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在监牢里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在被小喽啰一路颠簸抬到山上期间是晕厥过去的。他很意外,意外之余生出了些怨恨曹帆和丁清峰的心。如果不是他们骑马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他也不会想要出风头,想要争取秦欢的赏识铤而走险。毕竟,他爱惜自己的性命,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不想还没有实现人生大事就一命呜呼,死了让人挖坑一埋,魂归泥土,无人惦念,多年后,白骨一堆,岂不凄惨。
送吃食的人看不起他,瞧不起他那身破烂衣服,和长着一张没什么节操的脸。拿来的馒头也都给捏成了“饼”,好好的一碗汤剩了半碗不说,里面混杂着石砾和稻草,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想整他。
他多年来习惯了这样的“恶作剧”,给来送饭的小厮回了一个笑脸。那送饭的小厮仿佛看一个傻子的眼光看着他,还骂道“神经病”。
他不是神经病,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那些高贵的人,一出生就是一人之下的位置,也不是寻常的百姓家,家里没什么大钱,地里却有一两亩庄稼够几口饭吃。他觉得,就算是贫瘠的家庭,有父母,有兄弟姊妹,互相帮助,相互依偎,再苦的日子也觉得心里甜。没有钱就努力挣钱,没有吃的就种地,日子过得去就行。再奢侈一点想,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一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女,一辈子平平安安度过,那将是莫大的幸福。
偏偏命运不让他过上幸福的生活,让他像一只流浪狗一样四处无依。家里的亲戚听到他来借宿或是借粮,又或者是想从他们手里讨要一份差事,全都把他打发走,说什么“家里人丁多,也不够吃的,你去别处讨讨生活吧。”他也曾想过到一个能雇人的店铺里打打杂,实在不行就去码头搬东西,能一分,也不会饿肚子。可是,某一日他惹到了一个员外郎,将他打的半死,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他游走在四方,突然就遇到了远方的表姐,那表姐的丈夫还是京安苍牙军的人。他就像是抓住生命中最后的一棵稻草,不遗余力地讨好表姐。
那位表姐也是个天仙儿般的人,性格也温和,没想到他跪在地上乞怜的样子把她打动了,从来犹如飞上枝头的山鸡,总算是可以填饱肚子。
又一日,他送东西给表姐,那是他亲手养殖的兰花,就因为表姐喜欢,他特意挑了几株品相好的。送完东西,管家就要赶他走。表姐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做个小生意,也别整天往庄府跑了。他明白了,再善良的表姐,身边还有一个不和蔼的表姐夫。他刚接过银子,突然看见他那不和蔼的表姐夫身边跟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他那一刻便暗暗发誓,一定要跟着她做事。后来一打听,果然,那女子不是普通人,是连皇上也忌惮的京安女统领,统帅整个苍牙铁面骑。
他见过苍牙铁面骑在街上如何得到百姓的爱护,一条街道,百姓自觉散开,拥簇着那身穿金银战甲的苍牙军,好似有无上的荣耀。他们气宇轩昂,雄姿英发,骑在马上,傲然不可一世的样子,简直比天神还要受人崇拜。他羡慕、嫉妒,到最后开始恨上天。以前受再多怨怼也没打消他的积极性,可就在看见苍牙军那瞬间,什么普通人的逆袭,什么坎坷的命运是上天对人的考验。统统不是,有人就是活得滋润,有人就是活得比他快乐幸福一百倍。上天是不公平的,公平的只是给了他一条还活着的命罢了。
他知道被抓的叫金斫的人不是什么好人,不然秦欢也不会特意让人把他关在北牢。那晚,他趁着小厮不注意,偷偷藏了一根锈铁,他和父亲学过一些开锁的技巧。他屏住呼吸,只试了一次,就成功了。
轻轻走出牢门,抬头是星月,正好可以借机去把那位二皇子和他的手下云少关给偷放出来。要怪就怪看守他的小厮们嘴太碎,非说什么云少关好厉害,比寨主还要厉害。来的庄秦欢也不是他的对手。
周绍从未有一刻,觉得他自己在做一番大事,只有在打晕看守司武横的人,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感受到,干大事是不可以想太多,手中的利器一定要快狠准。
救了云少关和司武横,他希望能跟他们一起走。
他犹豫了片刻后才鼓起勇气说,司武横自然想要一个人帮他探路。
周绍识别方向非常厉害,即便他是第一次来艳阳山,但惊奇的是,他带着云少关和司武横与前来的司武量走到了一起。
不得不说,司武量这个人真的很聪明,立马就想到,司武横他们一跑,山上的人立马会追。周绍灵机一动,给司武量出了个注意,庄秦欢也在山上呢,她一定会来,不如就把他捆在地上,趁秦欢和司武横说话的时候他来个偷袭。
可是,人算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失误,居然是曹帆和左平桢来了。
也好,抓住这两个,还怕她庄秦欢不来吗?
周绍在捅曹帆之后,心里莫名的紧张,唯恐曹帆会反手给他一剑。尤其是司武横和司武量两兄弟要走的时候,他的恐惧达到了顶峰,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要和他们走的话。
还好,他心里叹气,“还好,他们愿意让我和他们一起走。”
正在发呆出神的周绍骑在马上晃晃悠悠,他骑马的次数屈指可数,能正常上马对他来说也十分不容易。
前面是司武横的马在走,皇子终究是皇子,连马上的马鞍也比他周绍的华贵。
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偷看,司武横回过头来,道:“怎么?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周绍回神,愣愣的摇头。
他不敢说,他很羡慕他,也不敢问他们要去哪里。
唯有装作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也许才能活下去。
这时,司武量举起手,示意停下来。
前面是密林,路也只有一条,想要绕路前进,恐怕是不行。
那郁郁葱葱的树林里还站着一个背身的男人。
男人转过身来,周绍瞪大眼睛。
“金先生的速度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快啊。”司武量打趣说道。
那个男人是金斫。
“只是抄了个近路,也没什么快与不快,是你们太慢了而已。”
“哈哈哈哈,金先生可真幽默。”司武量没想下马,只是让人给了金斫一个令牌,周绍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似乎是戎丹文。
“你拿着这个去找我父王就行,接下来的事你就放心吧。你帮我的忙,我会记在心里,不过我这个人也不喜欢欠人情,所以你收好了令牌,不然丢了,就不要怪我不提醒你。没有这个令牌,你在戎丹会死无葬身之地。”
金斫不听他的恐吓,拿了令牌就要走。
“哎,等一等,金先生,有样东西你忘拿了。”
司武量让云少关去送。
可是,没有等到金斫掀开云少关送给他的盒子,一把长剑就刺到了金斫的心脏上。
云少关杀了他。
司武横在后面看见也是一惊。
“大大哥,你们——”
司武量淡漠:“多谢金先生带路,不然我也不知道艳阳山在什么地方。”
话犹未了,天狼已经追上来。
金斫气息奄奄地想要爬走,不想死在天狼的面前。
天狼虽不惊讶金斫被司武量的人杀了,也无法忍受金斫不是死在自己的手里。
所以在金斫剩下最后一口气撑着的时候他拔|出剑,刺在金斫的背上。
金斫死了。
天狼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尸体还睁开眼睛盯着远方,再知道他就是杀死岳守广的凶手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杀了金斫,要亲手斩杀他。
用什么兵器他不在乎,只在乎这个残忍的人死了就好。
而今,像做梦一样,金斫就这么死了。
他心里的背负一下子摊开,堵住心脏的石头猛然滚落在地上。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好啊!”
等到秦欢赶到时,天狼瘫坐在地上,她见到金斫的尸体,心里也落下了石头。不过,很快,又有另一块石头堵了出来。
“是庄秦欢,她来了,大哥。”司武横躲在司武量的身后。
左平桢低声道:“要小心行事。”
秦欢微微点头,继而对着司武横道:“二皇子在怕什么,我不过是来追金斫的。”
怕,怎么不怕,司武横对秦欢和左平桢两个人又怕又讨厌,恨不得现在就让司武量杀了他们。
也许是司武量疲于说话,直接让人就开始抓秦欢和左平桢。
“天狼,你还愣着干嘛!”
秦欢一声吼,天狼的神思才回到身上。
“庄统领,你什么时候又和土匪走到一起了?”司武量突然敲敲脑袋,“忘了和天狼寨主说,你们艳阳山的人没一个能打的。幸亏你地上的金先生对你十分憎恨,又一把火烧了你的老窝。”
周绍眼看着双方又打起来了,他找了个大树藏着,无论哪一个胜利,他都要活下去。
金斫是又一次烧了天狼的房子,只是这一次,只有他的房子。
秦欢他们距离的远,也没心思观察是不是有黑烟冒气。
总之,天狼的家再一次,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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