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队自我介绍叫王阡直, 乃是大通镖局王大通的弟弟,叶峥昨日救的是他胞兄王大通的长女王元宝。
“长女?”
叶峥和云清都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昨日救的那个做男装打扮的竟然是个小丫头,怪不得总觉得声音较一般男童略微尖细, 只是发育期前的男女童声音相差不大,那王元宝又自称是镖局长子, 他们听了才没有多想,没想到那个小不丁丁的家伙,竟然心眼儿还挺多。
不过这样的心眼并不令人反感, 只觉她真是机敏又大胆, 包括请他们送她回城, 这话也是小丫头看准了目标, 瞅着二人中相对好说话的云清朝他开的口, 当时叶峥没想那么多, 以为小丫头只是谁拉她就对谁说, 现在回想起来,小丫头在当时也是做过选择的。
叶峥知道在外人眼里,自己气质锋锐, 脸又美得颇有侵略性,而云清面如冠玉,气质昭昭如朗月清风,光看外表,朝云清求助得到帮助的可能性自然是大些, 故此莞尔, 对小丫头的聪慧更欣赏了。
也是, 若不是个机灵的丫头, 又怎么能从拐子手底下跑出来,还及时得到救助了呢。
王阡直说:“我这个大侄女生平最喜欢学着她爹舞刀弄枪,也喜欢听家里走镖的说的那些江湖故事,立志要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在家待不住,瞅了空子就做男童打扮溜出门去玩。家兄想着女儿在家时统共就那么十几年可以叫她过肆意的日子,平日也不狠拘着,谁知这回就差点闯下大祸来。”
叶峥点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
即便到了叶峥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纪,世界上也很难说真正做到了两性平等,何况是古代,女子所受到的目光和束缚更大,那王大通能想明白这一点,纵着王元宝一些,倒叫叶峥一下子对此人有了些好感。
王阡直叹了一声:“哎,这也怪我……叶老弟你初来京城不知道,这一个月来京城发生了多起小儿走失的案件,上峰着我们辅助京兆尹查清此案,但我带着手下兄弟连日奔波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故而压力颇大,下了执回家就在饭桌上多说了几句,当时也没避着元宝,本以为垂髫小儿懂个什么,谁知这孩子还就听了进去……”
后头的话不用说一桌人也听明白了。
元宝女侠既然有行侠仗义之志,又怎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何况现在发愁的还是往日里疼爱她的二叔,元宝女侠没听到便罢,听到了,自然要想办法为亲爱的二叔分忧解劳,吃饭时一点不显,谁都不知她肚子里的主意,第二日早起就换了衣服跑出门。
拐子本就成日价在城里转悠寻找目标,往日里费尽心机才能遇到落单小儿绞尽脑汁骗到手,遇到虽然机灵但到底还是个儿童的元宝女侠,竟然还敢同陌生人搭话,当然是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了。
云爹听完评价道:“别怪她,妮儿是好妮儿,是那人拐子太可恨。”
王阡直苦笑连连:“哪里舍得怪她,昨日回到家,我大嫂抱着心肝儿肉地叫了一通,眼泪流了一水缸,我大哥偌大条汉子也没忍住红了眼,元宝失踪的前两天还嘴强说回来必要把她腿打断,我瞧着元宝回来了,别说腿打断,连根头发丝儿都舍不得碰她,亲吩咐厨下给煮了压惊汤又上了平日最爱的吃食,等我办完差深夜回到家,您猜怎么着?小丫头早洗的香喷喷吃得肚饱饱,搁我大哥大嫂的床铺上睡着了,就睡他俩中间!”
云爹云罗氏都笑了,云爹道:“应该的,妮儿在外受了大罪了,怎么疼都不为过,想来经过这一遭,不用人说,妮儿自己就长了记性,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王阡直听得连连点头,又道:“这件事能如此圆满解决,主要是元宝运气好,遇到诸位——昨日元宝回去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和我们说了,也说了当时的惊险,若非遇上诸位,元宝恐怕小命不保,作为元宝的二叔,我这里替侄女给大家下跪作揖了。”
说完当着大堂那么多人就要拜下去。
王阡直高低也是个小旗,瞧着掌柜和客栈里人的样子,平日里应是个傲的,叶峥本就秉持着能不跪就不跪,无论人我的信条,站起身拦了。
好在王阡直主要是为了把感激表达到位,倒不是非跪这一腿子,故意当着人这样也是为了把叶峥他们的气势脸面给撑起来,京城地界的人都是两只富贵眼一颗铜钱心,大通镖局名气不差,他又是个小旗,这么把架势一做,以后传开去就没人敢把叶峥他们当成外地人欺负了。
顺着叶峥的动作起身,王阡直又道:“我大哥大嫂本来连夜就要上门道谢磕头,后来还是我劝下了几句,说当时太晚了,若大张旗鼓的恐怕惊动后院的祖母,你们不晓得,祖母年纪大了,平日里又最爱元宝,这元宝三天没找到的事情全家都没敢让她知道——再有就是我想着你们昨日风尘仆仆,恐怕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轻飘飘的道谢,这才把大哥大嫂劝住了。”
叶峥听得微微一笑,此举确实有些体贴,他们累个半死都早早睡了,比起深夜梦至半酣有人大张旗鼓闹醒了道谢,真不如让他们歇个安耽,精神饱足之后再说呢。
便问他:“昨日你们在城外可抓住那伙歹人了?”
说到这个王阡直可就高兴了,眉飞色舞道:“一伙七个歹人,五男二女,包括那破庙里的六个娃娃一个媳妇子,全部找到了,我们快马到达的时候,那伙歹人估计预感到了什么,正绑了孩童和那媳妇子推上马车,要离了此处呢,好在你们带元宝回来得及时,再晚片刻就叫他们逃了。”
“一见面,没来得及出声,就叫我们的人团团围住,还想抵抗呢,但兄弟们手上都是有功夫的,他们那三脚猫狗屁不当,当场打成猪头捆起来扭送琼天府,下了大狱。因此案作案人数众多,又涉及到七八个家庭的苦主,京兆尹连夜起床审案,估计这会儿已经审得七七八八了吧……”
案件细节云家人不关心,主要关心那些被拐的,他们也是有了小孩的家庭,只要一想到安儿和然儿有可能被人抱走从此分隔两地再也不得见,此种情景只要想一想个开头就令人难以忍受,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这还只是想象就如此,那些丢失了女人小孩的家庭可是实实在在经历着这种痛苦呢。
听到那伙歹人已经被擒,被拐的女人小孩连夜送回各自家中与家人团聚,云罗氏连念阿弥陀佛,真真是佛祖保佑。
草哥儿愤愤地啐了一口:“这还审什么,这种畜生就该让官老爷拿狗头铡铡了他们!”
说完见众人视线都看他,又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觉得自己冲动了,官差大人说话,他插什么嘴呢。
谁知王阡直一点不介意这么说,点头附和道:“小兄弟说得对,就该铡了,不过铡之前也得有例行问话,还得问清楚有没有其余同伙,作案动机,具体作案手法等等,问清明了那案卷上才能写得清清楚楚——不过放心,铡是必铡的。”
寒暄完毕,王阡直正式提出了此来的目的,邀请叶峥他们过府一叙,让家兄家嫂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并再三强调不是怠慢他们才没有亲来,而是早起老祖母身子有些不爽利,大嫂实在脱不开身,而镖局那边又出了点事情把大哥叫去了,临走前吩咐王阡直务必要恭敬亲来,把话和恩公一家说清楚了,不要叫恩公一家误会他们不知礼数。
叶峥其实不太想去,舟车劳顿一场之后,他们只想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客栈人来人往声音大,他们一家都习惯了溪山村安静的夜晚,在客栈住不惯,商量好了吃过早饭出去看房子的,若应邀去王阡直家,找房子就耽误了,至少今天安排的好的计划就作废了。
他瞧着云清他们也不想,朝王阡直谦虚道:“王兄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未必人人做得,顺手搭救一个小童却实在不算什么,在那种情形下任谁见到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王阡直见他这么说,没有再说什么谢不谢的,反而话锋一转:“叶兄说得也是,我想着我虽非元宝亲爹,但亲叔叔和亲爹的分量也不差什么了,您诸位救了元宝,确凿就是我王家天大地大的大恩人,元宝爹娘脱不开身的时候,我这个亲叔叔代替他们跑一趟,本来觉得也算合理。不过到此一看,聊了这家话,我是深为叶兄你们一家的人品折服,也深觉偌大件事,怎好派个二叔来敷衍了事……这样,叶兄你们先吃着,我回趟家看看兄嫂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必要让我兄嫂亲来一趟,才能聊表我们一家微不足道的心意。”
说完作势要走。
叶峥听得有点无奈,但也有点好笑。
虽没有见过元宝亲爹,但瞧着那小姑娘灵精的样,活脱脱和这位二叔如出一辙,估计往日都是和他学的。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难不成他还能推脱说不去,等着人家回家一趟请来元宝亲生爹娘,再把这感激下跪的流程大庭广众再来一遍吗?
只好拉着王阡直说:“王兄不必如此,那便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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