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面漏风的破草屋,  草哥儿才打开门,小豆子就扑上来,软软抱着他的大腿喊阿爸。

    草哥儿生怕寒风冻着豆子,  紧赶着关上门,  把豆子轻轻往里赶,  自己放下扁担和两担柴火,打开冷锅冷灶,放了点发霉的杂粮面,  又加了把雪下挖出的野菜,点上火开始做饭。

    听到外间的动静,  里屋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过不了多久一个老汉有气无力的呼喊:“草哥儿,  你老子快饿死渴死了,叫那小杂种拿点水也叫不听,  你告诉这狗杂种,再不听话我就把他卖了!”

    草哥儿忍无可忍,  捡起扁担就冲进里屋一把杵开房门,  强烈的尿骚混合着粪便的味儿就冲了出来,  里屋床上躺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正是前阵子差点把草哥儿打死又要把小豆子卖了的刘老实。

    可现在,  刘老实盖在薄被下的双腿不自然扭曲着,  脸上泛着蜡黄,  赫然已经是瘫了!

    草哥儿像没闻到屋里臭气似的,关好房门隔绝豆子的视线,  做完这些,  他一扁担就砸在刘老实的伤腿上:“你骂谁狗杂种呢?你再骂一句试试?”

    刘老实痛呼一声:“草哥儿,  我可是你爹,  哥儿打爹,天理不容,你这样死了后是要下地狱的!”

    草哥儿冷笑一声:“用不着死,我活着就觉得已经在地狱里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这个爹所赐!”说完又是一扁担。

    刘老实痛得不行,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你眼睁睁瞧见我被要债的人打成这样却不理不睬,哎,爹知道是我不好,也不怪你,只是你老子这腿疼得厉害,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治治吧。”

    “请大夫?”草哥儿不耐道:“家里被你输的一个子儿都没有,连条板凳都叫要债的人搬走了,哪里有钱给你请大夫。”

    刘老实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烂赌鬼都这个德性。

    他一见草哥儿同他多说两句,立马又觉得机会来了,挣扎着靠近草哥儿,仰着一张丑脸:“我和村南槐树家的牛三说好了,只要你得闲陪陪他,他愿意一次出二十个铜子儿!草哥儿你瞧这不是有钱——”

    话音未落,噼里啪啦一阵扁担劈头盖脸地打在脸上身上腿上,刘老实被打得惨叫连连,只能抱着脑袋在床上蠕动,他现在连翻滚都做不到了。

    草哥儿简直是恨毒了他,怪不得牛老三刚才说那些恶心话,原来都是这个老鬼闹的!

    若非杀人要偿命,草哥儿恨不得直接把他打死!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他若打死了刘老实,自己也要去坐牢,到时候小豆子就无人照管了,为取刘老实一条烂命赔上他和小豆子实在不值,就算刘老实该死,也不能死自己手上。

    想到这里,草哥儿收起染血的扁担,云淡风轻整理一下弄乱的头发,从刘老实房中退出来重新关好房门,叮嘱小豆子道:“豆子乖,阿公染了风寒,又被那些人打断了腿,一点冷风也吹不得,阿爸若不在家,小豆子一个人说什么也不能开这扇门,懂吗?”

    豆子点点头:“放心吧阿爸,刚才阿公在屋子里一直喊一直喊,小豆子也没敢开门呢!”

    “豆子真乖,阿爸给你做野菜汤喝。”草哥儿把扁担头在雪里蹭了两把,抱起小豆子走回厨房。

    那刘老实有一点说的不错,那天他的确是眼睁睁看着刘老实被打,在那些要债的人来之前,他就抱着小豆子躲了起来,刘老实以为他还是那个听话的灯草,对他从不防备,他轻易就能抱着儿子溜出去。

    他安顿好儿子,又偷偷跑回家附近,看到那些赌坊要债的打手和人牙子遍寻不到他们父子二人,便一布袋套了刘老实,拖到屋外毒打,这是赌坊打手特有的折磨人的手段,用那布袋子隔着,棍棒专打说不出的部位,内里打个稀烂,外表还不大看得出来。

    他看着刘老实挨打,脑中浮现起他阿娘在雪地里挨刘老实打的情景,心里升起阵阵痛快,直希望他们把刘老实打死才好。

    可赌坊毕竟要的还是银子,人打死是轻松了,但银子也没了,故而他们丢下最后期限,走的时候到底给刘老实留了条命。

    看着刘老实在布袋里哎哟哎哟,屋子外又空无一人,草哥儿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去,捡起根棍子就冲着刘老实打起来。

    刘老实哪里知道赌坊的人已经走了,只以为自己还在挨打手的打,一点也不敢反抗,只抱着肚子和脑袋任由别人打。

    草哥儿一棍棍打在刘老实身上,也仿佛打在长久以来的阴影和禁锢上,终于将那些缠绕他的妖魔鬼怪和枷锁打个稀碎。

    最后,草哥儿不知想起什么,眼睛瞄准刘老实已经挣扎出布袋的双腿,一咬牙,高高举起棍子冲着关节处就是几个猛击。

    草哥儿是干惯了粗活的人,力气本就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哥儿大,当他使出浑身力气打下去的时候,刘老实的惨叫响彻天际。

    就这么,刘老实的两条膝盖骨被草哥儿打烂了,打得血肉模糊,他成了个瘫子,再也站不起来,今后只能像个蛆虫般在地上蠕动。

    打残了亲爹的双腿,草哥儿心里不仅没有害怕愧疚,反而重重松了口气,他丢下棍子,将已经昏死过去如一滩烂泥的刘老实扛起来。

    期间有村民经过,草哥儿披着刚才用力过度而松散下来的头发,露出布满伤痕的手臂和脖颈,脸上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不用他说一句话,过路村民自会脑补。

    草哥儿听到他们说:“刘老实真是不做人,吃酒赌钱惹来了赌坊的打手,还连累了自己哥儿一同挨打。”

    “谁说不是呢,草哥儿这孩子可怜呐,我前儿还见刘老实没命地打他,和打仇人似的。”

    “刘老实也太不是东西了,他还要卖豆子这个孙子呢,哪有做阿公的卖亲孙,呸,真给俺们村丢人!”

    核心内容就一句话,刘老实垃圾,草哥儿可怜。

    这样就成了,只要不怀疑他,草哥儿才不在意他们怎么看自己,无论说多少个可怜,自己挨打的时候他们也没上来说过一句话,拉过一次架。

    当然,草哥儿也不怪他们,刘老实这坨鼻涕虫一样的垃圾,当然是谁都不想沾惹,帮他说句话不难,可沾上刘老实就像癞□□爬脚面上,不吓人恶心死人,自然是能躲则躲。

    想到这里,草哥儿手上一用力,把刘老实架起来,任由他两条伤腿在地上拖着,磕磕碰碰架进里屋去了。

    把昏迷的刘老实往他自个儿铺盖上一扔,草哥儿关上屋子,出门去接豆子。

    秋风清凌凌地吹在身上,草哥儿不觉得凉,只觉得心内无比轻松,那看不到尽头的日子好像终于有了条道似的。

    十一月底的时候,爹和云清出门送卤豆腐,带回一个消息:刘老实没挨过这冬日大雪,昨夜死在了自家铺上。

    爹和云清都不是说八卦的料,一件涉及到赌坊上门追债,追债不成打人,人被打了病重死了的曲折故事,叫他俩三两句就干巴巴说完了。

    叶峥不过瘾,第二日拉着云清故意从村口那只大磨盘底下路过,那儿可算是溪山村消息集散中心,长舌嘴协会综合体,八卦只要打这儿过,没影也编出影来,何况刘老实的确死了呢?

    “你们是没瞧见,那人给打得哟,血肉模糊,都不成人形了都,血流得哟,那刘老实家门前的土地都染得一片红,比杀猪还吓人呢!”

    “吓,王阿公你又来了,照你这个说法,刘老实当场就该给打死了啊,咋能又挺了半个月才去呢?”

    王阿公神秘兮兮压低声音:“你们年轻人懂个啥,那刘老实的确是当场就给打死了,后头半个月那是个行尸走肉,根本不是刘老实!”

    “嚯!”众人一惊。

    叶峥连忙捂住嘴,防止喷出来,坏了王阿公满嘴跑舌头的雅兴。

    云清拍着叶峥的后辈防止他被口水呛到,心里十分无奈,他这夫君外表看着谪仙一般,咋就热衷凑这种接地气的热闹呢。

    有人就问王阿公了:“那刘老实既然被打死了,咋不当场断气,非要化作行尸走肉,硬挺半个月才死呢?”

    王阿公既这么说,当然是有逻辑的,把眼一瞪:“那是阎王爷也看不惯刘老实,不叫牛头马面即刻收他的魂,非要他受尽苦楚才给断气嘞!”

    这么一说,倒获得不少赞同:“王阿公说得不错,那刘老实简直太不是东西了,老天有眼,定是看不下去的。”

    “正是如此,这才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只可惜了草哥儿这个孩子,幼年丧母,现又丧父,后头日子还不知怎么过呢。”

    “刘老实这么个父,我看丧了恐怕对草哥儿来说还是个好事,至少不用挨打受骂,豆子也不用被亲阿公卖了。  ”

    人死了,但在场有一个算一个,就没唏嘘刘老实的,都只同情草哥儿和豆子,可见刘老实一世为人,有多失败了。

    不过明明是个鬼故事,最后却能偏到天道轮回这教育意义上去,可见古人虽迷信,但也蕴含了朴素的道理在里头。

    叶峥满足了八卦欲,伸个懒腰,牵着云清的手往家走。

    路上正好遇到话题的中心,草哥儿。

    明明是大冬天,草哥儿却只穿一件薄夹衫,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腕和脚腕,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脚趾头上长满了冻疮。

    瞧见叶峥和云清,草哥儿没像遇见其他人那般视而不见,而是主动迎上前来,他从身后的破背篓里取出一条长长的鲢鱼,捧在手上递给云清,话却是朝两个人说的:“上次我差点就做了傻事,幸得你们搭救,我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报答,这条鱼送给你们吃,算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草哥儿当然知道他们的恩情根本不是一条鱼可以抵偿的,但他此刻手里只有这条冻了一个凌晨才捕到的鱼,他已经倾尽所有,却回报不了点滴。

    看草哥儿这幅冻得半死不活的样,云清怎么会要他的鱼,不仅不要,反而握住草哥儿的手臂:“你这样会冻死,去我家吧,我有穿不下的棉衣。”

    云清身材高挑,他穿不下的旧棉衣都是叶峥在穿,他那里倒有几件新棉衣,但不这么说的话草哥儿可能更不接受。

    云清的手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草哥儿胳膊上,草哥儿本已冻得麻木,感受到这温度没忍住打了几个寒颤。

    “走吧,别废话了,”云清的眉蹙得更紧:“你若冻病,小豆子就更难了。”

    草哥儿实在不想去,刘老实算是在他的无视下冻死的,他不后悔自己的冷漠,却觉得自己身上背了一重罪孽,不想把晦气传染给两位恩公。

    但云清力气实在太大,又搬出小豆子做说辞,草哥儿沉默了。

    只要他不反抗,云清拎这么个瘦骨嶙峋的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云清架着草哥儿走到前头,不时回过头看叶峥,提醒他雪天路滑,注意脚下。

    倒不是云清力气没处使,实在是草哥儿人一松懈下来,那挨冻的后遗症立刻就出来,整个身子都是僵的,根本迈不了步,云清只好架着他。

    回程经过草哥儿的破茅屋,叶峥很有默契地进门,把小豆子也提留了出来。

    倒不是叶峥有多乐于助人,实在是这么个四面漏风的小破屋根本经不过雪天的严寒,这草哥儿也算是他和云清救下的,要是冻死在大雪天里,岂不白救他一回,再说他也可怜豆子。

    小豆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看呆了一不留神就叫人提起来,然后想起阿爸说过的话,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不可以被任何人带走。

    当即用力挣扎起来,好看也没用,神仙也不成,豆子只听阿爹的话!

    叶峥这八段锦也不是白练的,一手提着小豆子的后脖领,一手托着他的肚子,让他像个翻肚的青蛙在自己手上乱扑腾。

    小豆子被提出屋看到阿爹就哇的哭了,嘴里还不停控诉:“坏人,抓豆子,阿爹救命——”

    草哥儿知道叶峥是心好,才想连豆子一起带回去,忙出言安抚:“豆子乖,这是恩公,恩公是好人,豆子要听恩公阿叔的话。”

    豆子似懂非懂,但他信阿爹的话,阿爹说这个美人哥哥是好人,小豆子就不怕了,被乖乖托在手上,不时用一双黑豆似的眸子偷瞄叶峥。

    这哥哥真的好好看哇,小豆子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明明是哥哥,为什么阿爸说是阿叔呢?

    回到家,云罗氏听到动静一下就迎了出来,全村人都知道刘老实家发生的事,见到这幅架势也不问,先上来帮着扶草哥儿,见到草哥儿露在破夹衣外的伤痕和冻疮,也是先痛骂了几句刘老实不做人,对亲哥儿也下这样的狠手,又把草哥儿往屋内迎:“孩子你受苦了,好在你那不成器的亲爹已经不在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草哥儿看到慈祥的云罗氏,不由想起阿娘来,没忍住埋进云罗氏怀里就是一阵放声痛哭,云罗氏摸着他的头不住安慰。

    她的云清从小就是个再独立不过的,从不和云罗氏撒娇,也很少哭,被草哥儿这样信赖地依靠着,云罗氏倒被勾起暌违已久的母性情怀来,不由也跟着掉了几滴泪。

    云清:……

    看来是用不着他了。

    云清干脆钻进灶房里烧起热水来,草哥儿这身上不仅脏,还臭,连小豆子都一样。

    没见叶峥虽然小心翼翼托着小豆子防止他跌落,脸上的神情里却带着点掩不住的嫌弃嘛,为了他家阿峥的视觉和嗅觉,云清觉得还是烧一大锅水,让这父子俩洗洗干净算了。

    对于他家阿峥孩子气的举动,云清不仅不觉得有什么,还认为十分可爱。

    等云清烧好一大锅开水注入大桶里,侧屋弥漫起淡淡的水汽。

    叶峥和云爹两个老爷们已经自觉避入各自房里。

    云家今年炭盆烧得早,叶峥是个冻死鬼投胎的,整天缩脖子缩脑喊冷,为了他,云家所有叶峥可能涉略到的去处都点上了旺旺的火盆,所以在空着的侧屋里洗澡一点都不冷。

    云清和叶峥在屋里翻棉衣,难得起了点冲突。

    主要是云清翻出哪件旧棉衣,叶峥就孩子气地扑过去抱住:“这件不成,这是清哥儿给我穿的。”

    云清很好脾气地又翻出一条布料洗得发白的,叶峥又一把扑过去:“这件也不成,旧衣布料柔软舒适,我要贴身穿的。”

    云清:“……那这件总成了吧。”

    这条不新不旧,料子也不软不硬,总不会还有话说。

    叶峥还是摇头:“那件你穿过,我也穿过,还穿着手牵手散过步,有我们美好的记忆,我要收藏起来的。”

    云清:……

    成吧。

    云清干脆拿了条而成亲时候云罗氏请隔壁人家帮忙做的棉衣,既没上过谁的身,也没下过水。

    叶峥这才没意见了。

    侧屋里燃着热热的炭盆,屋门紧闭,连一丝寒风也漏不进来。

    草哥儿抱着小豆子坐在大木桶里,差点冻僵的身子被热水包围着,屋里亮堂堂的,虽称不上富丽堂皇,但所有家具摆设都干净整洁,哪怕用旧用破的部位也有妥善修补,可见主人家的爱惜程度。

    这是草哥儿不曾有过的体验,刘老实家就不提了,每日大小声,一不顺心就砸桌子砸碗打人,李瓦匠也是个暴脾气,且做的是和泥打交道的活计,屋子里总是弄得脏兮兮的,草哥儿无论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干净,想到这里,草哥儿眼里泛上辛酸的泪水。

    小豆子用被热水泡得暖暖的小手在阿爸脸上擦着:“阿爸不哭,小豆子呼呼。”

    说完认真地撅起嘴,在草哥儿脸上呼呼,这是他摔疼了要哭时草哥儿哄孩子的办法,如今被小豆子原样用在草哥儿身上。

    “不哭,阿爸不哭,阿爸有小豆子呢。”

    草哥儿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撩起水给小豆子搓起胳膊腿来。

    小孩的注意力好转移,小豆子很快就忘了这茬,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和自家破茅屋完全不同风格的屋子:“阿爸,这里好暖和呀,家里好冷,神仙阿叔说话也好听,还不打阿爸和小豆子。”

    一句话差点把草哥儿的眼泪又逼出来,他觉得自己无能极了,就生了小豆子这一个孩子,还护不住他,让他跟着自己挨打受冻的。

    “豆子不要怕,会打骂咱们的人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打小豆子了。”

    草哥儿的声音坚定,他要自己立起来,要给小豆子一个吃饱穿暖的家。

    小豆子似懂非懂:“哦。”

    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又去抓草哥儿手上的肥皂:“阿爸,这是什么,好滑好舒服呀。”

    “这叫肥皂,是很贵重的东西。”

    草哥儿听说过这个,在外头要二十文钱一块呢,使用方法和胰子差不多,却比胰子好使得多,村里有点闲钱的人家几乎都用上了,草哥儿没用过,哪怕叶恩公好心,同村人买只需要十五文,对草哥儿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他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此刻握着这肥皂,心里充满了对两位恩公的歉疚,不仅要恩公给自己烧水洗澡,还用了他们家这么贵重的肥皂。

    不过着肥皂真好使啊,打上一遍揉搓,就把豆子身上积了一秋冬的老泥都搓出来了。

    等到要洗自己的时候,草哥儿犹豫了,这么贵的东西,他不该用。

    可是恩公既让他洗澡,就是嫌他身上脏,他若不洗个干干净净,一是辜负了他们的心意,二怕埋汰到他们,三么,草哥儿也很想痛痛快快洗干净一回。

    瞅了瞅手里的肥皂,草哥儿心一横最终决定还是用。

    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他已欠了还不清的,多用次肥皂,也不过又多一笔,只要他还没死,还活着,总要做牛做马报答他们。

    二人身上实在太脏,一桶清水都洗成黑的了,云罗氏进来问他们水够不够的时候,草哥儿臊红了脸。

    云罗氏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来,出去没多久,云清就提着干净热水进来了。

    水洗三遍,草哥儿和小豆子身上几乎都脱了层皮,才把自己洗出个人色来。

    云罗氏拿了云清贡献出来的新棉衣,想了想又取了自己一身旧内衣,拿进来放在炭盆边烘着。

    她这顺手为之的好意,叫拿着暖烘烘衣服的草哥儿又想哭了。

    “别哭孩子,坏事儿都过去了,接下来就都是好的了。”

    草哥儿拿着衣服,用力点头:“嗯!”

    “走,阿奶来抱小豆子喽。”

    云罗氏用老头子一件柔软的旧棉衣把小豆子从头到脚裹住,抱出了侧屋,放到了同样燃着炭盆的温暖堂屋里。

    草哥儿赶紧换好衣服,自觉蹲下身把湃出来的水擦干,又用木桶舀水到院子外泼进沟壑里,防止结冰滑倒人,接着自觉将使过的木桶和木盆拖到院子里,找了个木刷使劲洗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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