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狸仔细看了看黎怀的那张脸,虽然距离有点远,可从轮廓上看,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在他冥思苦想时,夏亭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向前走了几步,不敢确定,又似乎耐不住心里的好奇。

    这时,一向会看眼色的常公公也顾不得会不会被黎怀点出来,他揣摩夏狸的心思,近前道:“皇上,这刺客是白天跟着庄统领过来的。他能伪装进来,或许和庄统领脱不了干系。”

    “哦?是秦欢带他来的?那她现在在何处?”夏狸问道。

    常公公偷看了一眼夏亭,随后小声道:“呃,前几个时辰是和明王殿下在一块,刚才过来时,奴才只见到明王殿下和太子殿下,没见到庄统领。”

    夏狸也随着常公公的眼神望向了夏亭,而后,他还是没忍住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人,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常公公有点老花眼,正好可以看清黎怀的脸,白天,黎怀戴着面具,根本没机会看见,要不是刚才匆匆忙忙过来,听到有人说是刺客挟持了宣太后,他听声音辩出了是谁,他或许也不想抬头看看对面的人。这一细看不打紧,怎么瞧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突然,常公公惊讶了一下,周围的人群都不约而同看了他一眼,他赶忙捂嘴,凑到夏狸身边道:“皇上,奴才知道他是谁了。您可还记得孟潇湘?”

    一听到这个名字,夏狸的脸色瞬间由红变青,预想中的失望。

    “原来是他。”

    在两人小声说话时,夏亭也想到了黎怀到底是谁。

    “夏黎怀——”

    黎怀的娘亲是孟潇湘,孟潇湘是明顺皇帝的女人,而黎怀,原名夏黎怀,是夏狸和夏亭同父异母的兄弟。

    四周渐渐起了风,吹到每人的脸上,带着秋夜的寒冷,让人不禁打个冷颤。

    夏狸的心更是突然冷了起来,他毫不犹豫道:“沈郎将,不要等了,放箭!”

    夏亭没想到夏狸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他虽然和黎怀没有太多交集,可儿时的记忆在方才涌现出来。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具体是十三年还是多少年,他也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漫天的大雪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边跟着一个男孩子。女人叫孟潇湘,原本是明顺皇帝的妻子,后来不知怎么,明顺皇帝不喜欢她了,要把她赶出去。小男孩每走两步就会被积雪滑倒,最后,女人就抱着他,慢慢走向了宫门。后来,夏亭再长大时,才得知,明顺皇帝娶了孟潇湘的堂妹——孟云宣。可是,不知怎的,孟潇湘也没有离开京安,只是在花楼里住下了。他还听说,明顺皇帝偶尔还会过去。

    明明是一对夫妻,却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少年夏亭怎么也不理解。直到孟潇湘被孟云宣得知在花楼之后,派人把她塑成了泥像,才知道,不过是一段恩怨是非。

    孟云宣是孟潇湘的妹妹,在一次家宴中,孟云宣见到明顺皇帝,一眼陷入爱恋。孟云宣的父亲和孟潇湘的父亲是亲兄弟,在孟潇湘的父亲死后,孟潇湘就寄宿在孟云宣的家中。两姐妹在家里什么都一起分享,无话不谈,像亲生姐妹一样。可孟云宣的野心勃勃,逼迫孟潇湘离开明顺皇帝,她要做皇后。

    做皇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孟云宣使了手段,让明顺和孟潇湘产生了误会。哀莫大于心死,明顺的态度逐渐冷漠,寒了孟潇湘的心。在大雪纷飞的那天,带着小黎怀,出了宫门。

    孟潇湘原本要带着儿子到其他地方,再也不要回来。可是,明顺知道他们之间有了误会时,不肯放她走。孟潇湘心灰意冷,为了小黎怀,提出要在宫外生活。她想借着开花楼,入三流之世,逼迫明顺放弃,可怎么也想不到,招惹的孟云宣下了死手。

    端午节前夕,一座观音庙外,下起了暴雨,冲破了庙顶,砸了菩萨像。寺庙的僧人在雨后修缮时,发现一座菩萨像非常奇怪,请来师傅一看,那泥像里竟然埋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正是明顺皇帝找遍了整个京安都没找到的孟潇湘。可没有证据,不知道是谁杀害了她,最终,明顺郁郁而终,他的孩子夏黎怀也消失了。

    箭雨齐刷刷的漫天落下,黎怀一手挥挡,另一只手揪着宣太后的衣领。他就像一只困兽,在大敌当前,也不愿放下辛辛苦苦才捕捉到的猎物。更何况这猎物和他还有杀母之仇。

    夏亭见箭雨落在黎怀的身边,急道:“皇兄,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是不是先冷静下来询问一下他?万一,他真的是……”

    夏狸板正着脸,道:“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皇弟,朕看你是累了,这里用不着你,你还是回去吧!”

    常公公笑嘻嘻过来,道:“明王殿下,咱们还是别站傻站在这里了,别等会被刺客误伤了您。您是千金之躯,况且,这周围都是侍卫和铁面,都是些莽夫,一个不小心也是有的,咱们还是赶紧回王府吧。”

    夏亭一脚踹倒常公公,常公公哎呦的趴在地上。

    “狗东西!在本王面前还轮得到你置喙!”

    太子拉着夏亭的袖口,害怕道:“皇叔,常公公说的也没错,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怎么不离开呢?那刺客手里的剑都快把太后的脖子划断了,他武功说不定很厉害呢。”

    无论是夏狸,还是太子和夏亭,关心的都不是宣太后,而是各自为各自的心思。

    夏亭让人把太子安全的送回去,他两个时辰前和庄秦欢分开,不见到秦欢的面,怎么能独自一人回去呢?是他把他们带来的,也一定要把他们安全的送回去才是。

    夏亭拔出一个侍卫的剑,挡下了几支箭,夏狸怒色道:“明王,你要造反吗?!”

    夏亭终是有皇族这层枷锁架身,挥起剑来,也不得随心所欲,只能尽量帮助黎怀减少一些压力。

    沈客使眼色,让人围住夏亭。

    夏亭虽有心,却力不足。

    黎怀的左手臂中箭,他被沈客的部下贺双飞所伤。贺双飞此人,在宫里还没有敌手,黎怀和他过了几招,根本就没有反攻之力。慢慢地,宣太后就不在黎怀的可控范围之内了,他自己和贺双飞交手的半柱香内也是拼尽了九分力气,若是再等一个时辰,就算不是中箭,也要筋疲力尽被俘。

    就在黎怀的肩膀也被砍了一剑跪倒在地时,一个飞镖弹过来,挡住了贺双飞的一剑。

    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脚踩在侍卫和铁面的肩膀和头顶,一路轻盈的飞了过来。贺双飞拿起侍卫给的弓箭,可还没等他拉弓,黑衣人就一个剑柄打在他的胸前,两掌拍在了他的后背,又一个长剑挽花,在他的双臂如游龙戏水般一闪而过。剑落到地上,贺双飞低头看时,自己的双腕已经满是鲜血,他被人挑了手筋。

    黑衣人捏着声音道:“放心,没要你小命,只是让你一个月内动不了刀剑!”

    说完,拽起疼的有些筋挛的黎怀,跑到宣太后的殿内,在墙上按下一个机关,一面半人高的门打开,他们沿着隧道,到了白天常公公带着黎怀走的那条路上。

    夏狸见到有人把黎怀救走,立马命令沈客去追。

    沈客领命,分三队人马去找。

    夏亭望着黑衣人和黎怀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后,自语:“小心。”

    白天的这条路有些蜿蜒崎岖,因为是小道,也没几个路灯,所以特别适合藏人。

    黎怀和黑衣人走了很久还没走到头,他没力气的虚弱倒在地上,放眼望去,才终于明白了常公公白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给他服用了一颗药丸,随后,冷冷问:“如果死在这里,黎公子恐怕入了地府也要爬出来吧?”

    黎怀贴着一块石头,流露出一点颓丧,笑了笑,“庄统领在祥云客栈时,身手果然隐藏了不少。”

    庄秦欢拉下蒙脸的黑布,一张白皙的脸在月色的衬托下更显清冷,“还有心情开玩笑,黎公子的伤也没我想的严重。”她听到不远处有人群的躁动,站在高处看见火把如火龙蜿蜒而来,“记住,你今日欠我一个人情。”说完,秦欢扶起黎怀,往身后黑乎乎的树丛而去。

    再往前走,一定还会有人阻挡,皇宫毕竟是皇宫,一呼百应,一两个刺客除非能飞天,想轻易的跑出去,实属不易。如今,只能躲在树丛后面的假山堆里,堵一堵运气了。

    秦欢蒙上面,瞥见黎怀的后背不断的流血,他方才语气云淡风轻,可从这些伤口看,已然不是一个常人能承受住的。

    沈客的声音传过来,“都给我仔细的找!!他们跑不了多远!”

    “假山那边有吗?”

    “去看看!”一些侍卫道。

    黎怀疼的视线模糊,他强撑着不倒,重心都在秦欢的身上,此刻,由一只困兽变成了两只困兽。可在秦欢的眼里,这几个人根本不是问题,只是害怕黎怀再次受伤,就这么躲着。

    这时,有人大喊道:“在这里!!”

    秦欢从两个石头中间的缝隙窥探,在火光之下,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那身形修长而有力量。秦欢心里咯噔几声,这背影她再熟悉不过——

    她两世的牵绊——左平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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