,顾盼生怜。老皇帝也不过才五十岁上下,自然抵不住年轻貌美的公主诱惑,宫里一切稀罕物都往她那里送,宠爱的要命,名义上是来了一个异姓妹妹,期中原委,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各宫妃嫔没有不妒忌在背后嚼口舌的。
这公主呢,有个嗜好,就是喜欢洗花瓣浴。玫瑰已经不能满足她,什么梨花、杏花、桃花的,她都厌弃了。闻言,新开的桂花,香气扑鼻,小小的一株鹅黄花蕊,摘一朵放在手心,花落香留,美的娇滴惹人醉。
公主采花那天,夏狞和几个大臣的儿子在玩蹴鞠,一群人欢欢闹闹,踢得浑身上下臭汗黏腻,汗湿衣服紧贴着皮肤,碎发散落在额间。公主采花的地方与夏狞他们蹴鞠的地方仅隔一道墙,不知谁的脚下生风,一踢,踢到了她的裙摆边。
而太子夏狞,二话不说,越墙跑来公主旁边,就开始寻找掉落的蹴球。旁边的宫女太监众多,采花的,端茶的,扇风的…,见到夏狞风风火火的过来,公主的裙摆大,蹴球滚到了裙子底下,加之夏狞二话不说就低头乱找,吓得宫女太监连忙护着公主。可护着归护着,丝毫没挡住夏狞为了找球掀起了公主的裙摆。
公主惊得花容失色,显些春光侧露。
碎言碎语如乘了秋风,传到了官帛城的大街小巷,传到老皇帝的耳朵里就变了味。
“太子夏狞色胆包天,青天白日,非礼公主,目无王法!”
给老皇帝气的在朝堂之上怒捶龙椅,怒吼中烧,若不是底下识趣的大臣提前让太医院的人侯着,备着药箱,老皇帝那一口郁结的心口血差一点飙在朝堂上。
于是乎,就才有了太子三月禁足,以及对他的流言蜚语满大街讨论。
都城官帛有些会卜卦没名号的术师为了亮亮招牌、揽收客人,就散布出来,“未来的天子不是个草包就是个色痞君主,京安要变天了。”
皇权重如泰山,压死一个两个传播谣言的人不成问题,可是话传的人多了,地方大了,再想怎么堵住悠悠众口,也是覆水难收。在这时,就有一些剑走偏锋的官员站了出来,替太子辩驳,太子年少,不懂规矩,谁年轻时没做过糊涂事。念及夏狞的生母早早过世,老皇帝也是于心不忍,有爹疼没娘爱,没过两个月就放过了他。太子没想到,这一出笑话,竟然有以往不喜欢他的大臣主动和他亲近。
他欢喜的很,什么话都听那些臣子的。
官商勾结、臣子贪污、隐瞒灾情、繁刑重敛、鱼肉百姓。那些臣子的算盘打的精细,让人捉不到无把柄,要是夏狞追究,头上还有一个太子替他们挡着呢。
这样也就造成了,人人都想在太子手下办事。
而在夏狞手底下最得宠的就是他的师父,也是当朝的玉灵将军岳守广。
夏狞对公主不死心,又因后宫守卫深严,见上公主一面难上加难。
岳守广奉命到后宫当值,恰巧就在公主居所附近。夏狞逮住机会,以太子之位命令岳守广去给公主送信。
岳守广不得不从,一来而去,公主见他生得俊秀无比,身材魁梧,又有风度,和老皇帝截然不同,一个如槁木,一个似参天大树,加上每月都有相见,公主对岳守广生了爱慕之情。
岳守广也倾慕公主的美貌,两人互表情谊之后,制定一个逃离皇宫的计划。
计划嘛,稍有不慎就会出现纰漏。
而这个纰漏是一个想在太子夏狞身边做事的小侍卫,也岳守广的亲随。
小侍卫为了上位,将公主和岳守广的秘密告诉了夏狞。
夏狞带兵过去,想捉下岳守广,砍了他的脑袋,并再向老皇帝讨要公主,娶她为妻。
公主和岳守广一路向东南而逃,逃了一个月,还是被夏狞给追上。
岳守广武力高强,杀了夏狞带的兵,也中伤了他。可若是放了夏狞,还是会引来更多的追兵,于是,岳守广一不做二不休,借此杀了夏狞,也将那位告密的小侍卫一刀斩杀。
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安老皇帝的耳朵里,他气血攻心,竟一下子昏倒再也没起来。
正合夏狸的心意,不费吹灰之力,老皇帝死了,竞争对手大哥也死了。至于那个公主,无关紧要,跑了也就跑了。
可是,捉不到岳守广,夏狸的皇帝地位也坐不稳当,朝中大臣非议者众多,只能硬头皮发兵缉拿。
而此时的岳守广和公主已经逃到了安之。
岳守广为人讲义气,不多久就交了许多衷心的恶人,恶人虽恶,有些也讲义气。就这样,帮着岳守广打退了不少官兵。
时日越久,夏狸见久攻安之不顺,悠悠众口多年下来虽还有零星碎语,也不再追着他去攻打安之。
岳守广在安之势力几年壮大,夏狸见无望,随便捏了一道圣旨,谁捉到岳守广,便授予官职。
告示下来,一时有人攻打,也是灰溜溜的逃走或直接丧命于安之。
又过几年,告示之上贴新告示,偶有看见的,有胆子的人没本事攻,有本事的没胆子也不能成事。
自从公主离世,天狼也逐渐成人,安之一切稳步前进,却从左平桢误闯进来,才有了变动。
听完秦欢先说完岳守广和公主的事,他一脸震惊,怎么自己就成了公主和将军的儿子?他的娘亲不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子,被土匪父亲拐上山才生的他吗?
左平桢递给秦欢一杯茶水,让她润润嗓子再继续说下去。
秦欢嫣然一笑,准备接着道出安之大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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