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和左平桢坐的位置在窗户旁边,祥云客栈的装潢精巧,破费心思,窗户上有一风铃,随着夜风一吹,叮铃作响。他们两人分别注意到奇怪的意象之后,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需彼此的一个眼神即可会意。楼下嘈杂纷扰,楼上安静的只有风铃在响。
另一边的“食客”们似乎察觉到了秦欢两人有所觉察,络腮胡子开始打哈哈,“二哥,吃菜吃菜,累了一天了,总算是有口热菜吃,呵呵,可真不容易啊。”
他说话,旁边的瘦子接话:“也没什么,完成了主子交代的任务就行,别让他老人家抓住把柄。唉,都怪我误了时辰,要不然,哥儿几个早就到了,不至于到现在才吃口热汤饭。”
两人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旁边的另外两个人眼神犀利,见秦欢有意盯着,既不附和瘦子二人,也不互相闲聊作掩饰,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眯了眯眼睛盯着旁边的人。
庄秦欢叫来了小二哥,在他的耳朵低语了什么,随后,小二下楼,左平桢好奇问:“他们是什么人?”
秦欢方才借着和小二低语的空隙,借着小二哥来的由头,算是才认真看了看那几个人。
“不好说。如果是来司武量的人,我们一路走来,也没什么事,不会在客栈里等着我们。这马会和艳阳山之间的道路,两边不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就是松林。山路间夹山坡,隐秘又易于埋伏,或松林藏身,不是更好动手?”
“你说的对。”左平桢也想过不会是戎丹派来的人。
“右边的刀疤男,吃饭是用右手,可仔细看去,他的右手拿筷子的姿势似乎有些古怪。”
左平桢用手肘故意碰掉一个酒杯,拿捏的力度刚好,酒杯倒在地上清脆一声,但没有摔碎,他借着捡酒杯的空当,认真看了几眼秦欢说的刀疤男。
刀疤男坐在瘦子的对面,抬头的次数很少,夹菜也就那么两次,与其他三人相比,他给人的气场要沉稳的多。然后是,平桢看见,刀疤男右手拿筷子的姿势像是那种刚学会拿筷子吃饭的小儿,桌子上也滴洒了好多油渍,这明显就是不会用筷子的表现。
“他是个左撇子。”左平桢得出结论。
“没错。”秦欢补充道,“他在尽力掩盖自己的左手。”她故意在挪动凳子的时候大力一些,制造出响声,果然,另一边,好几桌的人都在扭头看她。秦欢不解:“可是,他的左手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让我们看见的?还是说,他是我们认识的人,一旦看见他的左手就会认出来?”
左平桢也在思考着他认识的人中有没有是左撇子的人。或是左手上有特殊标记的人。
正在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方才下楼的小二哥端上来秦欢嘱咐他送的酒。
络腮胡子见到小二端来的是几坛尚好的女儿红,估计他本就是个好酒的人,一下子那双眼便直勾勾地盯着酒坛子,闻着气味,露出颇为享受的表情。直到刀疤男咳嗽了一声,他才不情愿地坐直身子,继续拿筷子夹一口不爱吃的菜,装作是很饿的样子。
“看来,刀疤男是他们的头目。”左平桢也夹了一筷子醉鹅给秦欢。
秦欢:“难说。他们后面那桌,还有一个戴斗篷的男人,一直背对着他们,可那瘦子已经往他那个方向看了好几次,像是忌惮什么。”
这个戴斗篷的男子,秦欢一上楼的时候有心留意了下,可他从头到脚都被斗篷的白纱给遮挡着,从他喝茶的举止间倒不像是个行走江湖的人,那双手细白修长,指甲干净,品茶的动作轻缓优雅,一看就是个儒雅的公子。秦欢不自觉就略过了他。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络腮胡子一把抓住小二的手,粗着嗓子问:“你干嘛?”
小二哥实诚道:“送、送酒啊客官,小的是来送酒的啊。”
“我知道是酒,我问你,我们没要酒,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小二被这汉子抓的手腕处生疼,他只是个客栈里跑堂的,没什么武功,只能如实指着隔壁的秦欢道:“客官,是那位姑娘让小的送的。”
秦欢本以为小二能多撑一会儿,结果三言两语就说了。只好起身,端了一杯左平桢面前的酒,道:“小二,你下去吧。”小二麻溜的就下了楼。
“是这样的,诸位大哥,今天是我夫君的生辰,他这个人呐,最喜欢的,就是结交天下英豪。这不,特意让我请各位大哥喝点小酒以表敬意。酒虽不是名酒,也是我们夫妇的一点心意。”
秦欢这一说,左平桢虽知道她只是捏了个由头接近那伙人,可听到“夫君”两个字,心里仿佛被一道闪电戳中,麻了半个身子,又惊又喜,惊喜绕在心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秦欢给他使眼色,他才“醒”过来,提了一壶酒,作出谦卑的姿态,给络腮胡子等人倒酒。这一倒,倒了四五桌,等到给戴斗篷的男子倒酒时,一旁的小厮立即拒绝:“我家公子不饮酒!”
“好,好,那在下以茶代酒给你家公子倒一杯。”
小厮继续道:“不用了!”
瘦子长着一张精明脸,起身歪了两步,按住左平桢的酒壶,“兄弟,他不喝,我们喝啊。”
左平桢回笑,“酒不多了,我再让人拿来些。”
秦欢挡住他的去路,接过来酒壶:“夫君,怎么能让你去喊人,我去就行了,你坐下来和各位大哥唠叨两句。你不是总在我的耳朵说,想要结交更多的英雄好汉嘛,今天这么多人在,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看这位大哥气质不凡,不如,你和他好好聊聊。”
秦欢说的大哥是刀疤男。
左平桢的目光落在没有抬头的刀疤男身上,笑道:“娘子说的是,瞧我,见了人就紧张起来了。”
秦欢装作要去添酒的样子,倾身准备去拿络腮胡子等人桌上的空酒壶,却被瘦子先夺去。
瘦子嬉皮道:“小娘子,这个就不用了,我们不爱饮酒,只是闻闻气味罢了。今天是你家夫君的生辰是吧,那哥儿几个就祝……呃,公子怎么称呼?”
左平桢道:“在下姓左。”
“就祝左公子生辰快乐。”瘦子笑起来,贼眉鼠眼的。其他的人见他起身祝贺,也纷纷起身给左平桢祝生辰。
“左公子生辰快乐。”
然而,下一秒,一派和谐共处的场面就变成了刀光剑影、血与嘶吼交叉的客栈二楼。
实然,是刀疤男刚刚摔了筷子,在秦欢眼里,那就是个行动暗号。所以她早有准备,立即拿剑,劈开了对面扔来的凳子。
瘦子和络腮胡子拿了刀,两人砍向左平桢。
只见平桢往后退时,有桌子抵着墙,他半坐在桌子上,抬起右腿,两脚踢在了络腮胡子的小腹上,大胡子被踢的啷呛撞在了柱子上;紧接着,平桢一个翻身,又一脚踢在瘦子的下巴上,他飞快拿起筷筒里的筷子,如扔暗器般扔飞到了瘦子的脖子上,霎时,血从瘦子的脖子里喷出来。
络腮胡子看呆了眼,他低估了左平桢的武功,随即,准备该换攻击的对象——秦欢。
他刚举起刀,就看见比左平桢更狠的秦欢,一剑刺在地上人的心脏上,左脚瞬即勾起地上的刀,一刀一剑傍身,迎面来的人来不及撤退,皆被秦欢的刀剑封喉。速度之快,再次让络腮胡子震惊到瞪大眼睛。
络腮胡子想跳窗逃跑,被左平桢抓了个正着,窗户外面是池塘,水深两米左右。他体型又宽大,刚一踩在凳子上准备往下跳,就被左平桢身后的秦欢,一刀飞过来,刺穿了身体。
外面池塘扑腾一声,鲜血溶进了池水。
左平桢:“还是你的速度快,我都还在想是踢下去,还是踹下去呢。”
秦欢问:“你可有受伤?”
左平桢:“没有。”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秦欢总是在和人打斗之后第一时间询问他是否受伤,可从她的眼神里看见真挚和担忧,也就不去想别的了,至于是不是出于真实关心,好像那样去想,就是多余的。他喜欢看她担心的样子,因为那就意味着,她的心里有他,这就够了。
虽然除去了一部分人,但是剩下的着实不好对付。
秦欢伤了他们不假,可他们和瘦子和络腮胡子完全不一样,他们的武功高,耐力好,而且眼神冷漠。
尤其是刀疤男,和他周转了几个回合,他的那点弱势,都被坚强的意念一次又一次的撑起来。
不得不说,秦欢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顽强的人。
不仅她,左平桢也感受到了刀疤男的毅力。
“他像是在拖延时间?”左平桢道。刀疤男和秦欢的那个回合,即便是下了狠手,有那么一两次眼看就要伤到秦欢的时候,都停止了攻击。哪有人只为求挨打,不进攻的道理?
秦欢听了这话,刚才她的想法也和这个差不多,不过很快,她就不那么想了。
戴斗篷的男人依旧在一个角落里悠哉喝着茶,刚才的打斗,没有人伤到他,非但如此,甚至可以说,没有人接近他。
所以秦欢猜想,不是刀疤男在拖延时间,是有人不让他继续击杀。
而那个人,就是戴斗篷的男人。
刀疤男看着和斗篷男子没什么交集,二人没有说一句话,但从姿体动作上,已经出卖了他。
刀疤男的左手用一块黑布缠裹着,他双手拿刀,好像还在以为秦欢他们没有看出来。
秦欢想了想,索性直接了当的揭穿就行。
于是,她道:“能把刀用得仿佛是自己生长出来的一只手,天底下,我只知道三个人。”
她上前一步,朝着刀疤男上下打量,这人的头发蓬松,一双眼睛被遮了大半,只有一道长疤横斜在鼻子上,狰狞可怖。
“第一个人,是剑营州的丁坤,此人是天下第一铸剑师,刀枪剑戟,样样精通,使得那叫一个漂亮;第二个人是京安的玉灵将军岳守广,刀法自然不多说,也是一绝。而这第三个人,传说是人称‘见血封喉’的江湖客——骆渡。前两个人已不在人世,这第三人他长什么样,出生在哪,是否在世,无人可知。一说,是他为了一个女子归隐山林;二说,他是个杀人狂魔,什么抱着女子归隐,都是无稽之谈,在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下场,不是杀了焚了,就是虐|待的不成人样。骆渡实在是没有一个好名声,在京安有赏银要抓他,在鹿陀也有官差要追他。不知兄台可认识他?”
秦欢心细,她说完,注意到对面的刀疤男,右手握刀握的更加用力。这足够说明,即便是刀疤男不是骆渡,也是认识骆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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