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阡直的来意是邀请叶峥一家人去王府, 对他们全家表示感谢并尽一尽地主之谊,但叶峥想着云罗氏和草哥儿必然不惯这样的场面,去了也是忐忑, 商量过后就决定云爹云清和叶峥三人带着两个精神饱满的小宝宝去王家,云罗氏和草哥儿在客栈里等着。
云罗氏和草哥儿听说自己不用去, 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草哥儿高兴道:“有我陪着云婶子, 你们尽管放心。”
云清则建议他们也可以不用在客栈傻等着,出去逛逛,给了草哥儿一吊钱。
草哥儿把钱推了, 笑道:“云清哥你就不用管我们啦, 我会好好照顾云婶的, 我们自有办法打发时间, 云婶你说是不是?”
云罗氏连连点头, 也握住草哥儿的手。
“这样也成, 那叶老弟, 云老伯,云夫郎,请吧……?”
王阡直满脸笑意把他们请上王家来接人的马车, 因着马车内有云夫郎,王阡直没有进去,就近在车辕外上坐了,时不时隔着车窗和叶峥他们说几句话,说解一下京城的设施和风景, 出名的酒楼, 书院什么的。
马车到王家的时候, 叶峥他们还没下车,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就迎了上来,看清几人样貌后心里惊叹一声,面上却不露,笑着对云清方向一抱拳:“这就是叶相公吧,果然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云清:……
云爹:……
王阡直:……
抱着两个娃和云爹落在后头下车的叶峥:hhhhh。
王阡直面露尴尬,捅了一下他大哥的腰眼,为他介绍:“这位是叶老弟的夫郎……这位是云老伯。”
王大通一愣:“哦,哦,云夫郎好,云老伯好。”
王阡直指着叶峥:“大哥,这位才是叶老弟。”
王大通的视线在叶峥和云清两人中间扫来扫去,忽然一拍脑子,冲叶峥一抱拳:“我常听人说有那等美男子,色如春花,面如傅粉,还想着那都是世人讹传的,这不都是说女人的词儿吗?见到老弟我才信了,世间还真有此等标致的男儿啊!”
说完径直哈哈大笑起来。
王阡直往常只觉得这个阿兄有点莽,这样一看,他家阿兄仿佛一个二百五,谁家男子会喜欢被说成像女人啊,别人也就罢了,眼前的是我们家大恩人啊,哪有一开口就得罪恩人的!
想个办法,快想个办法!
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缓解这尴尬局面。
谁知叶峥把两个娃娃往云爹怀里一放,越众而出,也冲王大通一抱拳:“多谢王大哥夸奖,这都叫王大哥看出来了,须知当年我就是凭着这张脸在我们村一众云清的追求者中杀出一条血路,成功上位我家清哥儿,抱得俊男归的。”
说完摸着脸颊,一副你真有眼光的样子。
王大通能做将大通镖局的生意做大做强,也不是一味的无脑,只是有时候嘴巴比脑子快罢了,那话说出去他也意识到了不妥,谁知竟然得到叶峥这样的回复。
那哈哈哈的笑声立即又响亮了几分,这回声音里更多带了些豪爽与真诚:“叶老弟真乃妙人也!”
叶峥谦虚:“王兄才是真汉子!”
王阡直:……
虽然但是……这个走向,真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叶老弟不生气就成了。
王阡直拍拍王大通的肩提醒:“阿兄,别光站在屋外说话啊。”
“哦,对!云老伯,叶老弟,云夫郎,咱们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进了大通镖局的门,里头带着一个巨大的场院,院子一角插着镖旗,架着一排兵器,有几个汉子在耍兵器,也有拎石锤的、高踢腿的。
王大通指着那镖旗道:“叶兄请看,这是我大通镖局的标志,凡带有此标者,均为我大通镖局分号,以后叶兄和家人若走南闯北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随时进去吩咐,必定无有不应的。”
王阡直听了略叹口气:“阿兄,叶弟是个读书人,你以为是下头的镖师啊,还走南闯北呢,读书人大都斯文,是喜精不喜动的。”
王大通摸摸头:“也是啊。”
叶峥觉得这两兄弟的性格有点好玩,笑说:“读书人里也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
穿过场院终于来到了正屋,王家两兄弟将叶峥他们奉为上宾,引入上座,又忙忙得着人端茶递水。
因刚才穿过场院的时候安儿和然儿瞧见人耍弄兵器,此刻在屋里就坐不住,嘴里呀呀呀地说话,小手一直往那儿指,表达想要出去的意思。
孩子瞧见好玩的要去看,这也是难免的,云爹见他们谈正事自己插不上话,就说抱着孩子们出去看看。
王大通忙叫来一个侍从吩咐:“你跟着好生伺候云老伯和二位公子……让他们多耍弄几个花样,务必让小公子们开心……对了有什么吩咐立刻照办不用回,记得不可怠慢!”
云爹就抱着安儿然儿跟侍从去了。
剩下几人屋内寒暄片刻,一个头上挽钗腰间环佩的妇人领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从内室走出。
王大通忙起身介绍:“叶老弟云夫郎,这是拙荆和小女。”
又对妇人道:“夫人,这是两位恩公,叶兄弟和云夫郎。”
瞧了一眼女儿:“元宝,快叫恩人!”
夫人牵着女儿的手深深行了一礼:“多谢二位恩公对小女元宝的搭救之情,元宝给两位恩公磕头!”
说着推了女儿一把。
王元宝小姑娘此刻已经是洗的干干净净,一身整齐,和那个草稞子里趴着的抹花了脸的狼狈样完全不同,只有那双机灵的眸子还是一样灵动。
小姑娘干脆利落地双膝跪地朝着叶峥和云清方向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多谢两位大哥哥救我脱离险境,元宝给你们磕头了。”
云清第一时间就像搀扶,被元宝娘拦住了,元宝娘理所当然道:“那人贩子都是最下作恶毒的,元宝又是个女孩子,若此番没有恩公出手,元宝会落到何样境地可想而知,叫她给你们叩三个头而已,这是她该当的。”
王大通也说:“这头你们受得起,叫她磕。”
只有王阡直的重点有点歪,等元宝磕完头站起来,王阡直教训她:“我和你爹同两位恩人兄弟相称,你该叫叔叔或者伯伯才对,你叫哥哥,我同你父亲成了什么了?”
王元宝小姑娘振振有词:“叔叔和伯伯是你和阿爹这种面黑黑长胡子的,两个大哥哥这么好看,叫叔叔不是活生生把人叫老了吗?”
王夫人听了伸出手作势拧她的嘴,王元宝一点都不怕娘,一溜烟往二叔身后躲了,还朝阿娘吐舌头。
王夫人摇摇头,对叶峥歉意道:“元宝从小被我们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请二位恩公不要见笑。”
叶峥倒是看着元宝不错,遭遇了这种事也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的确是个巾帼豪杰的坯子,故而道:“夫人多虑了,女孩子胆大些好,以后长大了不会叫人欺负。”
王夫人捂嘴一笑:“就怕她太胆大了,再同此事一般,作出祸来呢。”
叶峥朝元宝笑着招招手,元宝从王阡直背后探出头看他,略带点不好意思地走到叶峥身旁。
叶峥摸了摸小姑娘脑袋上的双丫髻,低头看着元宝眼睛:“我听你二叔说,你想像书里那样,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侠?”
元宝在家人跟前调皮捣蛋,近距离接触叶峥这种长得好看又迫有气势的救命恩人,就不敢造次了,难得乖巧地被摸了头说是。
叶峥没有打击小姑娘的梦想,而是先给予肯定:“有这种想法很好,说明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孩子。”
小姑娘第一次在这件事上被人肯定了,高兴极了,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往常无论是最宠她的二叔,还是最疼她的阿爹阿娘,只要说起这个,不是说她异想天开,就是说女孩子要淑慎恭顺,不要整天想这种事情呢。
叶峥接着道:“不过,你既然想当女侠,知不知道当女侠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这个她会,元宝马上回答:“俺爹和二叔说了,要有一颗扶危济困的心!”
叶峥听了挑挑眉,这答案出乎他意料,但是他喜欢,能教育小孩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说明这王大通夫妇俩是十分正直的人,至少不是那些歪门邪道的。
不过这并不是叶峥要说的,于是他摇摇手指,故弄玄虚道:“对,也不对……”
元宝疑惑了:“那是什么,是高强的功夫?”
叶峥:“正义的心灵和高强的功夫的确重要,但有比这两样更重要的东西。”
元宝兴奋了:“是什么,快告诉我!”
叶峥点了点她挺翘的小鼻头,也没有卖关子 :“这样东西叫自我保护。”
“自我保护?”小姑娘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可是女侠不都是保护别人的吗?”
叶峥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给她举了个例子:“你独自跑出门,是想要替你二叔分忧,帮助那些失踪的孩童对不对?”
“对!我二叔可发愁,饭都吃不香哩,还有那些失踪的小弟弟小妹妹,可可怜!元宝女侠要帮助他们!”
“你想要帮助他们的心是好的,你精力旺盛,和你父亲学了譬如被绑后如何脱出绳结,这些都是你的本事,可是这么厉害的元宝女侠,又怎会三两句就上了歹人的当,被人掳走了呢?”
“这……这,那是他们太坏太狡猾,我才上当了,可恶!”
“可是如果你想要当女侠,肯定要跟这些坏人打交道啊,不然好人都好好的,女侠岂非没有用武之地,是不是?”
“是……也是。”王元宝想不出怎么反驳这话,只好点点头,算同意了。
“那你说,防人之心重不重要,采取行动前,要不要先学会自我保护?”
“要,要的吧。”元宝不知不觉就被绕了进去,跟着叶峥的思路走了。
叶峥点点头:“好,那你再说,自我保护是不是最重要的?”
“是。”
元宝有点蔫吧,她听了话本上和阿爹说的那么多故事里,每一个故事里的主角都是飞檐走壁,嗖嗖嗖就把坏蛋打败,痛快极了,便满心都是快意恩仇的豪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说,当好女侠的第一步,是要学会自保哩,但仔细想想,她又想不出反驳的话,矛盾冲击着她小小的心灵。
见小姑娘的脸都皱成苦瓜了,叶峥心里笑开了花,但想着还是不要太打击人家小姑娘了,于是又缓和了语气道:“虽然这件事你没有考虑周全,但事情却不是全然地办错了。”
精神重新爬上元宝蔫吧的小脸:“我,我没有做错?”
昨天回来后,阿爹阿娘和二叔都狠狠批评了她,说她犯了大错,连镖师师兄们也这么说,外加她自己也吃足了苦头,说没点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非也,有错,但却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
打一棍子,叶峥开始给枣吃:“比如,正是因为你及时向你二叔说了情况,时间地点说得都准,你二叔带着人马及时赶到,将那伙坏蛋全部擒获带了回来,那些被拐出城的孩子和女人也得救了,这就是你的功劳。”
王元宝听闻这个,眼前一亮,把先前那点蔫吧全部丢了:“真的,二喜狗娃他们都被救出来了?爹娘二叔是真的吗?”
王阡直点头:“虽是真的,但是你不可再——”
可是王元宝得到想要的肯定答复后就再听不进一个字,手舞足蹈:“哦哦哦,太好了太好了,他们都得救了!不会再和爹娘分开了!”
兀自兴奋过一阵,元宝争着滴溜溜的大眼睛问叶峥:“我犯了错,有没有全错,那我是不是女侠?”
叶峥又薅了一把小姑娘手感良好的双丫髻:“就算你半个女侠吧。”
“半个啊,半个也好!”王元宝皱皱鼻子,又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
然后真诚地对叶峥鞠了一躬:“大哥哥,你之前说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要告诉我,只要先保住自己,才能救得了别人,比如我逃了出来,像你们求救,保住了自己,才可以跟着你们的马车回城,将消息告知二叔,得了消息的二叔就把二喜他们给救了,如果我没有保护好自己,没有及时通知二叔,就抓不住这伙坏蛋,不仅救不了二喜,还得搭上自己,对吗?”
叶峥挑挑眉,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这些话他还没有说出口,她自己就会举一反三了。
于是鼓励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非常对。”
出人意料的,小姑娘得了夸奖没有洋洋得意,反而扭头冲着王大通王阡直和王夫人说:“爹娘二叔,这事是元宝错了,元宝不该保护不了自己的情况下就贸然跑出门被坏蛋抓走,害爹娘二叔担心,你们打我吧!”
这一通话,叫她爹娘二叔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自家孩子自己知道,性子倔得不行,往常怎么说都不听,一心一意要当女侠,一点也不体谅父母的担忧之情,就连昨日吃了那么大苦头被寻回后,王夫人问她还敢不敢了,元宝还梗着脖子说,这回是不小心,下次小心一点就是了。总之一句话下次还敢。
爱女好不容易回来,王夫人和王大通打又打不下手,骂又骂不下口,只好暂且忍了让她休息,过后再慢慢说。
所以方才听到叶峥主动说起什么女侠不女侠的话,王夫人提心吊胆听着,生怕又勾起女儿什么兴头来,要再这样来一回,家里日子就不要过了。
谁知峰回路转,平素怎么说都不听,说得多了还好捂耳朵抗议的元宝,竟然叫他轻松几句就说动了,还会主动反省,甚至明白了爹娘的担心,主动道歉了!
人家说这么些话是为了引导元宝向好,自己却妇人之心揣度于他,这么想想真是令王夫人觉得不好意思极了。
王大通和王阡直也觉得很稀奇,元宝这倔丫头竟然会道歉了?
“哈哈哈哈,叶老弟,你真是厉害啊,我这个丫头平日里再不和谁低头的,今天竟然肯乖乖听你教导,真是叫我开了眼了。”
王大通豪爽大笑:“你这是什么法子,也教教我和丫头她娘。”
叶峥笑:“王大哥,并非我厉害,而是元宝本就聪慧,稍微点拨一下就知道了,其中可能得用一些技巧,但总的来说,孩子的梦想单纯又可爱,一味言语打压反而不美,不如先肯定孩子的想法,再同她慢慢分析,元宝真诚善良,王大哥和嫂夫人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元宝肯定能体会得到。”
这话一说,王大通彻底服了:“叶老弟不愧是读书人,就是办法多,说出的话一套一套的,我大老粗一个,真是让你见笑了。”
王夫人牵了王元宝的手往外走,说要吩咐厨下做几个好菜中午好生款待叶峥他们,让王大通好生招呼,不要怠慢贵客。
王夫人携元宝离开后,会客堂里剩下四个人重新做回座位,侍从端了热茶来添。
王大通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说:“听闻叶老弟此次上京是为赶考而来?”
叶峥点头:“正是。”
王大通问:“叶老弟祖籍何处?”
叶峥说了。
王大通又问他们在京城可有亲戚朋友,昨日歇在哪儿。
叶峥如实说了:“并无京城的故旧亲朋,昨日宿在大角巷的云来客栈。”
王大通听闻他们在京城没有认识人,又带着老人孩子,直接相邀:“叶老弟看哥哥家宅子如何?我家房子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官贵人宅邸,地方却不小,若叶老弟不嫌弃,不如住了这里,那客栈人多吵闹,如何静得下心备考?”
叶峥听得一愣一愣,哪有直接让第一回见面的人住在自己家的?赶忙推拒:“不用,王大哥多虑了,我们在客栈住得很好,何况也不会常住客栈,今日若非王大哥盛情相邀,此刻恐怕我们一家正在到处看宅子呢。”
王大通听了摆摆手:“嗐,外头的宅子哪有家里住着舒服,还是住家里吧,我叫管事的把南面的厢房收拾出来,那边房间宽敞,保管叶老弟一家住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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