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种事情, 云夫郎的小食摊休整一天食客们也感觉比较理解,嘱咐云夫郎回家找个大夫瞧瞧,恁多泼皮汉子, 虽然看着神勇,一波都收拾了, 但内里有没有受伤也看不出来。
回到家把事情和家里人说了,云罗氏先是吓了一跳, 然后嘱咐云清下午就别出摊了在家休息,叫草哥儿也别洗菜了,下午不用忙了。
虽然亲眼看着的, 回到房叶峥还是不放心, 叫云清把衣裤都脱了给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 确定连个指甲盖都没伤到这才放下心来。
接着就有点气闷地抱怨:“要不是今天我在的时候混混找上门来, 是不是清哥儿还不预备和我说呢。”
云清生怕叶峥误会自己不信任他, 忙解释:“主要是阿峥当时要考试了, 再说就这几块料, 我和爹都没放在眼里,就不想说出来扰你心绪。”
叶峥圈住云清劲瘦的腰肢,把人搂进怀里, 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我知道你厉害,可你也得理解夫君的想法,你若和我说了,咱大不了就不开这个小食摊,难道夫君还养不起你了?”
云清失笑, 他很少听到叶峥一口一个夫君的自称, 显得有点稀奇:“难道咱们是为着赚多少钱才开这摊子, 若真要赚大钱, 阿峥你那些奇思妙想随便拿出些来不就够了,左右不过是给家里人找点事做才有了这个营生,顺带赚点钱,家里种地也不赚钱,爹还不是天天记挂着地里?”
“所以这小食摊不过是蚂蚁大的事,不开也就不开了,而阿峥你考学就不同了,考学是天大的事,阿峥不是还想考上进士让我当进士夫郎的吗,若为这蚂蚁大点的事影响到阿峥心情,岂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这典故还是你告诉我的。”
叶峥在云清的脸上捏一把,故作控诉:“好啊,清哥儿都会拿我说的话来堵我的嘴了。”
云清笑:“是啊,那阿峥的嘴被堵住了吗?”
叶峥嘴角露出一丝坏坏的笑:“要堵我的嘴,一句话可不成,要那样——”
说着降低音量凑近云清耳边说了几句。
二人虽是老夫老夫,孩子都有两个了,云清在床事上依旧不如叶峥放得开,偶尔面对叶峥各种各样的要求和花样也会红了脸颊。
但今日该说不说叶峥心里存着一点气,云清瞧出来了,面对叶峥这样那样的要求还大白天就要也不好拒绝,由着叶峥解开他的亵衣往里摸。
午后,安儿和然儿一觉醒来要往阿爹们的房间跑,叫云罗氏一手一个搂住了:“乖乖,咱不去扰爹爹们,小豆子哥哥陪你们玩木偶,搭房子啊。”
安儿就咧着细细的米粒牙笑:“好。”
小豆子才陪安儿和然儿拼了一会七巧板,叶峥和云清的屋门就开了,二人胡天胡地了一番,弄出一身热汗洗了个澡,叶峥还洗了个头,头发湿哒哒披在背后,一身都是香皂和清新的水汽味儿。
大人们瞧了都心照不宣不去说大白天下午的洗澡问题。
安儿一瞧见叶峥进来就坐不住了,两只白生生的手臂举得老高,口齿不清:“爹爹,噗啊抱!”
“嘿嘿嘿好,爹爹抱抱安儿。”
叶峥正神清气爽,一把捞起安儿举过头顶,让他骑自个儿脖子上:“安儿骑大马喽,爹爹是安儿的马,安儿说驾,爹爹就跑。”
安儿一点都不怕,乐得咯咯的,说:“马马,驾,驾!”
叶峥就托着安儿的小腰身一阵乱跑。
过一会儿,然儿也坐不住了,他放心手里的七巧板也举着小手要骑大马,叶峥当然不能厚此薄彼,把笑得米粒小牙颗颗向太阳的安儿放在席子上,又捞起然儿在小屁屁上拍了一把,让他骑自己脖子上:“然儿也骑大马马喽。”
然儿也笑得见牙不见眼:“驾,爹,驾!”
云罗氏和草哥儿瞧了对视一眼,笑说从没这么见过这么宠孩儿的汉子,都是举人老爷了还肯让孩子骑自己脖子上,然儿就算了,安儿是个哥儿还叫骑在脖子上玩。
笑闹一会,叶峥放下儿子拍拍他小胸脯片以免笑岔气了,随口道:“哥儿怎么了,都一样是我和清哥儿的儿子,我就乐意叫我们安儿骑爹爹的脖子,不仅脖子,爹爹全身上下都是安儿和然儿的游乐场,想怎么闹怎么闹,对不对呀。”
安儿听到自己的名字,仰头拍着小巴掌应和:“游乐场,嘻,游乐场!”
云清忙给云罗氏使个眼色叫她不要说了,两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阿峥就说了一视同仁,并且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云罗氏难免有点讪讪,安儿然儿都是她家孙孙她没有不疼爱的道理,衣食住行上从没有过差别,但老观念难免有时还会露出来点,这把年纪了也难改,哥儿哥婿不喜欢,她下回记住,不说就是了。
……
大启历四月初四,贡院。
考官们正在忙碌地进行阅卷工作。
大启总的来说四海升平,民间没有闹出过大乱子,老百姓攒了点钱就乐意送家里孩子读书进学逆天改命,上学的人多,考试的人自然也变多,到了叶峥他们这届,全国各地涌来京城参加会考的学子更是达到了三百人之多。
三百多考生的卷子,三场一共九百张,收上来后先要经过糊名,接着分发到各阅卷官手中,阅卷官一共三位,还有一位总阅卷官,叫做总裁,若有某阅卷官和某阅卷官因卷子名次或观点不一样而产生了矛盾,就上交给总裁评定,给出最终结果。
卷子有九百张,阅卷官只有三名,每一位阅卷官平均分到手三百张卷子,这么多卷子需要在五日内批阅,挑出六十八人,还要按才干列出从一到六十八的名次,堪称时间紧,任务重。
但科举到底与后世高考不同,高考里再差的卷子也需要阅卷者给个如实的分数,但科举的阅卷官可不需要对所有考生负责,他们的任务是拔尖儿,只要那最尖的六十八名,其他的,三年后再来吧您内。
正因如此,譬如有错字卷,涂抹卷,污损卷,这种就算文曲星本人下凡也没用,阅卷官根本不会看内容,眼睛扫过直接就提起丢在黜落那一堆里了,一场黜落,另外两场的卷子也不会看了,考吏会按照黜落的名字找出,一同取走。
还有那等犯忌讳的,格式有误的,思想不端的,也是二话不说黜落,这就去了好一批,先粗筛出这些卷子,剩下的试卷里才会具体看答了什么,所答可有谬误。
说考官的个人喜好可以决定考生的生死这话真是一点没错,阅卷官脾性不同,有的喜欢辞藻优美行文华丽的,有的倾向谨小慎微克己规矩的,也有欣赏言辞务实不夸夸其谈的,具体哪份试卷落在哪个脾性的阅卷手里,也看运气。
譬如有个考生运气就很好,他的那篇“神女踏歌”的诗词赏析做的合了阅卷官甲的眼缘,让其爱不释手,连连叫了三个好。
“此等风流俊逸之文章诗才,当名列第一。”
另一个阅卷官听他这么夸赞,就探头来看。
阅卷官乙:“文辞的确经惊艳,只是过于轻狂了些,说第一有些言过其实吧?不若我手头这篇,用词简练凝实,但针砭时弊,鞭辟入里,是个谏才。”
阅卷官甲听了不高兴了:“你说我这篇轻狂,我还说你那篇过于刁钻呢,满眼看去只有批评,一点实际的解决方法都没有提出!”
阅卷官乙也不爽:“此篇好歹提出了问题,你手上那个只会歌功颂德,这是为朝廷取材,哪能让谄媚之人幸进。”
“你轻狂。”
“你刁钻!”
“你粉饰太平!”
“你个假清高!”
二人互瞪一眼,同时看向阅卷官丙:“李兄,你怎么说?”
李大人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他被手头一篇文章吸引了,听见甲乙两位大人喊他,懵懂抬头:“啊?”
甲乙阅卷官挥舞手中卷子:“李兄你站在哪边!”
李兄朝他二人招手:“王大人陈大人,你们来看这张卷。”
王陈二位阅卷官挑眉,看向李大人桌上的卷子。
这正是最后一场截搭题的答卷,初看这卷子,一眼就会被其雅正方黑的字体所吸引。
陈大人一看便赞:“好工整的字!清晰婉丽,兼具中和之美!”
王大人欣赏的是俊逸风流,兼正与陈大人别苗头,陈大人既然夸,他自然要贬:“我倒是觉得匠气有余,俊逸不足。”
李大人道:“嗐,别光看字,二位大人,看内容啊!”
王陈二位大人逐字逐句看起来,越看,神情不由越认真。
作为阅卷官,他三人虽各自有各自的审美和思想偏好,但既然能被点为阅卷官,阅卷水平自然是不差的,该考生言辞朴素,乍一眼看去仿佛平平,细读内容却觉得能写出这篇文章来的人定然胸有千壑。
阅卷官在阅卷工作结束前是不允许出贡院的,除吃喝拉撒外甚至不允许出阅卷的屋子,三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看多了那等言之无物的纸上谈兵自然气闷,一看这卷子却觉心头滑过一道溪流,或六月天吃了个甜冰,凉津津地舒服。
这倒不是说此人作文有多骏彩华章,而是此人切入的角度十分不同,在大启一直有一个观点,既农和商是此消彼长互相对立的,大力发展商业,必然有损农业,大力发展农业,又必然抑制商业,该考生从一村一隅入手,阐述了农与商的辩证关系,二者并非死敌,可以相辅相成,共同发展,接下去就提出几点实际的发展理念和发展办法。
一篇文章用词虽不华丽,但提出观点,论证观点,举例论证,令这篇文章有很强的逻辑性和可操作性,仿佛照着去做,就能取得不错的结果。
看完之后,三位阅卷官面面相觑。
轮到李大人问王陈二位了:“王大人陈大人觉得如何?”
王大人凭良心道:“该生娓娓道来,虽不以辞藻见长,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陈大人想了想:“观点新颖,是你李兄最欣赏的务实风,只是该生想法会有过于超前了些?”
李大人道:“年轻人嘛,思维开拓是件好事。”
这时王大人提出了哗点:“观其字体,中正平和,该生应是个中庸老成之人,观其内容,却隐有进取之意,不若再看看该生其他卷子?”
虽说糊了名,但考官想要知道考生的卷子,也不是没有办法,何况这份卷子的字体如此独特,很快,李大人就从卷堆中翻出了同样字迹的两份卷子,诗词赏析和事务题。
事务题不是重点,考生也答得中规中矩,三位大人着重看诗词赏析。
一看之下不由略感失望,能将截搭题答得如此出神入化的考生,在文采上实在平平,并非不好,也上了及格线,但就像王大人评其字体那般,匠气有余,灵气不足,看来这位的确非是长于辞藻之人。
若光看其中两份试卷,此人评个二甲前三问题不大,可若加上这第一份“神女踏歌”赏析卷,此人的短板一下就暴露了出来,连前五都进不了。
李大人原本十分看好这位考生想取他前三,王大人和陈大人心中也各自都有思量。
第六日,阅卷工作基本完成,挑出来的六十七份试卷和名次列在总裁案前,总裁是文渊阁大学士许重言许大人,他并未全看,取了前五的卷子看了眼,略调整名次,本届会试进士科考生的排名成绩就此定了下来。
第七日,发榜。
发榜日这天全家早早就起了身,今日谁都没有心情出摊卖吃食了。
云罗氏在厨房备下鸡鸭鱼肉,买了香烛和红纸,一大早就烧了香拜皇天菩萨,保佑哥婿高中进士。
安儿和然儿眨着爱困的眼,被早早从床上抱起来穿好吉利的红衣,打扮得像两个报喜童子似的被抱到堂屋,一起陪同着等爹爹的喜讯。
云清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站起又坐下。
云爹等了一会儿说骆驼还没喂,要去后院喂骆驼,草哥儿说早起不是喂过了,云爹说怕没够,再去瞧一眼放心。
叶峥瞧着一家都心神不宁,自己虽然也急,但好歹还是沉下心来安抚云清:“清哥儿你就坐下来等吧,走来走去的晃得我眼晕。”
云清大惊,伸手去摸叶峥额头:“哪里晕,可是昨晚没睡好着凉了?我去请个大——”
大夫一词没说完就把叶峥一把按在椅子上:“我没事,我就是想说你坐下来等,不然就是把这地踩出火印子来,该不中还是不中啊!”
云清现在就听不得不中二字,忙忙一把捂住叶峥嘴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休要胡说,必然中的!”
叶峥听得,他都十九了,马上要二十了,还童言呢。
安儿和然儿这两天常被教着说爹爹高中,此刻听得中不中的,想起这茬来就蹦跳着喊:“爹爹高中,爹爹高中!”
云罗氏听得满脸喜色:“哎哟,我家两个小福星都说爹爹高中,人说孩儿眼明心亮,说什么是什么的!”
叶峥这回是真哭笑不得了。
一会童言无忌,一会说什么是什么,到底童言有谱没谱啊!
尽管心里吐槽,面上还是喜笑颜开把俩儿子搂怀里,一人脸颊亲一口:“爹平时没白疼你们啊,关键时刻说话就是好听。”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动静,一家人,连带叶峥都站起来,直勾勾看过去。
大门开了,走进来的是王阡直。
“呼——”不是喜差啊,一家人又坐下。
王阡直瞧得满脸疑惑:“咋了,我一听说今日放榜,去卫所应了个卯就来了,咋这么失望的样子?不欢迎我来?”
叶峥把那茶碗拿起喝一口:“没有,欢迎欢迎,就是我家今天都绷着神经,听见外头动静,以为是喜差来了呢。”
王阡直秒懂,走进来问好后坐下。
坐立不安的人又多了一个。
终于,太阳升至半高的时候,一阵敲锣打鼓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听着声音是往这方向,且越来越近了。
众人心头捏把汗,但敲锣声听了一早上了,也有误听,实则是去别家报喜的,此刻有外人在也不好表现得过于急切,强自按捺着。
那锣鼓声由远及近,到了家门口忽然停了,叶峥屁股抬起半拉,忽然就听外头脆生生响亮:“喜报!堰州府平安镇溪山村的叶峥叶相公高中进士科第十名!叶相公可在家?”
王阡直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在在在,叶相公在家!”
其余人也忙飞奔着去大门。
喜差声音洪亮,满脸堆笑又报一遍:“堰州府平安镇溪山村的叶峥叶相公金榜题名,高中进士科第十名!叶相公是哪位啊?”
叶峥被好几双手推至喜差前,整整衣袖:“在下是叶峥。”
“恭喜叶相公,阿不,该叫进士老爷了,您高中了,小的给您道喜了!”
说完双膝跪地,给叶峥磕了一个。
叶峥忙去扶,顺手将云清塞他手里的红包递给喜差。
喜差接过红包掂了掂分量,脸上笑容越发真诚,这趟来着了!叶进士家人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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